【廿七年一场迟来的大雪盖过城东本最得殊荣的一处血与热，继而惨淡凛冽的冬被春风冲淡，睿王也同往时郑王、襄王一般埋入黄土之下，但朝堂尚未平静。万岁虽曾言明匾后立储，彼时又与今时不同，肃王滔势不可挡，竟比豫恂二王更胜一筹，瞬息万变皆在一念之间，却不如……他的安危。】
【家族不涉党政，元澜亦只代表自身立场，至于对睿王党赶尽杀绝一事，许是肃王怜我，未知道太多。是日公审，匆匆叫住那人，却不知话该从何起。】
我原叫你勿饲虎狼，不料虎狼被鼠蛇啃咬至死，教你失了庇护，倘若，你有意转投肃王门下……

【偌大的帝国，最高权利的更迭，在一场大雪中尘埃落定，胜者是天命的王，败者与曾经立于九鼎之上的皇帝一同踏入了黄泉。之上这一切，似乎从未有过多余的波及，诸多官员井井有条的行使着自己手中的权利，使得这个国家在风雨飘摇时，依旧稳若泰山。】
嘘，噤声。
【我站在三司会审的衙门前，横亘的而出的云雁拦住去路，食指唇前竖立，将将按下他的口无遮拦】这是说的什么话。
【腹中千回百转，化作面上一个舒朗的笑】我不需要谁的庇护，三品官员，外放一方，也勉强算的上是封疆之吏。

【他自来就是个有主意的，但成王败寇，从来都是胜者编篡一切，聪慧如他竟参不透吗？衙门档口实在不好多做争执，只隐晦带道。】
三品算什么！和硕亲王也能一朝贬为庶人，况且凭你追随旧王一事，外放可还能再回来？
新皇登基正值用人之际，你于都察院功劳甚矣，只要我递一句话。
【几个字说来又快又急，黑洞洞的瞳仁半分不移。】

诚然如你所说，我追随旧王，是一辈子都要背负在脊的印记。
【指尖颤颤，皂靴捻过拾阶的新雪，低垂的眉眼觑视着融于脚下的一团影子】功劳？
【退后两步，我立于阶上，俯视着这个前途无量的从龙之臣，缓缓的念着就在刚刚一瞬打好的腹稿】整个都察院摘得三品衔的官员，还有比我更轻而易举的吗？我攀附帝胤，是笃定于他能成就帝业吗？不是……【齿间像是淬着刀锋，迎着风扯出僵硬的冷笑】天下之大，都归觉罗氏所有，金銮殿上，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他们拥有一切都太过轻而易举，忠臣良将，他可用的人太多，不缺我一个旧主悖逆的庸臣。
【抬手时没有忍住，为他掸去肩上零星落雪】你了解我如同了解你自己，依你我的出身，没有机遇，没有引荐，没有背景……投身漩涡，我只是不甘心罢了。

【雪悠悠地打转，埋上白骨与鲜血，粉饰太平。】
伯安，过刚易折。漩涡是当初你一脚踏入，难道还能轻易撤身不成！
【这样的对峙非是床笫间玩笑，或说通常都是由一场这样的话不投机结束，近在咫尺又遥不可及。抬臂一点点搭上冰凉的手，惊觉原来自己的也并不暖多少。】
坊间都谈敷臣二子，现下不过是我运气好些，能搭哥哥一把，日后呢——倘若你不想想敷臣，想一想……
【半句话隐于齿后，垂首重吸了口气。】至少留在京城。

我脱不了身了，你也一样。【拂去雪星的手稍有一顿，头一次主动的将他的手捉在掌心】你我看不到的地方，有万骨铺就得帝王路，觉罗氏什么时候出过仁君？
【面上稍显笑容，一口热气覆在他的手背上，垂看他焦急的面色】想一想你，是不是？【眼珠动了动，惧怕藏在了空茫和深情后】放心，我比谁都惜命，只要一息尚存，我都会活着回来看你一眼。【是誓言，又是戏语】我保证，不会拖累你，也不会拖累敷臣。

【衙门口人来人往，踏过的雪渍都堆在台阶下，被践踏入尘脏杂不堪。文书亦忘了转递，仍闷在怀中。】
既知如此，何必一开始就上赶着去犯—贱！如今你还有路可选，别走你旧主的老路。
【掐住掌心，抬首续道。】也不必想我——敷臣与我不能成为你的倚仗，反倒因此急于撇开关系，是我对你不住。

我心里有结。
【稍顿一瞬，心中依然焚起燎原的火。说来奇怪，从生至此，他样样不如我，偏像得了神授，亲为他铺平一条康庄大道，运道也好，慧眼也罢，尽是云泥之别。双掌按在他的肩上，挺直的脊背在獬豸补服间松懈，一如玉山倾颓】既然做不了我的倚仗，也无需口口声声言歉，这幅假惺惺的模样，真是让人作呕。
【顾忌良多，字字业已压到了最低声】新帝若有心尽除旧主党羽，我也逃不过，睿王何等天骄，黄泉路上怎可无人侍奉，我若能追随左右亲自送其入轮回，何尝不是我幸。

……受教。
【他自视甚矣，又怎能容忍眼下的局面——他同旧主一些惺惺相惜恐怕就是由此而来。北风带过衙上一片瓦，乍惊春水一般。】
新帝甫登基，自然要试露雷霆手腕，远远躲开也好。
【酸苦一拥而上，没过神魂动荡，自他掌下寸寸抽身而出，咬牙道。】
好，原你早有打算，我是当真不知尊卑上下，竟还妄图从你身侧寻一个位置。奴才不配之至，大人海涵。
【捡出那封文书，又急又快讲了几句车轱辘公事话，仓皇而逃。】

你……【掌下陡然一空，冷风汇聚，不由得打了个寒颤。风声诈起，耳边正是云卷风啸，须臾方察觉臂弯中一方文书。抖落肩头细雪，欲执文书回去，且未摸到封皮，指尖形似针扎般锐利的疼了一下，这才回神，着急忙慌的想要唤住他。可他行的太急，捡了文书入怀，起身寻他时，便是连个影子都不得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