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锁池塘柳，桃燃锦江堤。）
（我来帝都月余，早已适应了陌生和寒冷。是以少年初来时，正是将春未春、乍暖还寒的三月，鹤鸣院里的两株柳甫冒了嫩芽，一随风便掩了视线。我刚起，就见他拂柳而来，说着一口熟悉的扬州话问涉江寻人，我只得披衣起来。）在这儿——
请进来罢（窗牖开着，我站在那里等他，直至入了廊下，才转身去迎。由此，甫一开门，我就在他面前。）您听曲儿啊，还是寻欢呀？
@颜济理少郡

【琴馆深处，卧虎藏龙，上一次来还是见溪妹妹。三月初春，应是万物复苏之际却屋漏偏逢连夜雨，一茬接着一茬的不顺，心下自然不快活。又苦于在府中不好表露，这日携孟竹来琴馆寻那解语花去。】
周围都摘干净了？
【压着声音用家乡话问他，孟竹点头。虽说琴馆是清雅之地，但自己身在朝廷，断不能叫别人有一丁点把柄，如今扬州事未了，当见微知著。琴馆后面有几间雅致脱俗的厢房，供以听琴下棋之人玩乐，我在此处有位友人，思前想后还只有能同她说道说道了。】
【步至庭前，见娉婷笑迎，自己面上却无甚喜色，上前握住她手便往阔间里去，】解闷儿！【剩下的只交给孟竹打发了。】

哎——（我原就衣衫未系、钗环未戴，被他携着手亟亟的往里去，自然就更添凌乱。一时停下却又带着冲劲，直直的撞到他怀里，一下就搂住了少年的腰。）不听，我不是用来解闷儿的。
（我知道他不高兴，一早来时就看出来了，分毫笑意都未挂在脸上见我，能高兴才怪。卸了环在他腰间的手，松款款的将衣衫挽了结，便坐去了妆镜前，恰能看见他。）谁敢惹你呀，不是一拳就上去了？
（门没关，涉江便递进来了酒，我用下巴指了指坤翮，也不起身。）便宜你了——只在有烦心事的时候，才会想起我。

【腰间一暖，还未再说已有女子发香袭来。登时缓了半步情绪，要去捉她的手攥着，谁知这丫头泥鳅似的从怀里滑了出去。】你若不听，那我得憋死。
【再一指她桌边补了句】我就死在这儿【这会儿来了点劲头，撩袍坐着。对于她这间屋子甚是熟悉，抬了壶自顾自倒上盏茶，新出的龙井是她有心摆来的，这一口饮下才回过味儿，啧啧陈赞】这茶不错，是你煮的手艺。
【将喝完，那头有人打帘子来，朱漆盘子里捧着东西，眼皮一耷拉目光转去镜子瞅她，佯装惋惜】早知有酒，我就不喝茶了。想不到，在这等着我呢。

（发间正上钗环的指一顿，睼他去，只故作不在乎。）你若敢死在这儿，我就去寻别人，早晚出了这销金窟，去过安稳太平的日子——
（我本是淮扬人，父母皆亡故后被卖做瘦马，辗转北上京畿，又认识了他。携风敛衽而去与他对坐，抬手去向他，冰凉指腹划过脖颈凸起，继而向上抚过眉眼与耳廓，最后停在唇畔。）你都一个月没来了，所以还是喝茶的好，这酒我替你尝了。
（是旧年里的寒潭香。入口便有寄春君的清幽，令人想起乘风御雪而来的姑射子，和檐下晶莹剔透的冰凌。他脸颊极暖，酒却是凉的，是以我带着第二盅酒一齐覆上了他的唇，尽数渡与少年去。）

你个小没良心。
【她似浮萍飘零，几近辗转才有如今安身之处，许是她也来自淮扬也许是她的苦楚我感同身受，又或许是她活的太过通透，比这京城里的人都明白几分，纵使我对她有意料之外的情感。】这京城高门显贵众多，你去哪家都免不了要吃脸色，兴许还不如现在放肆。
【一把将人箍在怀里，让她坐在自个儿腿上，想了想凑在耳边道。】以你的才情在这儿确实是浪费，你平素清高卖艺赚些银两傍身，这我都知道。本是良家女子，琴馆虽不是那般地方但总免不了有人说闲话，脱离这地方，我会替你想办法。
【还欲再说，女人的香气已经冲进了嘴里，心里。酒味混着她的气息，也有一瞬间的冲动，反含住她的唇吻了吻才放开。】近日遇到些麻烦，犹恐山雨欲来。

（如愿以偿。）
（我心满意足的偎在他怀里，方才满腔的怨都消失殆尽。其实并不算怨，我只是有些赌气，赌气他只记得我是朵解语花，不记得我是林容与。）那你就是大没良心，咱俩一齐，正好是一对儿——（这才是真话。虽然我从来都只当是玩笑说出口，或许在他听来，也只是为哄他开心的逢场作戏。）
（葱指抚过他马蹄袖上的纹理，玉翠低垂，温言应声。）我能去哪儿呢。我从很小就被卖做瘦马了，又从扬州来到了这里，你还要让我去哪里？你不要我了，所以才很久不来，是么？（我有些失落，却又很庆幸，起码他还当我是位很好的倾听者。）
不说我了——你怎么了？

【女子埋在怀里，闷声嘀咕。我抬起一只手轻抚了抚她的背以示安慰。】世上可言语者无二三，你若有了归宿也得是比我好的才行。
【她身躯瘦弱，蜷成一团像只猫儿一样。我将扬州来访二人的事尽数说给她听，不自觉拧着眉用下巴蹭着她的发顶。】她们想泼脏水倒也罢了，我可以忍。但眼下老三因此误了科举，我心里实在是不甘。
【新婚不足两月，便有外人上门逼婚，自己一界军旅粗人不打紧，但那赫舍里是自小养在深闺的，怕连累了人家。思至此，长叹一口气。】

（原本，我是极爱听他说话的，但又因着我惯不爱听这些高门朱户里，拜高踩低的腌臜事情，所以极为无趣。多半也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的，直至他一声叹息传来，方将出去神游的魂儿拽了回来。）
忍？坤翮，我便是因着太能忍了，所以才一直困在这里（我头一次注意到他马蹄袖上的祥云暗纹，可真好看，遂也一直未抬头，只有小小的声音钻了出来。）你知，我本意并非要叫你去那些“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只是你若如今退让一步，他们必变本加厉，届时可就不止是三爷误了科举，有可能都会扰了你的仕途。
她——（音儿一顿，一时不知如何称呼，只道。）福晋可安好？

你说的，我如何不知。今我位处从四品，也算是在步军衙门的熟脸面，于外人眼里上有阿鲁特的势力做支撑，下有颜济理那几个旁枝弟兄朝廷为伴，自然是前途无量。但这里头的水，由不得我冒险。姑父即将领兵出征，此等关头，若因小小妇人扰了阿鲁特，那我百死不冤。
【紧了紧攥着的拳头，终究是停了话头。帘外的风吹来，也让人清醒几分，困兽之斗，才刚刚开始。又觉得自己说的多了，便把话头转开】她是个贤妻，聪慧端庄。【一顿，问】你真想离开这儿？

（我忽然害怕极了——）
（他远了，我害怕，他近了，我也害怕，仿佛自从我遇到他的那一刻起，一切都方寸大乱。）是你说的，我的身份让我无论去哪里都必定看人脸色，也是你说的，我在这里会更自在、更放肆。
你由着我去吧，不必费心安排（他怀里很暖，让我舍不得离开，却终究起身而去窗边的榻上。临了执了柄团扇在手中，信手引风，也指屋外的柳与他看。）我就像那两棵柳，没人照料时茂盛，有人看顾却迟迟不肯发芽，所以这里没有人管那柳，也没有人管我。
偶尔想起时，就招我去陪他们的客人，或站或立，或同饮酒，或共枕眠，挺好。

倘若...倘若是跟着我呢。【本能地说了这么一句话，心里也难辨真伪。一时间竟不知是心软怜惜她，还是不舍她。顺着看去，那柳树在风中摇曳生姿，此时甚至有些落寞。她的面上没有多余的情绪，我又饮了一碗酒，想起自己院中去年秋日那张石桌上，廊下起了萧瑟的风，棋盘上也落了枯叶，倒是与眼下很是相宜。罢了起身没去看她，】我得回去了，待手中事情完了再来瞧你。
【而后，门外孟竹打帘子，自个儿弯身出去，没有再停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