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并未见停，一如小珮与其英之间的话语，不过是“告一段落”罢了，却不是曲终人散。我寻了个由头让宫人走开，只留着自己一个人在这花园一角，安静的才叫我松了一口气。】
【似乎我从来不怕在惊涛骇浪或是暗流汹涌里头活着，却生怕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姐妹，最终分崩离析。】
【轻轻叹了一口气，那雨滴淅淅沥沥的，本不见大，可一直落于发上，终会叫发丝凝成一股又一股，可为什么，姐妹之间的情分不会？】

（堂前昌、丽擂鼓筛锣，将这出戏唱念得淋漓，后有慧、娴字句珠玑，或以直讽，或撷暗刺，事出慈宁，坤极自不必来管这桩难断的“家事”，而养心殿也注定讳莫如深，不必过早在博尔君与温都氏间做个是非裁定。她们争执得热络，哪知这不过是件无头官司。）
（正逢轮值间隙，几位嫔御代了我的职，这才寻了时机，向外间散心去。师娴在身侧亦步亦趋地跟随，甫至壸道一角，一道鸾影正映在路间汇聚的清池里，再映入眼帘。不是旁人，正是适才头一个“仗义执言”的舒贵妃。）
贵妃娘娘……（淡语先至，后才是姗姗近前的绣履。）您怎么一人在这儿？（再颦了眉。）

【正想着适才之事，叫一句轻柔声响打断，一回头的时候，险些没收住那般思绪——从小就是个藏不住事儿的人，若是能藏，又何须叫宫人悉数离开，只余我一人？】
走出来时方发觉雨势变大了，便让宫人回去把伞给拿上。
【这个由头委实是有些憋屈，这春雨素来便是这般，若说大，倒委实大不了多少，便是在那头捡豆之时，也有宫人撑伞伺候，怎么到这儿就只剩我一人？】
这捡豆之日，时日挑的倒是刚好……
【奈何，结局不是刚好。】

（向玉容福身如仪，再闻后话，不由觉察出三分惋惜。我与她都该心知肚明，这瑶台银阙里仙姝成群，可一举一动，为的从不是缥缈的道骨仙风、一团和气，而是为争夺那本看似无尽却稀少得可怜的煊赫，威严，与权力。）
（便与她一同立在细雨里。）您方才，本是要帮丽妃娘娘，还是昌嫔娘娘呢？
（我鲜与丽妃往来，对昌嫔的心性却可称熟稔。睽睽众目，她寻求的是风光，赞誉，骄傲。此时心怀善念的劝止，落在那样好胜的人眼里，反而成了充满否认，甚或轻蔑的锋镝。）
这时日是好，可机缘却错了。娘娘善心，臣妾妄度，您本是希冀她们重归于好么？

【适才那几句话，本来是让她们顾及情谊，可没想到如飞蛾扑火，如火上添油，事与愿违，叫我心里头可怎么过得去？而这样的想法，我晓得在场的诸位后妃，谁看不见，那样的情景，除却慧娴二人有意挑拨助威，多的是人独善其身的。】
【可偏生叫她，不晓得有心或是无意，竟在此处将此事挑明——也得亏了是此处。】
到底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不能因为时移世易，便将这情分，一并给丢掉吧。
【我转头看着她，连眼神儿里头，都带着几分无奈——奈何呀，我力不从心。】

（寒雨驾临，我不去瞻顾师娴试图阻碍我的眼色，只安然端立着，与舒妃并肩。这缁尘污浊太多，如此教新凉一浇，倒真神清气爽起来。面前人是朱门绣户养就的温柔人物，衬上这动人的“舒”字，念在口中，只教人如拂和畅惠风。可她的温柔太绵，并没有怡嫔、庆嫔那样暗藏的棱角，我怕，这将会成为她日后待人处世的软肋。）
（便因此，我竟愿放下作壁上观的淡漠，欲使她展颜一二。）
你的心意我明白。（辞藻脱口，竟忘了缀一声“您”，不由哑然少顷）
娘娘瞧，这宫禁里或血浓于水、或细水长流的“情分”，究竟有多少？依臣妾看，或族亲，或故友，实在多如牛毛啦——四九城这般大，却又小得很，隔了两三个人，便可开口呼声兄弟姐妹的……您的心意可贵，却也有些可惜。

【叫她这么一说，我看向她的眼神儿，从无奈，到庆幸，而后成了了然——最终，不晓得是不是该变成释然了，然而自己也知道，这到底，无法释怀。】
【血浓于水，母子亲缘，这姐妹情分大抵仅次于此，许是我到底未曾明白，不过是隔了位分，便是连那楼阁都要比以往隔了胡同要近了些，怎么偏生距离近了，心却远了？】
旁观者清……
【我只默默地念叨出这么一句话，而后才说道。】
许也是本宫天真了，以为能唤了这般多年姐妹的，怎么也不该心存芥蒂——即便当下不快，也该存了脸面，不曾想……
【不曾想，到底不是我这般想象。】

（“你的心意我明白。”这句话，不再同舒妃复诉了，唯暗藏中君，重复默念着。只这会不合时宜地，想起东坡那句：天地曾不能以一瞬。天地尚且如此，而拳拳人心，又如何能求恒久不变呢？）
想来，有时候，人们要争得也不单单是“脸面”罢……（我有心开解，却又不愿被旁人视作逾矩，于是话只说一半，将权势倾轧、虎斗龙争这等更严厉的辞尽数丢弃不顾了。人生百态，各有缘法，又何必好为人师？）
（寂寥的情丝稍止，我施与舒妃的这一眼，颇为脉脉，却终究是有些不忍地挪开了。）
若您一心为两位娘娘着想，如今头等事，便是该斟酌些词句，思量些该如何同养心、慈宁、坤宁来回禀此事。您是贵妃，讲的话总是极有分量的。

【闻言深以为然，只你瞧着，娴慧二人皆在，怕是那样的心思和声音，早就该传了过去了，还差我那么一步么——倒是叫我，往哪儿说都是不对，还不如一应不说话得了。】
怕是也轮不着我说了，今儿个可不止我一个人在那儿，这样的风声，还传不过去么？
【得亏了与娴慧二人皆无甚龃龉，娴妃处甚至还有几分情分在，倒不至于叫她背后说点什么——至于旁的，委实是管不着了，这心思懂的人该懂，不懂的人，或是装作不懂 ，我又焉能一一解说？】
只怕有人是乐见其成，我那几句话，便显得微不足道了。

（雨势渐收，却仍未有停意。灵泽披拂于二人云鸦，乌丝如缕，惹得鬓上玉蝶失了神采，被淋得缄默，而衫色染得愈深，两道挨肩而立的影便轻易凸显在这浩渺的天地烟霭间。）
（舒话音藏着气馁，不由展目而睐，楚楚言）
紫禁城的风声向来不绝，我自然是知道的。可若您此时不说，却只空等那些鼓唇摇舌之辈先开这个口，岂不是也要将风说成雨、将鹿说成马了？娘娘担忧有人要乐见其成，才更要比她们先行这一步才是。否则，你此时沉默，那才是真正让她们称心如意、弹冠相庆了。
（坐山观虎斗的人实在多，甚或连我自己都算作一个。再慰她心绪一二，但见身后小宫娥抱着两支伞，急急往近处趋行了。便一展颜）眼下这雨虽不比方才疾，也总易让人惹上寒气。娘娘随臣妾一道归吧。
（于是二人并肩伞下，向馆中迟迟归去了）
（坐山观虎斗的人实在多，甚或连我自己都算作一个。再慰她心绪一二，但见身后小宫娥抱着两支伞，急急往近处趋行了。便一展颜）眼下这雨虽不比方才疾，也总易让人惹上寒气。娘娘随臣妾一道归吧。
（于是二人并肩伞下，向馆中迟迟归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