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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烟如云的杏花，极类苏杭——）
（很认真地食着酥鱼，仿若将将那场风波与己无关。侧首时，正见此间醉态第一人）您歇好了？（酥鱼的味道极好，火候、酱香皆为平生所食第一味，转眼功夫，碟中鱼已见底，认命地丢了箸。）

（ 梦中唱歌且行的、穿着曼妙衣裙的奚女是谁？ ）
（ 我尚且有着微醺的醉意，倚在海棠花做的牖下，回想起花影里四下的笑。似乎是我听错了，她等汴京的贵女，哪怕是捶丸，亦要讲究端庄娴静之姿。 ）
（ 奚女将我扶起，便靠坐于席尾，容她去煮醒酒汤茶。我握不住筷，只因指头间是无力气的，垂了眉眼，尚未在藏下树影幢幢的酒盏里瞧出一点儿端倪，便叫左间一句轻问惊醒。 ）
您——？
（ 我不识她，亦不识旁人，只好在散碎的日光中，托着脸颊，分给她一半懒惰的眼神。 ）

（好在山海羹很合胃口，不教口中一刻落了闲——我很喜欢山海羹这个名字，山鲜有笋，河鲜有鱼虾，一口羹汤入腹，无缘由地觉自己富有四海，这一勺的灵气，像极了江南山野。）：余杭裴然。
（北人常道南人的不好——或许是他们看重的源远流长的血脉生出了骨子里的优越。因此，如同男儿郎一般，全须全尾地，将籍贯名姓道出。要了石榴酒来，偶有花瓣簌簌而下，浅粉的酒色与花瓣相应格外好看，不再邀她，自饮了杯）：就是马球打的最好的那个。

（ 汴京城的初夏呀，尚且不太炎热，是暮春后姗姗来迟，被迫兜住了满面的风与满山的花，还有目光可及处的所有新枝桠。但贵女们是不吝将轻薄又美妙的衣衫悉数上身的，去岁汴京城里时兴的蝉翼纱——今岁可还有上身的？ ）
（ 我瞧见她没有。 ）
是南边儿来的小娘子——你爱吃石榴酒？
（ 容我拖长了语调与她调笑，如同伸手去够枝头一朵新开的、含苞待放的花。取了盏来，将里头一汪水酒倾倒在脚边的尘泥之下，容许它一道芬芳。 ）
我也爱吃，只是不能够再吃，便拿空盏与你一碰——你吃酒，我呀，闻酒香足矣。

（这样的声音，这样的情态，香甜又黏腻——像极了永远吹不落的娇嫩花瓣编织的无边梦境，极大的一张网，将人笼住，于是不得不放下勺，偏首望她）：酥鱼有些秋冬的味道，山海羹则是满满的春意，这时要饮初夏的酒才好。
（笑吟吟晃了晃杯中石榴酒，与她一碰）：您确然美——笑起来更美——
（我头一次置身满是东京贵女的宴中，这些女子的一颦一笑，一静一动，都美不胜收。想来这一场争妍斗艳宴，我该是个局外人，只是迢迢千里地来，总不该空手而归——至少，在吃上。）：我不好酒，总觉酒该配菜，相宜的最好。（遥遥望向远方）：祖父曾道，好酒之人，皆是真性情。我不是。

（ 我听她说起秋冬酥鱼、春意山海——加之这一口，满满初夏的酒。这又是何等妥帖的安排，好似没有这一番辩论与心中的计较，便不可下筷。诚然，在她眼中，或许下筷也是一件严肃且应当有所仪式的事。 ）
这样好食？您这般讲究——
（ 便不疑心那酒了，这满怀微醺的甜蜜香味，或许是出自她杯盏里，那一勺什么也看不见的”山海“？我的脑中尚且混沌，如被纤细指尖搅弄的一池春水，怎么敢又惊扰游鱼。 ）
（ 那涟漪渐渐小了，归入无声的藕莲之下，疲于施力，我便就此”咕咚“——将身侧的杯盏撞入案几之下。 ）
想来是您的酒力尚佳，不然同我这般，菜未吃几口，却要醉了。
（ 吃吃一笑，往鼻尖儿上轻轻一点。 ）
可笑可笑

（女子的万般美态，在她处展了个十成十，饶是我同为女子，也为之动容倾倒——只她轻轻一笑，满山的杏皆失了颜色，怨不得她要醉倒海棠花下，偏生应了那句“嫣然一笑竹篱间，桃李满山总粗俗。”而眼前这株海棠，当是解惠洪大师心疼遗恨的世间无憾海棠——否则，这萦绕鼻尖的清雅香气又是来自何处？）：平生总有执着事，我一生的执着都在吃上了——
（不搀不扶，只偏首，目不转睛——将这美景映入眼底）您可是宝瓶？（这风姿，原是该猜天秤的。）我是磨蝎——听闻磨蝎多磨难，命多挫折。您可信这个？（展眉，不知何时生出的小半点亲昵。）：我最喜欢词人也是磨蝎，我原也是不太信的，可自见他信，也便信了——便是命多挫折，也是隔着时空的同甘共苦呢。

（ 口腹之欲，是暗地里的欲望，不必珠玉为簪、绸纱做衣，不必堂堂正正摆出来给人瞧看，评头论足。我也爱黄金杯盛中的玛瑙酒，也爱千万里奔波上京的美鲈鱼，只不若她这般坦坦荡荡，宣之于口。 ）
（ 我稍许生出一点儿力气来，执了勺，去寻她口中的“山海”，可纵观全桌，尚且没有一道配得上这恢宏的名儿。 ）
非也非也，我是十月里生的——弓宫之人
（ 我是信的，在这口口相传黄道十二宫的汴京城里，那一惊一乍的诡妙学论。旁人都信，我为什么不信？自也点头。 ）
（ 只是她口中多磨难——却并非是我可点头应和之言语。 ）
却也未必，磨难都是人说的，倘若摔一跤也是磨难，饿一顿也是磨难，那世上磨难可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