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高露清，山空月明，夹湖两岸，草树葱茏，放眼望去，烟波浩渺的水淀，风烟俱净，天水一色。汪洋浩淼，势连天际，自弘治九河入淀，泻出这一片浩浩汤汤的水泽，滋养了青纱帐里无数生灵。时见鸢飞鱼跃，偏生自个儿身子骨不争气，荡舟飞浆，引弓控弦的风光无二决计无缘。只寻了片平静地方，停了船落了钩，不晓得能不能钓两条愿者上钩的胖头鱼。】

（池鱼淀的深处藏了个人，打我去围猎时他便藏在那里，待日头西下回来时，他还在原地，好似连动都没动弹一下。我一时间有些好奇，朝里深了几步，仔细探去，方觉水面浮漂，还有他手中钓竿。）
（今日围猎，就连隔壁王府六岁的小世子都去跑马射了两只野兔回来，他竟能这般沉得住气，在此坐上一天。我实在是好奇得很，便搬了一干净石块过来，坐在他不远处，弯着膝，托着腮，想瞧瞧他究竟还能钓上多久。）

皮一下
鱼说：

【垂钓实在是一件极考验人心性的事，好在初春的白洋淀，沙鸥翔集锦鳞游泳，天光云影动静皆宜，也堪做人在画中慢消磨。身边传来细微的动静，正试探鱼饵的鲶鱼一甩尾巴，划开漫散的水痕，远去不见了。抬眼看去，赖宫中伴读的往事，对乾西四所的阿哥爷们都还有些眼缘。一抖鱼竿，重新穿饵。】
：贝子爷吓走了上钩的鱼，下官本以算计好三样吃法，如今全都落了空。

（我这方坐下，前头的人便抬起头来，我便也直勾勾地盯着他的眼看，直至他张嘴说话，方落了心思，这人确实不是白洋淀修的石雕。复仔细聆他所言，止不住笑出了声，起身，上前了几步行至岸边，方又蹲了下来。）
：你钓不上来还怪我吓跑了鱼？
（伸脑袋瞧了瞧他船上竹篓，不过几尾不入眼的尚在喘息。）
：你今儿个钓大半天了，竟还只钓了这几尾鱼，中途该不会是睡着了罢。

【这正是万物繁衍的季节，白洋淀里不少鱼也藏了满腹鱼子。倘钓上来的鱼不足两寸，或是恰是一条繁衍期的鱼，便又信手放回水中，折腾这半日，也堪堪只得了四五条鱼。但这话却不能同觉罗氏的带子爷们讲，甚至想也不该想，不忘骑射勇武之本性，才该是八旗的风采。】
：方才那条，诚然是贝子爷惊走的，不过见者有份，下官今日只收获了这几条，赠与贝子爷两条？
【太阳已落下一半，风中传来些许凉意，最多再一个时辰，就该回去了。】
：瞧贝子爷心情好，该是收获颇丰？

（他实在是诡辩得很，三言两语的，便想将自个儿钓不着的那尾鱼算到我头上，仿佛要是加上那尾鱼，便能盆钵满盈似的。我指了指方才我坐的地方，回头同他认真说道。）
：方才我坐的地方离你可是有半里远，况且我已经十分小心了，你可休要赖我。
（闻他所述，伸手便要接他船中竹篓，待接过来，只拨弄了那几尾小鱼，沉思了片刻，抿了抿唇。）
：你这鱼，是打算带回去喂养的？
（有些嫌弃地将那竹篓放回地上，再继续瞧他。）
：捕了两只山鸡，被府里人带回去了。你可想吃？明儿个寻个地方烤了罢。

【这位爷说话，可当真是不好听极了。算来如今篓子里的鱼，已经是难得的肥硕了，那些未及长成的，皆放归水中，那些再大一些的，我这细细的鱼线，也绷不住它们的重量。】
：如今才是春里，这些已经算得上不错了。若您瞧不上，喏，这里还有一根钓竿，不妨对下官的水准，指教一二？
【白洋淀只有两样东西不缺，一是鱼，大的小的管饱管够，二是水鸟，各种各样羽毛靓丽，只是山鸡，在此处，倒也算得上稀奇了。】
：今儿便可以，何必明日，也不新鲜了。也对，或者贝子爷客气，倒教下官当了真。

（他一壁语，一壁指了指身侧的钓竿，连摇着头朝后退了几步。）
：我对钓鱼可提不起兴致，动都不能动弹的，无趣得很。况且，凡满洲，以骑射为本——
（话音未落，蓦地想到什么，极为好奇地将头一探，接了句。）
：你为何不去围猎？
（闻他后语，略带为难地瞧了瞧已悬在天际线的金乌，日头西斜，天色渐晚。）
：今儿个来不及了罢？况且你等得了，我可等不了，骑了半天马，现在肚子空唠唠的，饿得很。你若是想来，明儿个我定在平阳淀等你。

【轻笑一声，本朝吸取了前明夭亡的教训，不使皇子阿哥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早出晚归文武教习无不严格，故而哪一个不是文采风流，骑射兼通。可本事归本事，耐性也一样重要，这道理没有人教，只能自个儿去悟了。】
：下官自不敢挑唆贝子爷忘本。
【当真是喜动不喜静呢，将挂在船舷上的鱼篓朝他推了推，收起钓竿。】
：下官素来体弱，骑射不过勉强而已，既遇上了贝子爷正饿着，这几条小鱼若您不嫌弃，且拿去加餐吧。

：骑射健身，兴许你多加练习，便能治了这体弱之症。
（瞧他一板一眼的，一时失了兴趣，起身拍了拍身后粘的枯草，又跺了跺酸麻的腿，低头望了眼地上的竹篓。）
：你这鱼——
（语微顿，尴尬地将那竹篓抬了起来，思量片刻，轻声叹了口气。）
：成吧。我可没同你客气，明儿个定要过来。
（转身，也不等他，怕路上尴尬，连快步朝前，匆忙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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