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宴上的事情给了我底气，故而隔日一大早就收拾了几样东西，除了常规的文房四宝，还给二哥哥备了件玉佩，这件玉佩跟我手上的镯子是一块石头做的，下剩的料子我还仔细收着呢。带着阿徽一人，往裴府，来前打听了，今儿二哥哥休沐，所以他一定在家的。
：劳烦给你家二爷通传一下，就说我在I你们家花园等他。
他到底是成年男子，他的院子还是不去的好，故而择了花园。

（自入仕也有数月，家中商铺交由其余幼弟打理，不知情况如何。是日休沐，在家却未得闲，让小厮端了杯热茶，坐在廊下瞧铺子这几个月来的账目。正瞧得有些头疼，忽然听闻小厮来报，说嘉瞻府大格格车架在外候着，问是否引入。）
（自争吵后也是与她许久未见，今日她来，也不知是为了什么。）
（伸手轻轻按了按眉心，摆摆手示意下人将她请入花园，说自己随后过去。）

我从来没有那一次登门是像今日这般紧张的，小时候且不必说，两家总是互相串门子的，哪怕是长大了到了京城来，不说如自己家一样，却也不至于如此紧张，说来都是自己的问题，无端端惹出这出事来。
跟着裴府下人往花园去，满眼的景色也无心去赏，阿徽打赏了下人之后，看我这样心不在焉的模样，也不敢同我搭话，就只能由着我“折磨”我的手绢，乃至丝绦。

（账目倒是基本正确，除却几处有二三出入，总体问题不大。这些细枝末节的地方，也就听之任之，毕竟当年圣纯皇帝说得好，大清国少不了纪晓岚，更少不了和珅。若如今我紧追不舍，到了，把他们逼得狗急跳墙，吃亏的还是我自己而已。）
（这般想着，却是小厮来报，说大格格已经等在园子里。捏了捏发痛的眉心，道了声知道，这就起身跟着小厮一起去了园子里。）
（春日略有几分薄凉，园子里刮着的寒风刺了人的皮肤。）

这些死物只会是越弄越烦，索性丢开手去，又把那玉佩拿在手里摩挲，等到听见动静的时候，那块玉佩都在我手里变得温热起来，好在我不是出汗的体质，否则要更难堪了。
：二哥哥——
语气有几分涩然，不过区区数日竟是觉得二哥哥那般陌生，哪怕当初分割两地，远距千里，都不曾有过这样的感觉。

（初春的凉意透过皮肤钻入骨髓，与湖广那儿大为不同，本就不适应这里的天气，加之前两日的阴雨连绵，让我心中更加烦闷。走近凉亭，才见皎皎已然坐在亭中，旁边陪着个眼生的小婢。许是上回淼淼说起，他们家老祖宗从人牙子手里新买来的丫头吧？我不太清楚。）
（这一下，才发现自己当真许久未去嘉瞻府，更别说见着皎皎了。）
（再细看她的神态，那一眼，将她试探般小心翼翼的神色戳进了心底，到底还是没能狠下心来，叹了口气，走上前，轻声问。）
这几日天凉，怎么不在家呆着？

我看着走过来的二哥哥，无端觉得陌生，明明这一次没有见面的时间，还不及分隔两地的时候长，但那股子陌生劲却是油然而生。
：没……没事的。
我对着他从来不会像现在这样说话，我不知道二哥哥的观感如何，但我自己是不舒服的，偏偏造成这一切的也是我自己，竟是，没个能怪的人。
：我得了个好看的玉佩，拿来送给二哥哥。
急急的将那个刻着跟我镯子上一样的寒梅图的玉佩拿出来，捧在他的面前，浑身上下都写满了小心。

（一阵寒风吹过，见她下意识抖了抖，无言轻叹。记得灶间还温着准备给府上几位姊妹的玫瑰露，于是吩咐小厮，给她也端了碗上来。玫瑰露装在红漆的托盘里，端上来的时候还温，雾气氤氲，散在两个人中间，也不知道是不是能遮住我此时复杂的目光。）
喝点温的暖暖身子再说吧。
（听她说起玉佩，倒是觑眼一瞧，轻易便知是个好东西，此等物件她寻常不可得，兴许是老祖宗赏的，也未可知。平日里都是我送她东西，如此这般，却是头一回。）
（本是狠不下心来的，却也不想这般随便就饶过她，便问。）
是个好物件，只是我若收了，是不是就该原谅你了？

我见他又像从前那般关心我，心里不紧长出了一口气，我从来没有哄过人，自然是忐忑的，尤其对象还是他，心里更是惴惴不安，好在他的反应给我了一丝丝的希望。
：好，好。
玫瑰露很暖，像是要一直暖到心里那样，只是他后面说的话又叫这份暖意蒙上了阴翳。
：没有，没有，我不是这个意思，二哥哥你别误会。
诚然这个玉佩是富含了这个含义，但我不希望他误会我只想凭一个轻飘飘的死物就叫他既往不咎。

（如今我寻常不在老宅里出现，回来也多是为了审阅账本，故而无人陪同，旁的有眼力见儿的小厮仆从也识相退下，只剩下我两人四目相对。她的话带着试探，而我竟有些想笑。）
那你是什么意思？你不说出来，我不明白。
（我从未对她生过气，从前不会，当时没有，将来也自然不会。但我不能由着她对我予取予求，否则将来真将她惯坏了，嘉瞻府会怪我，我也不可能原谅我自己。于是狠了狠心，道。）
当时你与我置气，自是有你的理由，如今我不做解释，你又为何要来道歉？

：我我我……
当真是有几分手足无措，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二哥哥，我知道他不全然是在我面前的温吞模样，但我也从未想过我会见到这样的他，我总以为这样的他是对着外人的，而不是对着我的。但我也从来没有想过，凭什么我就不能是外人呢。
：是皎皎知道误会二哥哥了，所以皎皎来给二哥哥道歉，不需要二哥哥解释的。
心慌之下，带来的只能是语无伦次，我不知道二哥哥有没有理解我的意思，但我也确实没有别的法子去解释了。

12
哦，原来是个误会。
（意味深长地瞥了她眼，她慌乱的模样，像极了当时我随兄长狩猎，从山间打回来的那只小兔子，一双大大的眼睛透露着惊惶，让人觉得格外有趣。那只兔子最后的结局怎样，连我自己都忘记，兴许是哪日偷偷跑了出去，从此以后，再也没有回来过的。）
（唇角抿成一条线，淡淡地望向她，半晌，终于叹了口气，道。）
下次可不要这么冲动，否则，兴许我便再不想原谅你了。

我看着他的眼睛，试图从中得到一些我想要的讯息，但是我一无所获。二哥哥眼睛很黑，比起我见过的最好的黑玛瑙还要黑，我没有办法从那一汪墨中窥探到什么。
：好，往后有什么我都直接问二哥哥，二哥哥哪怕不方便告诉我，也要直接说才是。
我没有办法说明我是出于什么样的考虑想要从他这里获得这样的一个保证，但是我的心如此说，我不能违逆。
：二哥哥喜欢我送的玉佩么？

没什么不方便的，我从未骗过你，只是你不愿信。
（园子里稀稀疏疏栽种着几颗竹子，一阵风刮过，窸窸窣窣的声音，格外清晰。此时虽然艳阳高照，但仍有些许微凉。阳光透过竹叶洒在身上，斑驳了影子，倒也是不让人觉得很冷。）
这是好玉，蓝田日暖玉生烟，这是正宗的蓝田玉，老祖宗送你的？
（她定是不会有门道拿到这些好东西。来源要么是聘礼，只是有我在，这一条自然不可能。另一种，只可能是别人送给老祖宗，老祖宗见她喜欢，再转送给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