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后来耐不住杨左使威严，除了教主，众人都被赶了出去。
虽说有左使夫人在，倒也没见左使安分多少，两三句话依旧能把人气死，只是在面对站在他身后的姑娘时，才难得一直都温声轻语的对待。
有人难免要感叹几句左使夫人，这得多好的姑娘才能把杨左使给收服啊。
无忌见着纪晓芙时，一声纪姑姑久久无法唤出口。
当年是他亲手葬了纪姑姑，纪姑姑曾对他说过与她最亲的便只剩他和不悔了，所以亲手将自己的亲人埋进黄土里，那其实是一种相当绝望的感觉。
因为你知道她就在这个地方，安静平和，可你再也看不见她了。
如今纪姑姑好端端的站在他跟前，眼底温和慈爱，让张无忌觉着，他也算是幸福的人了。
“无忌，谢谢你当年替我把不悔送到她爹身边。”
从前纪姑姑得弯下腰来同他说话，如今能伸出手揉揉他的脑袋，仿佛是对待亲生孩子一般，让他倍感温暖。
“纪姑姑无需客气，我是真的把你和不悔当成亲人的，而且杨左使也帮了我很多。”
杨逍难得谦虚的推辞一番，抬手作了个敬揖：“教主客气，帮教主乃杨逍分内之事，只是教主的恩情，杨逍是无论如何都还不尽的。”
杨逍不喜欢欠人恩情，可不知不觉中，已经欠了那么多。
……
晓芙是在众人决定继续赶路上少林之前，提出见一见殷梨亭的。
殷六侠的事，她都听不悔说过了。
她毕竟是欠了殷六侠许多，婚约的事倘若不是她没有提前去找他解除，也不可能叫殷六侠等了那么多年。
以前是她不懂事，如今也是面对的时候了。
“晓芙，我就在门外，有什么事喊我。”杨逍将晓芙带到了殷六侠房间门口，却是怎么样也不肯松开她的手。
晓芙哭笑不得：“杨逍，我只简单的同殷六侠聊几句，很快就出来。”
杨逍不满的哼了一声：“他毕竟觊觎过你。”
“说什么呢，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她伸出手理了理他的衣襟，玩笑的口气带着对上他时一惯的温柔，“你好好等着，我一会儿出来。”
杨逍眼睁睁的看着她推开门，又合上，想说的话被生生的堵在了喉间：“晓芙……”
让自己的妻子去见曾经同她有过婚约的人，这世上最讨厌的事莫过于此。

殷六侠是知道纪晓芙来找他的，倒不是不悔同他说过，只是方才她同杨逍在门口的谈话着实有些刺耳，即使是他这个与她有过父母之命的人，也未曾听过她那般温柔语气。
现在想想，这么多年了，他到底有什么放不下的。
“殷六侠，你……还好吗？”对于殷梨亭，晓芙一直不知道如何同他开口才能减少他的恨意。
她同殷六侠说话不多，只小时候见过几面，她甚至已经不记得见面时都发生了些什么事情。
所以他于她，确切来说，陌生疏离的多些。
因而在此之前她早早想好要说的话，都在如此叫她有些不那么自在的氛围下堵在了喉间。
殷六侠看着从前让他找了那么多年的姑娘，才发现她的相貌同小时候变了许多，原来他们真的是很多年没有见过了，久到如今见到她的第一眼都没能把她认出来。
“你真的那么喜欢杨逍吗？”殷梨亭答非所问。
晓芙愣了愣，半晌才一字一句的回答：“我被埋在黄土里时，脑海里都是他的样子，那时我在想，我得活着去找他，哪怕只能再见一面，所以我从里面爬了出来。”
你问我有多喜欢，我想这样的喜欢应该足够了吧。
殷梨亭闭了闭眼，他能想到她会受很多苦，却原来比他想象的还要残忍一些。
“那你之前为何要离开他，或者为何不来告诉我？其实你要是告诉我你有一个两情相悦的人，我是可以和你解除婚事的。”那时他对她有喜欢，大概就属于那种，既然你日后要成为我的妻子，那么你便会是我喜欢的人的那种。
谈不上情深义重，却也是真心想待她好的。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她没有多做无谓的解释，垂着眸，语气诚恳，“殷六侠大可以把气撒在我身上，晓芙绝无怨言。”
殷梨亭叹了口气：“纪姑娘，你这是要让杨逍杀了我啊。”他开始在称呼上与她保持着礼仪。
他昨夜想了很多，已经把自己的内心看得很清楚了。
杨逍说的没错，晓芙走的那么多年，感情的事对于他来说早就淡化了，余下的只有从前求而不得的不甘。
说来说去，他到底是不如杨逍的。
杨逍那样清高自负的人肯为晓芙放低姿态，晓芙能跟着他，一定很幸福。
以为殷六侠理解错了，晓芙连忙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
“纪姑娘，其实你也不必同我道歉，我殷梨亭也算是君子，断不会拆散有情人，再说我也……并不喜欢你。”他真的没有为难她，也确实不喜欢了。
晓芙不知所措的抬眸：“真……真的？”
“自然。”殷梨亭顿了顿，扯出一个笑容，“说起来，这些日子我还要感谢不悔一直悉心的照顾我呢。”
说到底也是自己固执了那么多年，如今能放开，倒算不上迟，倘若日后有机会能好起来，他依然可以寻一个好姑娘的。
……
“殷六侠，多谢。”
晓芙离开后，杨逍独自来到了他的房间，站在榻前对他作了作揖。
殷梨亭依旧是讨厌杨逍的，这种讨厌从夺妻之恨变成了对他为人处事的不满，可他又不得不简单地回了一句：“不客气。”

故事到这儿，纪晓芙活过来后很多该交代的时候都交代好了，至于灭绝那边我是不打算让她知道晓芙还活着，后面的故事大概大部分是左使与左使夫***常，希望大家不要觉得甜腻

第十二章
杨逍如今一直盼望着的，便是等教内事务完成后，带着晓芙回到江南小筑，清茶淡酒，蓑衣小舟，一伸手就能碰到手心温热。
只是在那之前，似乎总有没完没了的事情等着他，所幸喜欢的人就在身边，末世穷年，无论历经几遭风雨，都抵得过冗长无味的一生。
离开甘凉后，便到了河南府，考虑到六叔身体的原因，无忌提出了让不悔和小昭带着六叔找一处客栈落脚，其余人一起上少林。
彼时晓芙正站在杨逍身边，拉了拉他的衣角，杨逍便俯身过来。
“我还是和不悔一起留下吧，要是拖累你们了怎么办。”晓芙小声道。
杨逍启了启唇，话未出口，只听另一边聒噪的声音响起：“没事儿，左使夫人，我们这么多人，你拖累不了我们。”
这话怎么听怎么叫人火大，杨逍斜睨了眼周颠：“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周颠似乎也意识到说的有些不妥，识趣的闭起了嘴。
“晓芙，去少林的脚程可有好几日呢，那么长时间不见你，你是想要了我的命吗？”杨逍捏了捏她的手心，颇有几分委屈悲痛的样子。
他的傻丫头他最了解了，你若是一味的反驳她，她可能会固执的不像话，你得说你需要她，不能没有她。
当年就是他太傻了，轻易的让她离开，还守着那个该死的约定过了八年，结果等来的却是阴阳两隔。
如今她回来了，身子不好，记忆还日渐衰退，不把她留在身边，他无法安心做任何事。
众人何曾见过杨左使此番模样，不约而同的咳嗽几声，移开了视线。
然而最要命的是，杨左使这一路都是如此的让人看着不爽。
以前的杨左使双手背在身后，端着一副孤傲沉稳的样子，而今的杨左使一只手牵着左使夫人，一只手背在身后，一路上眉眼带笑，连毒舌的本事都暂时放在了一边。
以前的杨左使偶尔会一本正经的同众人开着颇有些不入流的玩笑，如今却是连其他人提也不许提的。
好在左使夫人话少，性子安稳，任凭杨左使提出什么稍稍过分的要求都不会惯着他，众人看着也是解气了许多。
赶路的第一个夜里遇上了大雨，杨逍找了间破庙让大家歇脚。
阑风伏雨，如同一层薄幔为郊野平添几分清迷，庙内火光跳跃，杨逍不时的朝火堆里扔几根树枝，晓芙则坐在一边安安静静的帮他们看着烤在火上的兔肉。
“冷不冷？”杨逍凑到她身边，火光映红了脸颊，温柔又好看。
晓芙摇了摇头，将他的一双手包入自己的手掌中，他的手覆着薄茧，很大，她得将它们抱入怀中才能捂热。
“你的手一直都很冷，我帮你捂热。”她不好意思看他的眼睛，只垂着眸小声道。
杨逍扬着嘴角，一颗心碰到她就软的不像话。
第二夜借宿了一家农舍，男主人似乎去了城里，只留女人和孩子在家等待。
“各位今晚就好好在这儿住一宿，我夫君不在家，有什么需要你们可以告诉我，对了，我做了些酥饼，你们尝尝。”女人素衣绾发，一手搂着孩子，眼底一片慈爱。
无忌替众人道了声谢，杨逍却是半晌没能回过神。
“杨逍，你在想什么呢？”晓芙用手指点了点他的手肘，轻声问。
杨逍把玩着手心杯盏，轻笑道：“我在想啊，你日后也是要嫁于我的，不如先叫我一声夫君听听？”
晓芙顿时红了脸颊，耳边嗡嗡的，什么都听不进去了。
“左使夫人，你还是答应杨左使吧，不然我看着杨左使这副样子，真的很想跟他打一架。”周颠一边啃着酥饼，口齿不清，惹得众人跟着笑出了声。
晓芙索性起身，只朝杨逍撂下一句“幼稚”，便慌乱的去了客房，还关上了门。
回忆恍惚回到了十六年前，那天夜里她也这般说了自己，只是彼时他清楚的知道自己留不住她，而今她却是好好的在他身边，再也不会离开了。
刚刚看着那对母女时，他能想到的只有晓芙独自带着不悔时的场景。
夜深风起，她们是否睡的安稳，晨曦微露，她们又能否饱食暖衣。
不悔从不肯与他提晓芙独自带着她时的辛酸落魄，可他其实都能想象到。
故事太残忍，他不愿意再让她回忆一次。
……
“各位吃好没，剩下的我要拿去给晓芙了。”杨逍无奈的扯了扯嘴角，轻叹一声看向众人。
“拿去拿去。”蝠王嫌弃的摆了摆手，巴不得杨逍快些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于是大家眼睁睁的看着杨左使面不改色的端着盘子，一手负在身后，站在夜风里对着门内的人道：“晓芙，吃些东西吧，别饿着了。”

明天有事，也许更不了，今天就把明天的先更了

第十三章
时间走走停停，温山软水也算是被明教众人游了个遍。
第四日的夜里是在林中露宿的，林子里虫鸣阵阵，月光透过厚重的云层稀稀疏疏的洒在灌木丛中，寒风拂过带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偶尔动静大了，也不晓得是什么东西的作祟，只能模糊的看见草丛里小小的身影正拨开一条道快速逃离，小碎步踩在落叶与枯枝堆积的地面上发出颇为可爱的声音。
篝火正烧的旺盛，晓芙半蜷着身子靠在杨逍怀中，昏黄的火光照在脸上，叫她神思恍了恍，不由得犯了困。
“困了就睡吧。”杨逍揽着她的手紧了紧，嗓音带着沙哑。
晓芙乖巧的点了点头，不由自主的闭上了眼，口中却喃喃：“杨逍，我刚刚在想我是什么时候入的峨眉，可我记不起来了……”
感受到肩头渐渐沉下去的重量，杨逍垂眸，她温柔甜美的睡颜近在眼前，安静如斯。
傻丫头，忘了就忘了，不用想起来了。
有些事，不记得更好，有些事，有我替你记着，你什么时候想听，我都可以讲于你听。
你只需知道，这世上有个人疼你入骨，不希望你记得人世丑恶，不舍得你受半点委屈。
第五日日薄西山的时候，终于有一家客栈可以歇脚。
杨逍点了几个好菜，一群人正好坐满一桌，觥筹交错的，好不热闹。后来也不知是谁先起的头，众人开始说起了杨左使的坏话，你一句我一句的，恨不得拉低杨左使在左使夫人心里的好印象。
“我们杨左使以前可是出了名的美男子，秦楼楚馆去的多了，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蝠王半举着酒杯，不怕死的说了这么一句。
周颠连连附和：“什么叫以前是美男子，现在不也是咱明教一枝花么？”
杨逍放下酒杯的力道重了重，抬眸扫了他们俩一眼，眼底清冷沉寂：“你们两个这是眼神不好还是脑子不好，什么时候见过我招惹其他女人的？”
晓芙在身边，他自然是要把话说清楚的。
“我们左使夫人还没怎样，杨左使你怎么就急了呢？”
杨逍侧身，果真看见晓芙正端着饭碗，嘴角带笑着不说话，只是从那眼底，倒也看不出什么不悦。
杨逍觉着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为了什么，他不知道。
“晓芙，我以前那样，你不生气？”他凑到她耳边，阴阳怪气的。
晓芙红着耳廓伸手将他推离了些：“我喜欢的是遇见以后的你。”
我看见的是你千般好万般好，我为何要生气。
她抬眸对上他期盼的眼神，顿了顿：“我知道你没有。”
你说没有便没有，这世上，我最懂你。
杨逍不愿在明教众人面前表现得过于高兴，他清清嗓子，下意识撩了撩碎发，努力掩饰嘴角笑意，双眸却是熠熠发光。
“晓芙，喝汤。”
第六日终于到了少室山，本是前来问罪，却是没见着几个和尚，还发现了个陷害明教的大阴谋。
这刚上少林寺，眼下又要前往武当救援，张教主不得已将众人分为了几路，自己和蝠王先行赶往武当，其余人等紧随其后。
杨逍也是行走过大江南北的，知道哪条路是捷径，所以他带着晓芙，倒没有那般着急。
一路上嘘寒问暖，生怕这几日赶路叫她哪儿不舒服起来。
武当到底比光明顶离少林近许多，紧赶慢赶的也就差不多一日的脚程，杨逍到达武当山时，得知教主已经在那儿了，便先给晓芙在武当山安置好了才赶去了正殿，和鹰王一行人也差不多同时到的。
……
“鹰王，还是你老当益壮，抢先我一步啊。”
“杨左使，你真是客气了，咱们俩算是同时到达吧，而且你还有时间将你家夫人安顿好了。”
……
你家夫人……到底是一个相当讨喜的词了……
杨逍弯着眉眼，眉角扯出淡淡细纹。

他忽然想起了北窗高卧那个年纪里，在汉阳遇见了一个小姑娘。
那时教主还在，他这个光明左使每日悠闲地很，稍稍烦一些的任务便是解决叛教者，顺带着把山水都游览了一番。
那年他好像二十六七，去汉阳追查一位叛教的女子，找到她的时候她已身怀六甲，被几名好色之徒堵在了小巷里。
杨逍实在是看不惯那种让人恶心的人，随手捡起几粒石子，顷刻间地上便倒了一片。众人抬头，只瞧见屋檐上坐着名白衣男子，手心掂着石子，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们。
“你是谁，凭什么管我们的事？”
杨逍缓缓站起身，不紧不慢的拍了拍衣上尘土：“因为你们恶心到我了。”正说着，他脚尖轻点，背着双手稳稳的落了地。
靠着墙边的孕妇忽然面露惊恐，贴着墙壁转身便跑，杨逍只抬了抬眼皮，将手中石子随意扔出，那石子仿佛是生了眼睛般准确的打中了孕妇的穴道，叫她动弹不得。
“我现在给你们两个选择。”杨逍一手背在身后，居高临下般看着躺在地上的几个人，“要么，我杀了你们，要么，你们去自首。”
“我们去自首，我们去自首。”为首的人迫不及待道。
杨逍拨了拨被吃进嘴里的发丝，移开视线说了句：“滚。”嗓音低沉平淡，没什么起伏。
尾音未落，一群人便连滚带爬的逃离了他的视线，杨逍嗤笑一声，转而走向孕妇。
“我今日留你一命，下次最好挑个孩子出生后的时间遇上我，否则就是一尸两命了。”他似是在看远方的丹楹刻桷，眼底波澜不惊，盛满了宁静幽深。
总之，话虽是对着孕妇说的，余光里却是没有她的。
见女子大概没什么意见，杨逍伸手解开了她的穴道，闻也不闻身后连连感激的声音，只背着双手朝巷子口走去。
还没走出几步，迎面就被一个蓝色的身影撞上了。
“叔叔。”小姑娘声音软软糯糯，也就六七岁的样子，手中还拿了把木剑，“你不能欺负孕妇。”小姑娘挡在杨逍身前，颇有几分正气凛然的样子。
杨逍嘴角扬起笑意，蹲下身子与她视线齐平：“这么说你是故意撞我的？”
小姑娘不说话，依旧努力的直视他的双眼。
“小丫头，你知道我是什么人么？”杨逍忽然就来了兴致，对他围追堵截过的人多了去了，这小丫头看他不顺眼的倒是头一个。
小姑娘摇了摇头，就着他的话问道：“你是什么人？”
“跟你说了，你也记不住的。”杨逍今儿个倒是愿意耐着性子陪这丫头瞎扯下去的。
小丫头不依，拽了拽他的衣袖。
“杨逍。”
事实证明，小丫头果然是记不住的，即使多少年后同他一起在江南小院生活了那么久，也没能想起来他就是那位风光霁月的叔叔。
“你刚刚不许我欺负孕妇，我若是欺负了，你当如何？”杨逍故作凶狠。
小丫头拿起木剑就朝杨逍拍了拍，一点都不怕的回了句：“打你。”
杨逍轻啧一声，顺势抓住木剑另一端，挑了挑眉。
这个小丫头，不光一身正气，胆子还大，日后若是进了明教，定有一番大作为。
杨逍正琢磨着该如何开口请她以后加入明教，小丫头拽了拽木剑另一边，嘴角一下子就撇了下去，却依旧倔强的咬着唇，带着些哭腔道：“给我。”
杨逍的心顿时软了下去，不知所措的松开手：“好，给你。”
很多年后杨逍才知道，他是彻底栽在这丫头身上了。
木剑给你，温柔给你，一腔孤勇给你，余生几十年，我都给你。
你是我所有的欢喜，我只要你。
后来这丫头的家人找了过来，杨逍认出了她的父亲，是汉阳金鞭纪家的纪英，从他父亲口中倒能依稀听出小丫头的名字。
“晓芙……”
也不知道是哪个晓，哪个芙。
……
“你这样欺负孕妇，以后是没有姑娘愿意做你夫人的。”
小丫头临走前其实劝了他好几句，杨逍如今别的记得不是很清楚，这句话倒是清楚的记着了。
他的晓芙，怕是知道没有人能做他夫人，如今特地来到了他的身边。
其实当年也是把她拐来了后才认出她就是那小姑娘的，那时杨逍才知道，原来他还能与一位小姑娘这般有缘。
嗯……不能放她走……
唯一让杨逍不爽的是，她成了灭绝那老尼的徒弟，早知道初初见面的时候就应该给晓芙灌输一些明教思想的，总好过她在峨眉受那老尼荼毒了那么多年。
不过好在，兜兜转转的，她最终还是他的人。

剧情不够，回忆来凑其实也不是，就是脑子里突然有了小时候的灵感，就想把它写下来，所以这一章基本是没啥起伏的

第十四章
武当山的日子寡淡却又过得飞快，有时候斟一壶酒，坐在石桌边看着晓芙简单练几招剑法，一下午也就那么过去了。
“晓芙，累不累？”杨逍时不时的就要走到她身边，一边用衣袖帮她擦试着额角汗水，一边柔声问着。
晓芙摇了摇头，轻喘着气，双手却死死揪着衣角，嗫嚅道：“刚刚你教的剑法，我又忘记了。”
杨逍揉了揉她的脑袋，看着她小心翼翼的眼神，沉默半晌，笑着：“忘了就忘了，我们从头开始学。”
这世上，那些肮脏落魄的最容易被人记着。
他的傻丫头若是有一日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便也不用胡思乱想，那时他会陪在她身边，给她最纯真美好的。
不用管人情世故，不用在乎世俗冷暖。
饿了，就扯扯衣袖告诉他，困了便在小院中躺椅上睡一睡，等他抱她回房休息。
时间可以慢慢流逝，任它日暮，看云起山闲，随风而卧，听凭鸟啼花落。
杨逍闭了闭眼，其实他幻想过很多，只是那些跌跌撞撞的日子再也回不去了。
某个雷雨的夜里，杨逍奉命追查赵敏和黑玉断续膏的下落，回到武当山时比平日都要晚了许多。
也不知晓芙有没有睡下，他小心翼翼的推开了客房的门。
彼时案上陈烛燃尽，屋内昏暗，只窗外月华照亮了方寸之地。
“晓芙？”
榻上褥子冰冷，杨逍慌忙看了看四周，心沉了又沉。
屋外雨声沉重，仿佛打在了心上，一下又一下，是他无论深呼吸几次都无法抑制的慌乱。
他不敢确定她是不是正好有事留在了不悔那儿，他能想到的从来都是最严重的后果。
人心都是脆弱的，承受过一次，未必能承受住第二次。
“杨逍。”
身后传来一声轻唤，仿佛是有一双手，将他从冰冷的湖水中拉了上去，杨逍转身，看见的是他一整个温暖美好的世界。
晓芙手中正握着新烛，见杨逍一动不动，自己便走到了他的跟前。
“你去哪儿了？”看了她许久，杨逍才沙哑着嗓音问。
晓芙拉过杨逍的一只手，将蜡烛放入杨逍手心：“我看蜡烛没有了，怕你回来的晚，看不见，就去找了新烛。”她知他的担忧，语气极尽温柔。
杨逍似是终于缓和了过来，颤抖着手臂将她拥入怀中，无奈却又宠溺着：“晓芙，你刚刚……真的吓到我了，以后有什么事，都告诉我，我来做。”
他怕她忘了回来的路，他怕她挨饿受冻，他更怕看不见她。
很多人说光明左使杨逍什么也不怕，但其实，他怕的很多。
“好。”晓芙顿了顿，闭上了眼，只觉鼻尖一酸，抓着他衣襟的手缓缓握紧，指尖泛白，“杨逍……”
再睁开眼，眼底模糊一片，她已泣不成声：“我刚刚忘了回来的路……其实我一直都知道，我忘记了很多……我怕我哪一日把你也忘记了。”
记忆是时间留给我们的最温柔的慈悲，而那落下的一堆柔软的疼，令她见着他后，所有的言辞都溃不成军。
她试图回忆起，江南小筑里，是哪一个夜晚她为他点灯缝衣，又是哪一日的清晨，她为他吹凉了一晚清粥。
……
晓芙，问你个问题，你这辈子最大的心愿是什么？
晓芙，倚天剑对你真的很重要吗？
晓芙，你能不能……不要走？
……
那时他唤着她的名字，是平日从不曾见过的温润。
还好，这些她都记得。
杨逍拍了拍她颤抖的后背，轻笑一声：“傻丫头，不哭了，你每日都能见着我，怎么可能忘记我？”
是啊，大不了就每次都重新认识一遍。
……
你是谁？
我是你夫君。
那你喜欢我么？
傻丫头，你是我想用几辈子来深爱的人。
……
杨逍等了许久，感受到怀中人渐渐安静下来才松开了她，认真的看入她的眼底，“早点睡吧，明早我和你去山下买些菜，这些日子一直很想吃你做的饭菜。”
晓芙点了点头，却拉着他的手不肯放。
“乖，你先睡，我等会儿过来……”
不等杨逍说完，脸颊边忽然贴上了她湿软的唇，温热的，暖入了心底。
杨逍，你知道么，你不在的时候我都不敢做梦的。
我怕梦醒时，伸手徒揽一襟清冷。
第二日，传来了教主拿到黑玉断续膏的消息，正好杨逍也能牵着晓芙心安理得的去赶早集买菜了。
有时候日子真的能很平淡，也许是历经了死别生离，此后所有的痛苦都能变得很美好，柴米油盐成了最简单充实的生活。
“老伯，我想要两条鱼。”晓芙微微弯下腰来，甚至伸出手加了个手势。
杨逍只静静的站在她身后，嘴角挂着笑意，将手中原本拎着的鱼往身后藏了藏。
“姑娘，你刚刚不是买过了么？”
“老伯，有银子你不赚？”杨逍心下不悦，可对着这老伯还是露出了一个礼貌的笑容。
所幸晓芙没有多想，拉着他又挤进了熙来攘往的人群。
杨逍忽然爱上了这种生活，白茶清欢无别事，余光和余生都是你。
曾有人问他为何傻傻的守在坐忘峰，等一个也许不可能再来见你的人。
他想，他已经领略过什么是最好，此后所有的风花雪月都不堪入目。

又是平淡温馨的一章

第十五章
“好吃么？”晓芙一手撑着下巴，看着杨逍和不悔的眼底带着些期待。
“好吃好吃。”不悔直接走到晓芙身边坐下，抱着晓芙不撒手。
杨逍则是点了点头，闭着眼回味了一番：“从前是名门正派的味道，如今成了贤妻良母的味道。”
分明对她说过那么多好听的话，可有时候，他到底是不会夸人的。
晓芙心满意足的帮父女俩盛了碗汤，没有告诉他们，其实只是那道糖醋鱼，她便做了很多次，每每到最后，不是忘了加盐，就是忘了加几勺盐。
她希望时间能走得慢一些，足够她还记得如何为杨逍和不悔多做几顿饭菜。
然后帮杨逍把桌上酒壶收走，告诉他，年纪大了，少喝一些。
他这个人啊，能把身边的人照顾的无微不至，却从来不会善待自己。
不悔与殷六侠的事情来得太快，从无忌口中得知时，杨逍拂着肩上落花的手顿了顿，薄唇轻启，想说的话都被堵在了喉间，只抬眸看着远处，心思却已百转千回。
所幸晓芙正在屋子里面帮他收拾去蝴蝶谷的衣物，这些话，她都没有听见。
他早该想到的，这些日子看他的乖女儿与殷六侠那般亲近，他本是有些不满，可又觉着也许是自己想多了，他居然还傻傻的以为教主与不悔是两情相悦。
“杨伯伯，您是因为上一辈的恩怨吗？”
杨逍闭了闭眼：“没有恩怨。”
我对他没有恩怨，从前没有，现在晓芙回来了，就更没有了。
我只是觉着，我的乖女儿，在我最落魄狼狈的时候来到了我的身边，代替她的母亲陪我走过了那么多孤独的年岁，让我觉着，除了晓芙，如今至少还有一个人会时刻关心着我，伤心时逗我笑，受伤时学着照顾我。
我似乎……也不是那般可怜的人了……
可你如今告诉我，她有了喜欢的人，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不会再陪在我和晓芙的身边。
而我甚至还没有好好享受我们一家三口刚刚团聚的日子。
教主，你叫我忽然之间如何去接受这种事？
这世上，大概每一对父母都希望女儿能好好的留在他们身边，不体会人世情爱，便不会有机会遍体鳞伤。
只不过相对于杨逍的难以接受，晓芙倒是善解人意的许多。
她唯一在乎的是，殷六侠到底是如何看待她女儿的，他能不能给不悔幸福和专一。
“倘若他们是两情相悦，不悔嫁给殷六侠，也能过得很幸福，你不用瞎想什么了。”晓芙将手中长衫挂在了木施上，也是缓了许久才说了这么一句。
杨逍用枝条把玩着烛芯沉默不语，直到烛光渐转明媚，他才吹熄枝条上的火苗，叹了一口气：“晓芙，我总觉得时间过得太快了，我还没有带你们母女好好的游一游大江南北，乖女儿就想着嫁人了。”
他只穿着白色中衣，衣襟微微敞开，露出好看的锁骨，配着他低沉沙哑的嗓音生生的多了几分魅惑感。
晓芙将他的衣襟拢了拢，拨出他滑入衣襟的长发：“不悔总有一天会嫁人的，我们都留不住。”
“晓芙，还好你回来了，不然我真的……一直在失去。”杨逍突然将头埋进了她的肩窝，声音闷闷的。
以前我觉得年少轻狂没什么不好，有那个资格就行，后来经历了很多的失去，才知道，做人真的挺难的。
所幸到最后，不论谁会离开，我都知道，我最重要的人不会走了。
晓芙拍了拍他的后背，仿佛是安慰一位委屈的孩童：“杨逍，当初离开你的时候，我也在想我大概就这么失去你了，可后来一直安慰着自己，你只是用另一种方式陪在我身边，你给了我不悔，还有铁焰令。”她顿了顿，“所以，杨逍，留在你心上的，无论如何都不会失去。”
夜深人静的时候，杨逍始终辗转着难以入睡，看着怀中晓芙安静的睡颜，他想了很多。
他和晓芙，从来都两情相悦，却不得不将生离死别都走了一遭，其中滋味他不想尝受第二遍。
他的女儿，如今理应也该是事事顺遂的。

这么想着，他小心翼翼的起了身，穿了件外衫，借着月光摸索到了殷梨亭的住处。
殷六侠房间尚且点着烛火，房门敞着，似乎是知道他今夜一定会来找他谈话。
两个人见了面，茶水倒了满杯，很多话倒是说不出口了。
“我知道我配不上不悔，但正因为如此，我会比任何人都要更珍惜她，只要不悔愿意多陪我一天，我都会竭尽所能去爱护她，疼惜她，我是真心喜欢不悔的。”每说一个字，殷梨亭都小心翼翼的观察着杨逍的神情。
什么时候喜欢她的呢，殷梨亭自己也说不上来，只记得某个噩梦醒来的夜晚，她站在一边温柔的拍着他的胸口，告诉他，不要怕，有我在。
那时他看着她的双眼，那里面似乎有星辰大海，好看的不得了，叫他移不开视线。
后来他总能想起她的声音，她照顾他时的无微不至。
直到有一次，她真真实实的进入了他的梦里，笑容甜美的唤着他“六哥”。
然后他无比确信，有那么一个人，终于成为了他残缺落魄时的希望，不停地提醒他，要好起来。
遇见你之前，我以为我有喜欢的人，遇见你之后，我才知道我的那些喜欢微不足道。
杨逍闭眼，喉结滚了滚，将殷梨亭递过来的茶水悉数灌入喉中。
茶叶苦涩，茶水凉入了心底。
再度睁开眼，眼角已经微微泛红，杨逍重重放下茶杯，起身，步伐甚至有些错乱。
门外寒风瑟瑟，灌入衣襟略有冷意，他行至门口，终是停下了脚步。
“我女儿，少不经事，行止由心。”他顿了顿，似乎是想到了不悔拉着他的衣袖唤着“爹爹”的时候，皱着的眉头终于有了些舒展，“日后如若有过，送回来，由我管教，你，无权责罚。伤她者，必诛之。”
从此以后，我把我和晓芙的乖女儿交给你，无论山长水阔，无论末世穷年，你，必须好好待她。
她睡觉喜欢踢被子，她吃饭会挑食，她生气时需要人好好的哄一番，她余生，都该有人宠在手心。
我和晓芙不能陪她到最后，你能代替我们好好的疼爱她，其实我……很高兴。

终于把这里写完了，我一直不知道咋交代这边，但是后面就都是逍芙的情节了，其实这一章我一直不愿意写，但为了后面又不得不写

之前一直考虑给他俩弄个儿子，因为很多人建议我起名杨不渝，所以我决定就按照你们的想法起了，现在想想，也没有比这更符合他们的了，后面的情节我会好好考虑，如果有不足的，也欢迎给出建议，因为我很怕我写着写着就不是原来的味道了

第十六章
离开武当山前，晓芙将不悔拉到一边说了几句话。
雾暗云深，山遥路远，她需要嘱咐有很多，但不悔毕竟长大了，有了喜欢的人，许多事都有自己的看法，千言万语的，都变成了一句话。
不悔，爹和娘不在身边，你要照顾好自己。
……
杨逍还是觉着不悔同殷梨亭站在一起有些刺眼，索性一个人站在一边，面无表情的抬眼看着武当山以外的旖旎风光，连众人的几句调笑都不曾理会。
“别拉长着脸了，笑一个。”那边嘱咐完了，这边又需要她来安慰，晓芙双手轻轻捏了捏杨逍的脸颊，自己倒先轻笑出声，“笑起来真好看。”
杨逍扯了扯嘴角，带着释然和宠溺：“傻丫头。”他顺势将她手掌包入手心，随即敛去笑意朝着殷梨亭看了一眼。
对着晓芙，他实在是没办法阴沉下去，恨不能把所有的温柔美好都给她。
一见着她，一整颗心便不由自主的软了下去。
她真的是他的药，能治他百病。
晓芙没有回来的时候，杨逍想象过很多次，他会在怎样的一种情况下才敢进入蝴蝶谷。
那是他从前最不能面对的地方，想也不敢想，生怕某一日的夜里，晓芙的坟墓便入了他的梦，提醒他，你喜欢的人，早就不在这世上了，你只能一直活在回忆里，一遍又一遍，和她在梦里度过余生。
世间最残忍的事，莫过于此。
……
“杨逍，无忌说明日就能到蝴蝶谷了。”晓芙侧过身子，借着月光打量着他清冷的轮廓。
杨逍喉结滚了滚：“嗯。”
晓芙伸出手勾了勾他的手指：“你在想什么呢？”
“我在想……”杨逍看着她，嘴角忽然扬起一抹弧度，将她从她的被褥中直接抱到了自己这边，“明日还要起早赶路，我只能像这样搂着你睡了。”
语气中颇有些委屈怨念，听得晓芙将脑袋深深的埋入他的胸口，还稍稍拉高被褥不想同他说话。
佳人在侧，还是自己爱的人。
杨逍本想着他得同晓芙分开些睡才不会对她有什么想法，可到底是按捺不住的将她抱入了自己怀中。
“晓芙，别闷着了。”杨逍轻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
他喜欢这样的生活，喜欢一伸手就能碰到她，喜欢每日睡醒了都能看见她。
他刚刚一直在想，如果晓芙回不来了，他这一次去蝴蝶谷又当如何。
他应该会带着笑意，一路上听周颠蝠王的小打小闹，闲暇时也会背着双手说两三句，然后再同教主商量一下此番蝴蝶谷大会的内容。
夜深了，一个人扯过一壶酒，在案边一坐便是一个时辰。
很多话，无处可说，也无人可以倾诉。
或许只有到了蝴蝶谷，他才会将他这么多年的思念说与一人听。
那个人，安安静静的，一直活在他的心上。
他想他终于有勇气面对她的坟墓，他想他终于可以亲口告诉她，我在等你，你也要等我。
……
杨逍的心忽然紧了紧，感受到怀中温热，他才缓过了神。
有些事，真的是想不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