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官数载，见人无数，虽未踩低，捧高到底是要做得勤。）
（那时，朝会议后收到消息，言圣上加旨，恩赏曾任户部左侍郎的富察大人升迁内务府总管。旁人瞧着不过一级晋升，兴许算不得什么大事。也只有我辈中人方才明了，官做到这份上，想升迁到底有多难。此次升迁，若是不去恭贺一番，着实太没道理。）
（拿了些当季新茶，又提了套暖玉雕琢的西子壶，这才往富察府去。）
（到府前唤门房来传话时已过午膳，小厮打着呵欠一伸手，我忙塞了小块碎银子去，他瞧了半晌，这才将我明天转递了进去。）

【和硕怡郡王指婚的旨意已下，紧接着便是纳采，今日就筹备工作进行了检查，东珠、金簪、珍珠、金珥、金钏四、金银衣钮、制衣貂皮、制帽貂皮、制衾褥狐皮等逐个过了一遍，虽说下面人按照成例去办那都是滚瓜乱熟，但中宫嫡子的身份，也让自己谨慎许多。】
【傍晚时分回到富家胡同天还大亮，甫入八月，这日头亦越来越长。入了内院换了常服，由丫鬟端了盆水来洗漱一番，便听瑞三通禀，朝议大夫裴延之前来拜访，听其前来倒有些意外，但毕竟是旧部，遂开口道】
“带他到正厅稍等片刻，我一会过去”

（说到底，与他未有过多交情，但毕竟曾任上官，将来朝堂上也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且我本不打算当个清正廉洁、两袖清风的好官，朋友自然是越多越好的，哪怕是酒肉之交。随门房入内，穿廊过堂，入花厅也未落座，只是走到当堂那山水屏风前，仔细瞧这上面的笔墨，权当打发时间。好半晌才听得后头传来声响，一回头，便见来人正是富察大人。依礼拱手作揖，笑道了声。）
得知大人加官进爵，家里没什么体面东西，就带了些新茶，来恭贺大人升迁。
（顿了顿，还很认真地续了一句。）希望没打扰大人休息。

【拾掇妥当从后院踱步来到正厅，便见一青年负手而立正端详置于厅中的紫檀掐丝珐琅山水屏风，单手虚抬示意免礼，笑道】
“无妨，也是刚下衙，坐吧”
【寒暄毕，二人分宾主落座，丫鬟奉上香茗，对于这位旧部，初识时也不过是六品主事，如今也能独掌一司，也算相当不错的后进了，开口道】
“前阵子看邸报，你加了朝议大夫衔，虽说当初安排你掌管一司，我也没想到你进步的这么快，干的不错”

多谢大人。
（知晓其中门道，只将薄礼摆在桌案上，也不急着送上，拱了拱手，在下座坐了，方才去细听他的话。像是又从他的话中，想起了初见时的模样，忍不住弯了弯眼角，笑道。）
说起来，还要谢谢大人当初与我那三言两语的交谈。当初新入户部，什么都不会，做事总怕错，得亏大人那两句提点，才让我有了些方向。
（朝议大夫算不得什么，将来我还要爬得更高、更远，自然，这话埋在心里也不会外露，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儿，说出来反倒是让人笑话了的，又言。）
好不容易把现审处的活计弄清楚，如今却又有新活儿了。

【若说当初虽然看好他的发展，但毕竟二者地位相差悬殊，对其并未有过多关注，可以说，他能走到如今位置，付出的努力是不少的，机会从来都是给有准备的人，不然，纵然有大人物垂青，你也抓不住。】
“主要是你争气，我也没为你安排什么，不必过多谦虚”
【如今离开户部也有两年，倒也有兴趣听听部里近况，便道】
“现审处的活计虽然琐杂，但也不算繁重，给你压压担子也是应该的，如今还管哪方面了？”

大人谬赞，愧不敢当。
（初入仕时，曾经也有所犹豫，将来到底如何，究竟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亦或者清正廉洁两袖清风，纠结许久也未曾有个定数。直到日子一天天过去，在户部呆的久了，见惯了世态炎凉，听多了贪污腐败，想尽办法做些克扣钱款的事儿后，终于确定了一件事。无论是在庙堂或者江湖，没钱，到底是寸步难行的，所以我终究没打算做一个清官。）
除了现审处，还有捐纳处，零零碎碎的活计当真不少，这几日都离不开记事的册子，生怕一不小心忘记，可不知道要给其余同僚添多大的麻烦呢。
（顿了顿，复而言。）
听闻和硕怡郡王近日指婚，内务府想必也是忙得不可开交了吧？

【原来是负责了捐纳处，这部门权利比起清吏司来并不算大，但油水却着实不少，虽说捐纳多是虚职， 但只要运作得当，从吏部注籍候选，到候补，操作空间还是很大的，顿时点头道】
“能负责捐纳处，足以看出上峰对你的器重，好好干，如今负责两个部门，再历练几年，擢个参议还是没问题的”
【见其提及最近怡郡王的婚礼，道】
“怡王纳采的日子马上就到，可以说是内务府最近的头等大事”
“小裴，你也是我看着成长起来的，有没有兴趣到内务府来？”

（闻言心中多了几分喜色，面上却表现得不喜不惊，只是点头称是。）
捐纳处是个老虎口，做得好了，在牙缝里剔些肉末儿，倒也能顶保。做不好，万一把老虎惊动了，一口咬下来，可就是皮肉都不剩了。如今这感觉就像是被人揪住了头皮，日日提心吊胆，生怕犯了错处，做事只想着在努力些，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啊。
（这大半都是心底肺腑，只有小半说得略夸张了些。）
大人事事亲力亲为，堪为表率，只是也要注意身子，莫要累垮了，内务府可少不得您这样的总领。
（顿了顿，略一笑，答。）
若有这样的好机会，自然仍愿意到大人手下学习一二的。

【从户部左侍郎调任内务府总管也有两年，虽说这两年为内帑开源节流也做了不少工作，但总感觉没有几个得心应手的使唤人，内务府这百年来包衣裙带关系错综复杂，绝不是短短两年便能改善的，是以这次裴延之前来，倒是提醒了自己可以从旧部里筛选几个出来，内帑、国帑，区别应不大，而且内务府的油水也更丰厚，并不委屈了他们。】
【听裴延之表态，便晓得他的心意，毕竟在户部，他也只是中下层的一员，若由我亲自要到内务府，那待遇自然不同，当即道】
“你有上进心是好事！这样，过几日我与子融大人说说，人材就要多方面培养嘛！”

（内务府掌管内帑，户部则是负责国帑，大抵都是跟钱款打交道的门道，区别不甚细微。且不说捞不捞得到油水，便是无的放矢，到处学些东西，也是不错的。有了这个机会，将来可以学得更多，谁知道将来是否有用得着的地方。未雨绸缪，方能成就大事。）
（诸多权臣大抵都有自己的门生，若我能攀附一人，也不失为一件坏事。见大人有意提携，我又哪里有什么拒绝的道理，赶紧应承下来。）
既是为万岁办事儿，当然要竭尽所能，若是什么都不懂，那才是贻笑大方。
（顿了顿，又说。）人材愧不敢当，但若是大人愿意教导，下官定当竭尽全力。

【其实从他今日提东西上门拜访，便存了将他纳入门下的心思，小伙子上进，办差能力强，最关键的是人情世故也丝毫不差，这尤为重要。官场之上，不能只埋头做事，也要学会抬头看路，不然，路走岔了，差事办的越好反而越坏事，遂笑道】
“你也不要太紧张，内务府这块，比户部反而轻松一些，内帑于皇室为私，国帑于朝廷为公，以你的能力，很快就能上手”
“也不会让你孤军奋战，若有得力的手下，也可一并带过来”

（若是寻常人得到这种机会，定是喜形于色，只是我曾经时常混迹商道，如今又是入仕数年，见惯了大风大浪，倒是并未有什么太大的表情。我明白，若此时表现出了欣喜，一定会将我苦心经营，争取来的这一次机会，直接扔了出去。定了定心神，笑道。）
虽说如今才掌捐纳处不久，诸事还未太上手，却到底不敢轻易离去。并非是不愿，只是若真说着要过去，也希望能将手中事务处理完，有始有终，方不负上峰所托。
（随即连连摆手，又答了说。）
哪里有什么得力的手下，不过都是些用惯了的书吏而已。

【在提携的机会面前，一般人怕早已应允后保证赴任之后的一番施为，可看裴延之却还记得本职工作，自己听之不仅不恼，反而有些欣慰，这种人，调到哪个衙门，都能得人看重，不是那种见利忘义的】
“有始有终，这句话说的好，为臣下者，尽忠职守是本份。”
“让你过来也不是这几天就办的，怎么也得一两月后，你这段时间有个心理准备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