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是个怪人 //
“这次回来,好像,时间比之前短?”纽恩回到房间的时候,那里已经有人在等着她了。
“嗯,纽恩前阵子听到一些传闻。”纽恩弯下腰调整脚踝上的机关,手指抚过触碰板,弹起一连串细细的电子音,“有点在意,打算去看看。”她直起身,深吸一口气,让双脚踩在地板上,从轮椅里站起来。
“传闻?”另一个声音一愣,“内容?请求详细说明?”
“纽恩现在也不知道真假详细,所以才说去想确认一下嘛。”少女原地跺跺左脚,又跺跺右脚,脸上露出轻松的表情。她迈开脚步走向那个人,亲昵地靠上去,“这次很快就会回来啦,没问题的。”
“嗯,我判定……这种任务,Master应该会要求,提交详细状况说明。”站在那儿的金发少女,被纽恩撒娇似地来回磨蹭着。她歪着头思考了一会儿,提醒了一句。
“拉姆达——为,为什么要提醒纽恩啊啊啊!”纽恩好像被戳到了什么敏感部位一样直直弹起来,满脸嫌弃的表情,“那个老气横秋的怪物猫,已经和纽恩说过啦,任务报告书啊什么什么的。还说,要纽恩交了报告书,才能把丛云剑换回来哼!纽恩几乎就要不想去打探那些情报了。”
「你这么说,我就有点感兴趣究竟是什么情报了。所以,请你提交报告书的时候尽量写详细点吧,字数的话……」
九重的声音从不知从哪个角落传来,在房间里回荡。
“喂——你个恶魔!”纽恩抬头冲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大声表达不满。
「就算你这么说也要把字数写够。」九重一如既往的毫不示弱。
“纽恩。”拉姆达伸手轻轻揉了下纽恩的头顶,这个动作仿佛是神奇的魔法,让还想继续大声抬杠的少女瞬间安静了下来。她牵过因为闹别扭鼓起脸颊的少女的手,把她领到沙发边,坐下,轻轻撩开她脸颊边的碎发,熟练的解下包裹的绷带。
“这次的身体检查,数值?”拉姆达慢慢卷着绷带,她的手指轻柔又灵活,碰到哪里都是微微的痒。
对于纽恩来说,拉姆达是特别的那个人,和所有其他人都不一样。只有她,可以找到纽恩所在的那个空荡荡的灰暗世界,只有她,可以跨越茫茫大雾,一直走到纽恩身边来。纽恩知道,拉姆达虽然什么都不说,但她什么都明白,她的眼睛可以一直看进纽恩灵魂的最深处去,属于纽恩这个存在的一切,无论是美好的,还是丑陋的,都能被那双眼睛里柔和平静的目光接纳,一视同仁。
终于,拉姆达收好绷带,她捧起纽恩的脸,仔细盯着那些触目惊心的伤痕,看。
“没……没关系的啦……”纽恩别扭地转动着脖子想要躲开她的注视。即使纽恩喜欢拉姆达的眼睛,喜欢她目光里那些与自己永远绝缘的安宁温柔,但就算是她,也不可以越过纽恩的底线。纽恩不喜欢,无论是谁注视她的脸,她都不喜欢。
被怜悯,被恐惧,被当作病弱的残废,被当作奇特的异类,被当作强大的怪物,诸如此类,这是少女数十年生命中每天都在经历的日常。她这样特立独行的怪人,被大多数普通人排斥和疏远是理所应当再自然不过的事。不过,身为怪人本人,她却不喜欢被区别,被特殊对待,就是不喜欢,没有为什么。
然而,那样的古怪只是纽恩的一半,她有多嫌恶被区别,就有多排斥被接纳。她不喜欢被亲近,被关心,不需要被理解,不想被谁当作血脉相连的同胞,珍贵的伙伴,或者重要的一份子什么的,所有一切越界的,想要走进灰色大雾,试图靠近她身边的行为,她也都不喜欢。
她期待着,同时又恐惧着,追逐着,同时又排斥着,她又孤僻又寂寞,又自负又怯懦,又强硬又脆弱。
她就是个脾气古怪难以靠近的人。
“好了。”拉姆达扣好眼罩的插扣,左边歪歪头右边歪歪头看了又看,最后把被压在扎带下的头发一缕缕轻轻挑出来,整理好,这才放下手,点点头。
“嗯嗯!”纽恩很有精神地“腾——”一下站起来,拎起搭在沙发上的外套披到身上——那件饱经摧残的衣服已经被粗暴的主人刻印上了不少使用的痕迹。不过因为每次都会被仔细清洗和整理,所以看上去还是干干净净整整齐齐,倒也不显旧。
“注意安全。”拉姆达好像想起了什么,他突然拖住了纽恩的手,“对了。”
“怎么了?”纽恩刚打算迈出去的脚步被硬生生扯住了。
“你的,理想机关特Ⅲ号的使用程式,升级过了吗?”拉姆达看着纽恩手腕上那个好像普通电子手环的装置,对于纽恩细瘦的手腕来说,那手环有些大了,她戴起来晃晃荡荡,好像随时会掉下来似的,“我之前看到,Master那边的主机上,提示有50+的更新。”
“诶?更新?”纽恩一脸从没解过的迷惑表情,“这玩意儿?还需要更新?”
“这个外设,是理想机关特Ⅲ号的控制终端。”虽然纽恩的反应让拉姆达觉得有些头疼,但她还想要耐心解释,试图让纽恩理解及时升级程式的重要性,“Master对声控程式的开发十分完善,所以手动操作可能没有那么重要,不过……”
“啊,我只要它可以紧急联络到拉姆达以及能给手机充充电就可以了啦。”纽恩可不打算耐心听下去。
“更新程序可以加载一些新的功能,比如传——”拉姆达还在尝试努力。
“嗨呀,等我回来再说啦。“纽恩挣脱拉姆达的手,她把手环往胳膊上撸了撸,又把挂在胸前的重要护身符摆摆正,走到房门口蹬上她的小短靴——正好能把脚踝上一看就奇怪的金属完全遮住,“拉姆达?”她回过头,用一种半是撒娇半是催促地口气说,“纽恩需求一个直通迦俱土的传送专线。”
“了解。”拉姆达在思考究竟要不要严肃地向纽恩强调更新程式的重要性,她隐隐约约感到一丝不安,这种不安就像空气中飘舞的毛绒,看得见,摸不着,只能感觉到它刺刺痒痒的存在。这种思考嫁接思考的过程对于拉姆达的大脑来说需要一些的时间处理,可纽恩没有给她留出这点时间。被强行打断思绪让拉姆达抬起头,她看着站在房间门口,满眼期待的少女,“去中心实验室吧。”
“好嘞!”纽恩转身走出门,拉姆达慢慢跟在她身后。两个人一起向机构的中心实验室,也就是九重所在的工作区位移。
“怎么又回来了。”九重的声音里包含了一丝丝的不满,“说你脑子不好使吧,投机取巧学得飞快。”
“哼,小气吧啦。”纽恩一撇头,不屑的目光甩人一脸。
“Master,请求使用传送通道的权限。”拉姆达的声音随后而来。
“去哪儿。”九重顺口问了一句。
“坐标130/276,039,第十三阶层都市迦俱土,中华街下层。”拉姆达一边说,一边在机器上输入目的地的坐标数据。
“迦俱土啊。”九重若有所思地重复了一句,她挪动椅子从办公桌后探出身体,“那我可得多说一句。”
“知道啦知道啦知道啦。”纽恩一边甩着手一边走进传送器的终端,“真啰嗦啊老太婆。”
“设备No.006,机械能传送终端,启动,载入应用程序Ver6.05,成功。”拉姆达沉稳的声音念诵着程序进程,“身份验证,KOKONOE研究所LabMem No.005,Λ-No.11-,成功,坐标识别——130/276,039,目的地,第十三阶层都市迦俱土,中华街下层。”
细细的手指转动钮盘,呼出操作界面,飞快地按下一连串数字。
“程序启动倒数3,2——”
等待系统发出识别指令的蜂鸣声之后,摁下启动按钮。
“1”
随着一阵白光,待传送的目标消失了,用不到一秒钟,他们就会出现在目的地。即使是科技复苏数十年后的今日,这也是仅有九重博士的研究所才能达成的黑科技。
“拉姆达。”
“是,Master。”金发少女转过身望向呼唤她的人。
“最近第七机关那边有没有接收到迦俱土和周边区域的相关报告,什么报告都行。”
“数据检索——”拉姆达轻闭上双眼,略略抬头好像在思考什么的样子,“搜索结果——无。”
“那种问题都市竟然如此平静。”九重交叉手指托住下巴,夹在鼻梁上的眼镜反射着屏幕的冷光,“这种情况持续多久了?”
“搜索最近一次数据变更时间,搜索结果——约38157小时前。”拉姆达回答。
“唔,看来真的有问题。”九重连多余的思考都没有就得到了结论,“你可以放心了,那家伙这次肯定能写够5000字。”
“Master。”
“希望她在为所欲为之前可以及时想到契晶封刃还在维护调整。或者,可以考虑开发一个针对小型道具的定向传送系统……”
“Master——”
“啊,我为什么要想那家伙的事情。拉姆达,帮我接入迦俱土的监控管理系统。”
“Master……”
“怎么了?”九重转过头,看到自己的助手表情有点奇怪。
“Master,对象,睦月宸,搜索,目标丢失。”拉姆达环视房间,忧心忡忡的样子。
“哦,那小子啊,我之前给了他一个单人传送终端,他大概拿去实践测试了。”九重倒是完全get不到助手的担忧,“没事的,那小子这里还可以。”她指了指自己的额头,“他很清楚自己的能力,不会随便冒险。”仿佛是为了安慰谁,九重手指一划拉出了屏幕里的一个模块,全息投影悬浮在半空中,“追踪设备No.084,显示所在坐标。”
光流书写的数字开始闪动,没一会儿就稳定下来:
130/276,039
第十三阶层都市迦俱土,中华街下层。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