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温酩
中午从办公厅出来被秦部长拉去喝酒，作陪的几个女人都是生面孔，点到为止也就没几分意思，后来凑了一桌扑克，有一搭没一搭扯着闲事，等讲到“雀子”的事情，没留意拆掉了顺子，指上夹着烟蒂猛吸一口摁灭在烟灰缸里留下一个怪诞的烟灰团。平时都是压旁人牌面，如今一手烂牌搁手里搅得心烦意乱。散了场子往鞋店拿了定好的一款女鞋，回了公馆往地下室去看看那个女人。

夏青宁
在觥筹交错的名利场上左右逢源，伴随在褚少身侧，有时会看着宴厅中硕大的水晶吊灯恍惚了神志，以为他实属良人，每一分钟相处都是留存在回忆中的美好。但回忆终究是过往，每个人都背负着各自的命途，只是没想到来的这般快，是我高估了他的感情。
假意接近褚温酩，企图窃取褚少与德走私军火的密电信函。若说旁人不知道深浅，低估了褚温酩，以为一出美人计就能从他眼皮底下盗取情报，可受制于陈六爷却是筹谋老手，他岂能不知笑面杀人原是褚少的长处。这罪状却来得不早不迟，彷佛送上门来的把柄，好让他们得知我处意图。
弃子何辜。

褚温酩
先前在政|局上的美人计目睹过太多，甚至同谋杀没有区别，最后的结果都是倒下，或血泊或床榻。所幸有福消受，自然乐意叫背后主使看到我褚温酩沉醉美人乡，等到了合适时机，再好好训一番不听话的“宠物”。三天没有见过，且从她嘴里撬不出什么，我甚至怀疑是之前太过于宠溺，如今各自受着不相干的苦，是做什么呢。军靴刻意踩重地面告诉她自己来了，打开最里面的一间囚室，铸铁的囚座上绑着一个狼狈的女人，几乎认不出是三天前还在舞会上衣香鬓影，伴在身侧的名伶——
“夏青宁，还活着吗。”

夏青宁
由远及近的脚步声这是我再熟悉不过的。以前的很多次，我都是等着脚步声的主人一个温暖的怀抱，如今却是物是人非。灯光亮起来，眯了眯眼睛有些不适应，眼前的男人也似远若近的看不清。熟悉的声音，曾经多少次在我耳边说着情话，现在只有一句冷冷淡淡的还活着吗。我勾唇笑了笑，丝毫不像是这般狼狈的人。
“褚少还活着，我怎么舍得死呢？”

褚温酩
并不太明亮的吊灯在地上荡着影子，我伸手捉稳了灯直往她身上照，血污一览无余，这幅景象只是给她看的，站定后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用手指轻轻抹去她脸颊的血污，结果血渍凝结太久，只能在她面颊上划做一条嫣红的痕迹，像是美人泪垂的模样，笑了。
“我倒是很舍得你的，当初的你，像只白鹭，是十分爱惜羽毛的那种，可如今呢，做了别人的弃子，落的这幅下场。我不是想说服你供出幕后，我只想看着你，飞蛾——扑火，燃尽美丽。”

夏青宁
“褚少不如赞我，演戏的本事大有长进。”
抬眸深深看他，眉弯唇角带起一丝浅笑，只是身体却在不经意间极为嫌弃地躲开他的触碰，他这样的笑容让我十分不耐，就好似被玩弄于股掌之间的颓鼠。
“戏子无情，唱哪出都是一样。”扬起下颚倾身靠近褚温酩，似笑非笑道，“褚少用不着奚落人，不过是愿赌服输，一场好戏落幕罢了，之后该谁粉墨登场，总会是你午夜梦回里的心悸。”

褚温酩
政局上摆弄的都是利益权谋，近几日在为夏青宁从中斡旋已然是筋疲力竭，人在我手是生是死都是一个交代，是值得慰藉的。心头燃着一团无名的火看着她固执而不自省的模样，近前一步，让自己的影子完完全全覆上她的身形，在她耳垂边轻吻，喉结微动。
“你看看你自己如今阶下囚的模样，知不知道，靠演戏不如靠本事来活？”
留恋的手指从她面颊上下滑，立领的旗袍之下也曾是属于我的，仔细地解开一枚盘扣，然后俯身打开了手镣。

夏青宁
他温热的气息萦绕在耳边，可讲出来话却令人心寒。到底是他豢养的金丝雀罢了，使尽手段讨了主人欢欣才是所谓的“本事”。可惜，既然已沦为“阶下囚”便不再是他的掌中玩物。盘扣在领下骤然一松，原本粘黏着颈下一条细细的鞭痕由此牵动，痛得人倒吸一口凉气。褚温酩将我安排在系统所属的秘密审讯室，他有权在此间走动但并非他的一言堂，例常的审讯比监房更甚，听闻那些见不得人的消息都可从此中被压榨而出，可我只不过是一枚棋子，存在的最大的价值，似乎对褚温酩更具威胁？
别过头看着垂地的影怪诞无常，笑出声来：
“你现在这副嘴脸真叫人恶心。”

褚温酩
停下了继续解扣的手，一道伤痕盘亘在她白皙的颈上，有些眷恋地抚指摩挲着，即便肌肤伤痕可以抹平，心上的痕迹却已不可磨灭。夏青宁的被捕实则是冲着我来，她的存在对我是一个隐患，可我还是执意将人留在身边，所有的过错在于我的不忍，以至于她如今的伤痕累累。
微生恻隐，一个轻轻的吻便落在她的脖颈伤口处，还是一副玩味的笑：
“几日不见唇舌这般毒，好歹是你旧主竟不讲往昔情分。”
埋脸在她肩头顺势蹭了蹭她的脸颊，用两人才能听清的声音告诉她，
“陈六死了，我干的。”

夏青宁
倘若褚温酩不是如今身份，应当是个极具魅力的人。可惜如今物是人非，我听他说陈六爷死了，被禁锢的手腕这时才生出松懈的痛楚来。陈六爷如不在了，锁着自己秘密的那口箱子永沉水底——她的名字、身份、来历、目的，死无对证，这一次终于由自己说了算。可叹陈六爷是个人才，可惜再是老奸巨猾也不过兔死狗烹，褚温酩竟对他下手，明摆着要同“那边”为敌，这，太过冒险。
“你是要打什么算盘？得不偿失的买卖你会去做？”

褚温酩
三方博弈，总觉得两方联盟实在玩赖，他陈六一手好筹算以为牺牲一个女人就能打开局面未免太小我褚温酩，既然局势已经到了剑拔弩张的关口，真不介意再添一把火，挫铩“那边”锐气。等嗅见她发梢清香，这才心满意足地直起身，低头望着她：
“或许叫我糊涂一回也未尝不可。不这样做，就少了很多筹码，并不单单只因你，不用感激我。”
情绪不似来时烦躁，踱步取过一份玉色缎带的礼盒来放在地下，打开后正是一双崭新的杏色羊皮小靴，
“要试试吗？”
不由她推脱，小心取掉脚镣之下带污迹的鞋子，拿一块手帕擦拭着她脚上的血垢。

夏青宁
他虽然说的云淡风轻，可总是隐隐感觉事情并未这样简单，陈六代表的那边，折损一个我无关紧要，一个陈六爷更是罪有应得，可他没了便会引出暗地里接替陈六爷的手段来。若说轻，不过是一方的话事人更迭，若说重，是让系统和那边有了问责褚温酩的理由！将他推向两方势力的对立面！心思落在此处，不知是脚尖的凉叫人打颤还是这局势令人胆寒。
他全然当作无事人一般在意着那双小靴是否合脚，我亦不再嫌恶，随他去了。可是终究没忍住好奇，问一句：
“置之死地而后生？”
他从来做事胸有成竹，要问依仗，绝非系统给予的权利，如果猜想不错，莫非是……果真这招手段凌厉，可假使我依旧受他庇佑，苟且偷生。终究是从这里走出去的人，陈六爷的势力不再与他为善，系统亦会拿此大做文章，而他背后的势力，便能全然尽信褚温酩？

褚温酩
从始至终我都将无法将夏青宁留在身边。所以我焦虑、恼怒，可等到将实情一点点揭露到她的面前时，反而平静下来，将她的脚捧在怀中，单膝跪着一点点擦拭，那脚踝是带着淤青的伤痕的，只能更加小心。
“我只觉得，是我们相遇晚了，我没来得及布下更好的局让你能够早早脱身。”
背芒在刺，让我没有更多精神立稳身形，只伏在她膝头，不想其他。

夏青宁
比起私刑审讯，遇见他才是我最大的梦魇，如身上的伤痕那般，揭碰皆痛。
“褚温酩，下辈子如果再遇你，你可做个人吧。情深不寿，你可不是那种痴情种。”
他跪伏在我膝头，让我想起在褚公馆昔日点滴。那时楼下唱片里一阕弹词已唱道尾声：“倒不如嫁一个风流子，朝欢暮乐度时光，紫薇花对紫薇郎。”能够让人好整以暇躲在二楼卧室窗前，坐在一张摇椅里，点燃一支他忘下的雪茄，神思游离地听着楼下声音细细传来，然后笑在他“正唱你呢，薄幸郎。”
同他从来就是这样的，如今不用他明言，我也知道该如何去做了。将羊皮小靴踩实了看，正合心意。
“还带了东西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