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芙同学今天也是一副慵懒又疏离的样子，支撑起手肘，微微侧着脑袋望向窗外的天空，视线投得很远很远。银白色的发丝从她脖颈间垂落下来，遮住了少女线条流畅的侧颜，让那副原本便捉摸不定的面孔显得更加虚幻。
这个长度为什么就没有被学校强制要求剪短呢，校规明明有说不允许头发太长吧。澄不由得漫无目的地如此思索。
像这样，目光时不时地扫过教室、并排的窗户或是歪歪斜斜的桌椅，穿过热闹喧嚣打闹着的男生们、翻弄手机盖的女生们，然后自然而然聚集到端坐着的伊芙同学身上——是因为她过于显眼而产生的常态。
没错，非常非常显眼。
其实她的行动可以说相当低调。伊芙从不发言，从不喧哗，连午休时间也是一个人离开座位，拎着便当盒不知道去了哪里。但是正因如此、不如说正是这种过头的低调让她远远脱离了“平常”的定义，伊芙同学本人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不不……也许也算不上低调。澄看着她面无表情收回视线、从抽屉里拿出眼罩戴上，再看看挂钟上临近上课时分的显示时间，忍不住小声笑出来。
伊芙同学偶尔也会有这种异常的举动。比如上课抱着枕头趴在桌面上睡觉；比如体育课带着眼罩跑步后来被发现是用推进器在动，实际上当时本人已经睡着了……诸如此类的。相当特立独行、自由自在，恐怕这也是这里学生的共性，只是伊芙同学将这一特性发挥到了最大值。
以及在被告白的时候，说出“我并没有感情”这种奇怪的话来——这样的。
澄眨眨眼，看见伊芙同学慢悠悠地趴到了桌上。英文老师刚好踏着上课铃声走进教室，他也收回了斜瞟向窗边的视线。
实际上澄也不算是会太在意周围的人。刚好相反的是他也是个相当冷淡懒散的家伙，之所以注意到伊芙同学完全是因为那一次分外尴尬的误入告白现场。
“ I hope that one day I will hold your hand and walk with you . ”
粉笔摩擦彩涂钢板，碎末犹如尘埃般缓缓降落。黑板上写下了满载罗曼蒂克气息的句子，与脑中的记忆形成鲜明又好笑的对比。
“普通来说女生会拒绝得那么毫不留情吗？直接说‘像你这样的人’什么的，哇。”
“一般来说完全没有的。不是你自己的问题吗？”
身后的男生窃窃私语道，似乎是前倾身体、撞到课桌发出了哐当的声响，随后是一阵吃痛的小声叫喊。
“诶，澄你觉得呢？”
对同伴答案感到不满的男生咂咂嘴，向这边靠拢过来。
“现在是上课时间。”澄将椅子小小向后移动，仰起脑袋装作不经意地回复，“不过我觉得是有的。”
像是伊芙同学那样——毫不留情地拒绝的大概大有人在。躁动的青春期、纠葛不清的暧昧感情，像是盛夏的气泡水一样膨胀起来，甜腻到粘稠的程度的前提是两情相悦。在确定这一层心情前冒失的告白当然会遭到毫不留情的拒绝。
不过那种拒绝的说辞的确很奇怪。
——“我并没有感情，所以。”
眼前的画面停留在少女的身影上。散落的樱花与伊芙同学飘扬的长发形成一幅电影般遥远的图景，冷淡的声音也如同那即将消失的夕阳，很快散落在初春略带凉意的空气中。和他一样同样露出错愕表情的男生呆站在原地，目送伊芙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一般没有的吧。”
澄突然半感叹半陈述地，抬起手臂枕在脑后平淡地说道。
“你这家伙自相矛盾啊？！”
不过和澄本人没有太大关系就是了。
顶多是被伊芙同学发现了站在墙角的自己，然后与她对上视线而已。难得破坏了自己脸上那副事不关己的淡漠表情，略显尴尬的样子被对方看到了而已。原本澄也不是有意见证她的被告白·拒绝现场，话虽如此在伊芙同学平静地向他走来时他还是慌张了一两秒左右，因为不知如何解释而大脑空白。
然而伊芙同学仅仅是不发一言地直直看向他，再直直撇开目光，脚步不停慢慢走掉了。
少女低垂眼睑下橘黄色的无波澜双眼让他有一点在意。
记忆带来的二重窘迫感让澄耷拉下脑袋，深深叹了口气。
“突然叹气也很莫名其妙……不过话说回来，最近你也老是这种心不在焉的样子，持续了快半个月了吧。难不成你是？”
“？”
不知为何，澄脑中突然冒出了乱七八糟的记忆。像是伊芙同学靠在天台上午休时，身上堆起蜷缩着打瞌睡的猫的场景；像是伊芙同学望着窗外，长发被风托起的模样；像是伊芙同学偶尔露出浅得看不见的嘴角弧度的模样。
躁动不安的夏日，哈密瓜果糖的甜味从打翻了饮料瓶的邻桌飘来，粘在皮肤上稍微有些难受的感触和胃中上涌的紧张，与刺目的阳光混合为眩晕剂般奇妙的化学产物。
“恋爱了吗”——？
怦——
做着这样的口型以高深莫测的表情被英文老师投掷的粉笔击中脑门，后桌的男生吃痛地倒向椅子靠背。
“上课禁止交谈！”
因为这边的骚动，似乎是被吵醒的伊芙同学慢慢抬起头，拉下眼罩，以困倦又冷淡的表情转过脸。自上次撞见告白后久违地目光相对，伊芙同学按着座椅绷起双腿，睡眼惺忪歪了歪头，无表情的瘪嘴样子有点像心情不太好的仓鼠。
冷淡的伊芙同学迷惑地发现同样冷淡的澄同学一反常态僵硬又笨拙地错开了视线。
“？”
将偏头幅度扩大的她选择无视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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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篇是
不虐的
正剧向~
普通——普通来看，没有感情大概就是一种什么也感受不到的状态。
无论遇到怎样的人，怎样的邂逅，无论经历怎样的转折，内心都是一片空洞的虚无。什么感想、触动也没有，什么情感也不曾生发。
那说不定是一种挺可悲的状态，类似于人类的“麻木”。
澄空闲偶尔想到伊芙时会顺理成章如此思索。
Code:Battle Seraph……Code: Sariel。
逐渐删除过去的记忆，关闭“感情回路”，大概就是那样的。澄在战争中见过类似的人：神情冷漠，不会被任何事物触动，亦不会流露一丝情感的波动，仅仅是追逐着某个目标、机械地前进。如果是过去的自己想必会毫不犹豫指责这种人类的存在，自作主张地想着要“拯救他们”。
的确，毫无疑问这是异常，在一般人眼中需要拯救的“异常”。
“呼。”
……
小小蜷缩起来、靠在他身边的银白发少女发出了小动物一样的奇怪声音。澄有些恶劣地以嫌麻烦的心情挪了挪位置，原本就没有酝酿起的感慨情绪顿时烟消云散。
老实说或许是他也比较迟钝的原因，他总觉得伊芙除了情感表达减少外也没有太大变化。像这样露出冷淡的模样说着“这样比较舒服”，完全不理会澄“不明明是硬铁绝对不会舒服吧”的抗议、靠过来的伊芙。
——比·以·前·还·要·难·应·付。
大概感情回路关闭后害羞一类的心情会完全消失，所以伊芙变成了相当自说自话、令人费解的性格。这样一来，情况自然演变成了只有他会窘迫的诡异状态，十分一言难尽。或许这方面来说的确算是异常。
已经丧失了感知情绪的能力，记忆也烟消云散的现在，二人的联系是靠什么维系着的呢。利益？便利？单纯的习惯？——如果把时间浪费在考虑这些问题上，行动就毫无意义了。
澄稍微抬起双眼。呈现在眼前犹如铺满宝石的缎带般繁星闪烁的夜空，以缓慢之态流动变换，大片渲染着令人心生感动的澄澈无暇的美丽。随着叹息声消散而去，少年的表情难得柔和了下来。
斜转过眼瞳便能看见伊芙平静的睡颜，看起来毫无防备的样子老是让人联想起胡巴这种生物。不过要是真的随心所欲伸出手戳一下的话，大概对方会立刻进入警备模式对他出手。
粘人的同时又变得异常警戒，是猫科吗。——有点难懂啊。
不仅是伊芙的事情，澄对自己的事情也并不算完全了解。自己是抱着怎样的心情、怎样的期望，这样的问题大概一直无法寻求到答案。
休眠中的伊芙翻了个身，索性完全靠在了他的身上。可以忽略不计的温度，分外真切的实感，以及微微散发出荧光的水晶，这些他习以为常的元素似乎已经成为了某个惯例的部分。
澄阖上眼眸，眼前浮现出当时对于他随口“为什么”的提问，伊芙罕见垂下脑袋认真思考了起来的模样。虽然她表情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不过的确显得相当纠结。终于她开口了。神色淡然，语气平静，比书记官朗诵公文还要刻板。
“为什么会在一起”，她重复了一遍提问，认真的样子让人有些想笑。不过澄忍住了。
——“不知道。”
代码更换为Code: Sariel的伊芙在他身旁抱膝坐着，慢慢说道。
——“果然吗？”
——“嗯。但是大概是习惯。”
——“你不是没有记忆来着……”
——“嗯，但就是习惯。”
伊芙微微抬起眼睑看向他。
——“纳斯德还有习惯这个说法诶。”
——“……”
伊芙一言不发盯视了过来。
——“对不起，请继续。”
——“……这么觉得。因为习惯觉得很舒服，还有会让我的机体平静下来。而且大概不和我的目标矛盾，数据显示的结果是这样。”
惊讶眨眼的同时，澄不忘回以安心似的了然微笑。
——“这样啊。”

情人节的校园p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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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球、粉红色的信笺与缎带包装好的巧克力——被这些元素填满的日子里自然也洋溢着甜腻到让人厌烦的浓厚氛围。仿佛是被过度的热情加速压迫，空气中粘稠的热气也无视早春的寒意蜂拥过来，飘散在故作夸张的人群之间。大大的红心装饰，随处可见的玫瑰花，满眼鲜艳的色彩让澄开始疑惑自己的选择是不是一个无法挽回的失误。
——“这是我一生的请求！”
无论怎样也拒绝不了班长压上人生重量的请求，“你倒是自己去完成自己的事情啊”——这种话当然也说不出口。于是澄淡然地“啊啊”点着头，目送社长挽着女朋友露出非常开心的笑容离开。
情人节的班级采购这种事情自然落到了他的头上。
澄站在广场中心没有撤走的圣诞树模型下，稍微眯起眼抬头望向流云浮动的天空，对这份沉重倍感脱力。一起承担起这种没人愿意担当的责任的是当天值日的伊芙同学。他靠着路灯杆，一边无所事事地用脚尖在地面上画着圈，一边将手放入长裤上的口袋。
本来没有必要一定在情人节出来采购吧——意识到这一点后他已经到达了约定的地点，想要撤回邀请、改变时间也来不及了。澄瞟了一眼广场荧幕上的时间：距约好的时刻还有四十分钟。他不由觉得莫名提前这么久就到场的自己是**。
“你好。”
被冷淡的声音拉回现实，澄眨眨眼，有些惊讶地看向不知何时出现在他面前的银白长发少女。伊芙同学竟然还是穿着校服，正以一副毫无波澜起伏的表情注视着他。澄确认了一下时间：果然还是离约好的时刻还有四十分钟。
“……早……？”
“？”
伊芙同学仰起头，将困惑的视线投向正午时分的日空，再将视线慢慢移动回来，与他再对视的眼神里带上了某种复杂的成分。
“……”
“……？”
大概是这个错误的开场白太傻气，接下来的气氛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尴尬。虽然澄觉得大概无论什么情况下和伊芙相处都会陷入尴尬，但显然这次的尴尬更早更快地出现了。他拿出购物清单一一确认，同时试图转移自己纠结的感觉和注意力。
保持一定距离、并肩而行的两人在街上三三两两亲密相依的情侣中，以一种稍微有些微妙的方式挪动脚步。
“您好！要为您的女朋友买一支花吗？”
抱着一大束红玫瑰的女孩子突然小跑着凑上前来，拦住了二人的去路。女孩子热情地递上来一支玫瑰花，眼里一闪一闪着期待和请求的情绪。
果然今天和其他人一起出门绝对是错误的选择——现在澄可以确定了。因为毫无疑问会遇上这种被误会的尴尬情况。哪怕没有牵手，没有靠在一起，保持好距离，仍然会受到缠人商贩的注意。他悄悄瞥向伊芙，安静的女孩子脸上仍然一片淡然，没有露出任何窘迫不安的端倪。
“抱歉，我们不是……”
一旁的伊芙同学则是乖乖点了点头。
大概她本意是想同意澄没错，但是——你在同意哪边倒是说清楚啊。果不其然在澄感到一言难尽的下一刻，出售玫瑰的女孩子就雀跃着转向伊芙。
“……”
伊芙握着一支玫瑰花，指尖慢悠悠捻住花枝转动着，看不出表情的意味。二人仍然行走在情侣扎堆的街道上，这次是以更加的微妙的距离并肩而行。
不知为何最终情况演变成了买下花的情况。大概是实在不忍心看到不怎么说话的伊芙同学被对方的说辞绕晕的模样吧——澄抿起嘴，在心底大大叹了口气。
他稍微侧过眼，看向低着头玩弄般转动花枝的少女，仍然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自称没有感情的伊芙的冷漠偶尔更像是一种单纯的迟钝，这样一来冷漠这一点反而变得有些……
伊芙同学垂着眼眸，长长的睫毛扑闪扑闪，些许被长发遮盖的眼里映出细密的阴影。她神情带着好奇的认真，呈现在少女柔软的脸颊上。
果然很像心情不太好的仓鼠。
不着痕迹移开视线的澄目光闪烁，夸张刻意地看向了完全相反的方向。
“这个，给你。”
不是“请收下”而是非常具有伊芙风格的命令式口吻，这种强硬的造句让澄歪了歪头，很傻地抬手指向自己示意疑问。这是采购完美结束后第二天的清晨，伊芙同学突然在拐角处拦住了他。她目光平静，摊开手，掌心内是一个小小的纸袋子。
“嗯。”
伊芙点头肯定道，随后干脆扯住他的手强行把纸袋塞过来。澄打开那个小小的纸袋，看见里面躺着几块饼干。
“……？”
“……”
“……？”
“……”
二人显然没有心灵感应的能力，长达半分钟的对视也没有能沟通传达彼此的任何讯息。伊芙同学一言不发一直盯着他，这让澄有种“饼干不会下毒了吧”的担忧。一般来说不是娇羞地送完礼物就赶快跑走吗——对方这个反应不仅和娇羞完全沾不上边，也没有任何离开的意思。
话说为什么突然要送饼干啊——完全无法理解伊芙同学的思维。
“……”
但是一直被她盯着……
“……”
最终在少女的盯视下，澄汗颜着拿出一块饼干，尝试着咬了一口。
伊芙同学见状，肯定般点了点头，眼神仿佛在说“你终于理解了”。
——好苦，好咸……
已经达到中药级别的苦味混合着强烈的咸味立刻顺着舌尖爬上来，在脑中产生强烈的冲击感。这个东西绝对没法咀嚼，这根本不是甜点。
伊芙同学一定是搞错了什么，比如把糖放成了盐……他觉得不是不可能。
澄几乎是下意识想皱起眉、吐出吃下去的饼干，然而他最终强忍住那种反人类味觉的魔幻味道，难得具有绅士风度地点头肯定。
“很……好吃。”
看到伊芙同学因为他的话而升起冷淡·略微明亮版本的表情后，澄突然觉得口中的味道也不是太苦。
残留在舌根的部分反而微微发甜。
明明节日已经过了嘛。
澄尽力无视着胸口发紧的膨胀感，将剩下的半块饼干塞入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