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一九四二年夏，英国桑赫斯特皇家军事学院。
整齐的队列中站着一位拥有亚洲面孔的年轻人，俊朗的五官和高挑的身材在众人中散发着独特的气质，眼里的淡然仿佛看透了尘世间的一切。
二十四岁的他毕业了。
提着自己的皮箱子站在码头上，看着游艇漂浮在水上，而他的目的地是中国，他的家乡。
“小哥！”
他闻声回身，猝不及防地被人抱了个满怀，他听见那人说：“小哥，国内乱世，你务必小心，一定要活着。”
“好。”薄唇轻启。
“等我毕业，等我回来。”
“好。”抬起双手，回抱住眼前的人，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吴邪，保重。”
“小哥，你闭上眼。”
唇瓣传来的触感虽是一瞬，却让他心中一颤，他不解地退后了一步，抬头便对上了吴邪笑意盈盈地双眼。
吴邪说：“小哥，我的礼物，你要收好了。”
他木讷地点了点头，转身上船。一个穿着黑色长款风衣戴着黑墨镜的男人替他接过了箱子，对着吴邪露出了邪魅一笑。
吴邪认得，那是去年就从军校毕业的学长，外号黑瞎子，是个奇才。
“哑巴，那小子暗恋你几年了。”黑瞎子从衣袋里掏出一根雪茄放进嘴里，用打火机点燃，然后慢慢吐出烟圈。
“别胡说。”
“摸摸你的口袋。”黑瞎子轻轻挑起下巴，看向他的口袋的方向，原本扁平的地方已经鼓起了一个包，“张起灵，你别说你看不懂那傻子的心。”
张起灵愣了愣，他回头望去，吴邪仍站在码头上与他挥手告别。
他拿出那个包装精致的礼品盒，白皙的手指轻巧地拆开粉色蝴蝶丝带，从里面取出一枚玉佩，上面雕刻的纹路很清晰，是个麒麟。
在恍然间，黑瞎子看见，他眼里闪过一丝柔情。
“我懂。”张起灵把东西收好，视线移向平稳的海平面，“但我也懂我要面对什么。”
“你指的是乱世，还是感情？”
张起灵摇摇头，不再答话。

壹
一九四四年秋，上海。
“他娘的！胖爷我就该给他一梭子！”胖子叉着腰，一手扛着冲锋枪，站在巷尾，看着落荒而逃的小鬼子，呸了一声。
气呼呼地想要追上前，一只手按住了他的肩膀，仔细看发现那人的食指和中指比常人要更加长。
“别追了。”声音很小却很冰冷，有着异常的震慑力。
胖子还想说些什么，有碍于眼前的人的身份。得！双手一摊，叹了口气：“小哥，那接下来我们去哪？”
“火车站。”
“去火车站做什么？”
“接人。”
胖子哦了一声，跟在那人的身后，左右环顾一圈确保安全没有尾巴以后，两人便快步离开了。
下了点小雨，模糊了窗外的景色。那双纤细的手紧紧握着方向盘。自军校毕业后，码头一别，如今也已经过了两年。
不知道他过的怎么样。
撑着黑色的雨伞，身上的英伦款风衣价值不菲，穿着长靴走向了接客口，却在见到熟悉的面孔后，停下了脚步。
“小哥！”吴邪那熟悉的声音传来，他的身体本能地一颤。
强大的冲击力让他手中的伞跌落在地，伸手还住了紧紧拥着自己的人。
“小哥，我回来了。”
“嗯。”
“我好想你。”
“嗯。”
“我......”
“吴邪，我们回家吧。”
顺手接过吴邪手中的行李，他弯下腰，捡起了地上的雨伞，却被那人抢了去。
雨伞不大，两人的肩头被雨水打湿。
吴邪笑出声来，侧头看向比自己要矮一些的男人：“你还记得我送你的礼物吗？”
“记得。”
“张起灵，我喜欢你。”
“我知道。”
张起灵和吴邪坐在后座，胖子透过后视镜观察着他们发生的一切，露出了一抹若有所思的微笑：“小兄弟，别盯着小哥看了，眼珠子都掉出来了！”
被点名的吴邪有些尴尬，干咳了几声便移开了视线。
手上突然的触感让张起灵慌了阵脚，他抿了抿唇，偷偷将手摊开，再回握住那因为长期握枪而起了不少茧子的手。
吴邪笑了。
你的心意，我懂了。

贰
“时间紧迫，大家动作快点！”胖子指挥着，大家将重要文件手忙脚乱地放进火盆里。张起灵和黑瞎子在房间里计划撤离路线，这时候吴邪才知道，就在他抵达上海的那一天，这些人刚和小鬼子干了一架，却不小心暴露了联络点的位置。
“小哥？”吴邪拉住了正欲外走的张起灵，可那人只是瞟了他一眼，便挣脱了。
“瞎子？”吴邪不死心，又拉住了黑瞎子，却还是得到了一样的结果。
“天真呐！”胖子看不过去，走上前把手中的档案放在他手上，指着不远处的火盆，“你就别烦着小哥和瞎子了，快帮我把这些东西收干净了。”
***
“哑巴，我去戏院，你回去，路上小心。”
“好。”
张起灵看了眼手中的火车票，戴上了英式的小礼帽，双手揣在兜里，便快步回到家中，胖子已经将东西收拾好了。
黑瞎子在后台等着台上的人谢幕。解雨臣，艺名解语花。北平城内有名的戏子，老九门中的解大当家，其名声无人不晓。却为了一个男人，迁于上海。
“世有解语花。”
“瞎子，你们暴露了？”解雨臣卸下了脸上的胭脂水粉，露出了原本就很精致的面孔，他站起身，双手环住黑瞎子的腰，微微垫脚，下巴磕在那人的肩上。
“是。”
“去吧，我等你。”
“好。”
黑瞎子低头吻住那人的唇瓣，仿佛要将人揉进自己的怀里。
“瞎子，乱世之中，我只求你平安无事。”
黑瞎子回身，看见那抹明媚的笑容，苦涩涌上心头，他想留下来，可是他不能。
他点了点头，忍着眼中的酸涩，轻声道了句保重便转身离开。
偌大的上海城，却容不下一对有情人。
一声鸣笛，火车缓缓驶出。
三日后，解雨臣看着来到家里的日本人，露出了一个笑容。虽是戏子，唱着京剧，可家里却是西欧式的设计，不为别的，只因那个叫作黑瞎子的男人喜欢。
“解大当家，请吧。”穿着军装的日本皇军，露出了一缕戏谑的微笑。
“就凭你，也能请得动我？”
“解大当家，我们不想伤害你。只需要你和我们走一趟，交代出张起灵和黑瞎子的去向，我保你无事。”
解雨臣摇摇头，抛出了一枚硬币，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地上便躺下了三具尸体。
管家连忙上前指挥下人将这里收拾干净，恭敬地微微欠身：“大当家的，现下我们该怎么做？”
解雨臣嫌弃地看了一眼自己被日本人鲜血染红的粉衬衫，叹了口气：“这里呆不下去了，收拾东西，今晚回北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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叁
胖子的四合院很大，因主人久未归家，四处挂满了蜘蛛网。
“黎簇，苏万，你俩把家里打扫一下。”黑瞎子下着命令，随后接到了那两个小孩儿哀怨的眼神。
吴邪看了眼身边的人，伸手接过了张起灵的箱子，空出来的手紧握在一起。
不知在院子里坐了多久，胖子他们把院子打扫干净后，才领着他们到各自的房间。而吴邪，则死皮赖脸地和张起灵挤一个房间。不过，说到底两人都是心甘情愿的。
“小哥，”吴邪从身后抱住正自顾自擦拭自己的宝贝黑金古刀的张起灵，贪婪地闻着那人身上自发的体香，“你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
“不知道。”
“那你喜欢我吗？”
张起灵放下了手中的东西，回过身，看着吴邪的眼睛，很认真地点了点头，然后从衣袋里拿出了那枚麒麟玉佩，在吴邪眼前晃了晃。
“吴邪，你看......”
吴邪咧开一个大笑，伸手拉住了那人纤细的手腕，一用力便把人带到怀里，以吻封缄。
舌尖灵活地撬开爱人的牙关，用情地吮吸着那属于他的味道。连分离时，都牵起一丝银丝......
“吴邪，你不是无党派。”张起灵收拾好床铺，看着趴在圆桌上看书的吴邪，顺手给他沏了杯茶。
吴邪抬起头，笑出了声，那人拉到自己跟前紧紧抱着，脑袋窝在他结实的小腹上，轻声道：“不愧是让日本人闻风丧胆的张起灵，说吧，你还知道什么？”
“你是共产党。”
“是。”吴邪轻笑。
“你是我党潜伏在国军内部的核心人员。”
“小哥，这个话题敏感了。”
张起灵摇摇头，坐下身，撑着脑袋看着吴邪，刘海几乎遮住了他半只眼睛，他说：“吴邪，我是你的单线联系人。”
吴邪身体一震，猛地站起身，眨巴眨巴自己的眼睛，一脸不敢相信的样子，随后而来的却是心中难掩的兴奋。
“所以，一直以来，给我下达命令的是你？”
张起灵点点头：“他们很相信你，并且了解你和我在军校相识，才会派你来到我们之中。可他们怎么都想不到，你是黄雀。”
“不，他们怎么都料不到，我们是比翼鸟。”
“别贫，我有任务给你。”
“什么？我一定竭力去做。”
“我党地下联络员叶成被捕，关押在北平城西的监狱里，生死未卜。”张起灵紧蹙眉头，手握成了拳头。
“我需要怎么做？”
“现全国统一战线，我希望得到国军正规军的支援。”
“放心吧，包在我身上。”

肆
日本军官脱去他暗黄色的军装外套，露出白色的衬衫。手中拿着鞭子，还滴着血，中国人的血。
“告诉我你们的计划，免去皮肉之苦！”日本鬼子说着蹩脚的中文，轻摇着手中的皮鞭，在刑架前踱步。
“我是中国人！”男人笑着，咳出了一口鲜血。他被绑在刑架上动弹不得，真是笑话，严刑拷打又怎么样，这可是天生的硬骨头，“我是共产党！”
“该死的**！”日本人像是被激怒了，举起鞭子狠狠地抽了下去。
吴邪和张起灵换了一身外皮，躲在隐蔽的位置，隐隐约约能看见牢房里发生事，不禁握紧了拳头。
张起灵打了个手势，两人偷偷摸摸地混了出去，坐上了前来接应的黑瞎子的车。还没坐稳，就迫不及待地换下衣服，***愿意穿这一身狗皮？老子是中国人！
“情况怎么样？”
“叶成伤得很重，这该死的鬼子！”吴邪低吼道，侧头看向自己的爱人——头转向窗外，可握紧的拳头披露出此时他内心深处的感受。
“哑巴，你怎么看？”黑瞎子回头看了眼仿佛置身事外的人。
“按计划行事。”
按计划行事。由吴邪请求国军正规军发起进攻，吸引日本人的注意力，张起灵和黑瞎子带领地下联络小组趁乱潜入，开展救人工作。
“可这样，吴邪会不会暴露？”
黑瞎子的话提醒了吴邪，他转头看向张起灵，而那人紧紧握住了他的手。
“当然不会，我早已向组织提出申请，由华和尚带领独立团，在同一时间发起进攻。而吴邪，你只需将我们的情况如实汇报上去，你的长官知道该怎么做。”张起灵顿了顿，又补充道，“国军正规军在城内，正好与我党独立团形成里应外合，这样突然起兵，定能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吴邪伸手把张起灵的脑袋按在自己的肩膀上，轻吻那人的额头：“小哥，你怎么这么聪明？”
黑瞎子看着后座，嘴角弯起一丝弧度，却带着苦涩。他的解语花，还在等他。
***
吴邪假装故意甩开了张起灵，将揉成团的纸条塞给了在路边拉黄包车的人，他点燃了一根烟，压低声音：“他们打算后日零时进攻主城，你们不来蹭蹭功？”
“明白，吴邪，你注意安全。”
吴邪立了立自己的衣领，刚转进街角，就被一个人捂住了嘴。
“别动吴邪，是我。”
“小花？”吴邪瞪大眼睛，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解雨臣，“你不是在上海吗？”
“说来话长，你带我去见起灵，快！”

伍
黑瞎子和解雨臣一见面，便如同连体婴儿般。见张起灵视若不见的样子，吴邪硬生生把自己的惊讶给压了下去。
“连累你了花儿。”黑瞎子眼里尽是抱歉。
“哪里的话，那些小鬼子想要弄我，还不够本儿。”解雨臣露出邪媚一笑，伸了伸懒腰后，朝张起灵使了个眼色，“怎么，张组长，白送一个大当家让你使唤，成交？”
“感激不已。”张起灵微微点头，自觉地接过吴邪递来的苹果，在桌子上平摊开北平城的地图，上面已经做了标记。
昏暗的灯光下，所有人聚集在一起，听着张起灵做作战安排。他修长的手指在地图上划来划去，言简意赅布置各项任务。
胖子摸着自己下巴上的胡渣，皱起了眉头，他看懂了计划，但是......
“小哥，你不和我们一起撤退？”胖子瞪大双眼，一脸不敢置信，“你要留下来指挥华和尚的独立团？”
“对啊小哥！”吴邪似是才发现不妥，拽着张起灵的胳膊不肯松手。
“此次战役爆发，定是场恶战，我留下来能给予些许帮助。而你们必须赶回上海，瞎子需要进行组织上的会谈。”张起灵解释道，手搭上了吴邪的手，语气也软了下来，“吴邪，到山城等我，看样子，我们就要成功了。解当家，叶成就劳烦你了。”
“好。”大家一致点头同意，伸出了手，几个拳头碰在一起，聚是一团火。
***
砰！
枪声像是信号，听着新四军攻城的声音，国军从城内出兵，包围日本人占领的行政办公楼、会所等。
“吴邪，冲进去！”张起灵看着从监狱里冲出来的日本士兵，一咬牙，拿着盒子枪对着站在最前头的军官脑袋就是一枪，随后抽出黑金古刀冲了进去。
虽是清楚张起灵的实力，可吴邪还是担心他受伤。
刀尖抹过喉咙，划出一条触目惊心的血痕。眼见着小鬼子的刺刀就要刺向他的背后，吴邪一惊，冲了上前，用手中的匕首率先插入了那人的胸口。一个回身，紧紧地把张起灵抱在怀里。
“我救了你，不谢谢我吗？”吴邪偷了个香。
“谢谢。”几乎是在同时，张起灵借着吴邪的力，用脚踢开了一圈的敌人，撕出了一条口子，他拉紧了吴邪的手腕。
“瞎子！胖子！守好大门！”吴邪回身和黑瞎子打了个手势，便和张起灵冲进监狱。
里面守护的士兵很少，以张起灵和吴邪的本事根本不在话下。这里关押了不少中国人，不仅仅是叶成。
先找到了叶成，吴邪把半昏迷的重伤员背在身上。张起灵又放出了两位同样是共产党的人，他们身上也带着伤，但不算严重。他把身上仅有的两把盒子枪递了出去。
“待会儿出去，不可恋战。到城外，我和新四军的同志们会掩护你们撤离，立即分开两路，一路上海，一路重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