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の界】★19-07-03★ 不可复制的恋人 ——看罗晋演陆洋/黑瞳

100分钟的文艺片，六个青年的爱情故事。主线是已经复明的盲人作家陆洋（笔名黑瞳）与舞蹈教师上官雨；两条副线：眼科医生康威与护士樊莎；电台主持人梁小龙和报社记者胡可可。他们的交集：陆洋是康、樊的病人，也是梁的“1068夜航班”节目嘉宾；胡可可则是上官雨亡夫的妹妹。
罗晋演陆洋，演出了苏南男孩的典型特征：外貌灵秀，内在聪颖，性情柔和；也演出了复明不久的盲人作家的独特状态：这个天性善良的青年，多年失明既使他磨炼得坚韧豁达，也使他保留着天真单纯，残疾经历带来被动和脆弱，作家的内心敏感而丰富......他有自己的追求，也懂得体谅他人，主动时阳光开朗，被动时难免优柔......所有的因素被罗晋融合在一起，在那段叙事里他活成了这样一个人。只有他，才会在剧中的环境里那样行动，而行动的细节，靠演员给予。

片中陆洋的两段感情，被动与主动形成鲜明对比，退与进都表达得很有层次。
樊莎也是个好女孩，他们只是不合适。片中没有交代前情，但是我们从现状中看到双方感情的不对等，通过每一场对手戏渐行渐远。分手的一场，罗晋没有台词，没有动作，表情沉郁。樊莎拿起陆洋的手，把钥匙还给他，转身离去。他的胳膊就那么举着，钥匙握在手心，良久，才悄然无声地放下。一直不忍心的拒绝，在沉默无言中表明，虽然心有歉疚，爱或不爱，却只能诚实以对。
复明会使精神世界发生多大的震撼，会有多少解构，多少重建？黑瞳把小说第一稿的结尾从喜剧改成了悲剧。但是，他仍然相信书里那样的爱情。

一次偶然，抱着雏菊花的上官雨惊鸿一瞥， 陆洋的爱情之门才真正开启。又一次偶然，陆洋随机选取一封读者来信，在梁小龙主持的节目中互动。信中提到雏菊花和运河边的花摊，陆洋猜到了写信人是谁。
已经过了28岁生日的陆洋，一改往日的被动，冲动调皮得像个18岁的少年。他到河边花摊旁边守候，跟踪来买花的上官雨到她的工作场所（一座简易的二层小楼，是那个时代文化站常见的样子）。楼上是她教孩子们舞蹈的教室，楼下是业余锡剧团排练的房间。
她上了楼，陆洋在楼下张望，不能冒昧跟上去，又不愿意离开，原地前前后后的几个小碎步，把兴奋忐忑又飞快转着“该怎么办”的念头，表现得淋漓尽致。他灵机一动，进入老人们排锡剧的场所，坐在凳子上的动作又是一串细节：先是骑在凳子上，双手按在两腿之间的凳面上，重心靠前，全身的紧张度，给人随时可能动如脱兔的感觉，注意力全在窗外。上官雨的身影出现，陆洋刚要站起来，她却走进来在门口坐下了。陆洋的坐姿变得静如处子了：双脚并拢，两手乖乖地放在膝上，眼光略带羞涩地望着上官雨......
上官雨起身离去，陆洋尾随她进了一家很文艺的“老店”，随手翻着架上的书，来掩饰自己的局促，又拿起一个影碟《西雅图不眠夜》，没拿稳差点掉落。这个细节我看了不下十遍，还是难以确认是表演的设计还是无意的巧合！上官雨问：“先生，您感兴趣？”由此开始了他们的第一次对话。观众都明白陆洋的兴趣只在接近和了解她，而他却掩饰得如此聪明：“什么？锡剧还是老电影？”她把老电影《金玉盟》借给他看，他又聪明了一回，想借着要不要登记名字留下联系方式。她说不用，碟片是私人的。次日他去还碟片的时候，从店主翟大爷口中知道了她的名字和爱人一年前去世的不幸。陆洋再次来到文化站，走到楼梯口，迟疑片刻又折返。碟片是再见面的理由，一旦还了，以后呢？他还要想想......此时他被排练锡剧的老人拦住，他们缺一个男角，要他帮忙。

在后来多次重刷这部电影时，以上这些细节每次都让我赞叹！可圈可点之处还有很多，例如：罗晋在演陆洋第一次直播时，用了一个特地凑近话筒说话的动作，生动表现了接触新工作最初的紧张，和后来直播场面的自如形成对比。罗晋是上过戏曲学校的，在被业余锡剧团的老人抓丁扮演小生的桥段，要把轻车熟路，演成一个初学者的笨手笨脚，也是对演技的考验。贯穿全片的那些微表情、肢体语言（包括手指的细小动作）、甚至呼吸，无不精微地表达出人物当时的情绪。

锡剧成了陆洋和上官雨之间的红绳，二人自此开始交往。他骑车带她穿行在大街小巷，一起坐在运河岸边吃红薯，在饭桌上用牙签游戏安慰她丧偶的悲伤，鼓励她看到生活的光明，他蒙上她的眼睛，扶着她到楼下的临时戏台，以被单当银幕，为她放映《金玉盟》，上官雨热泪盈眶，陆洋说：“虽然是复制的版本，其实看看也不错。”他以这样的方式表白了，既浪漫又谦卑，这是他的理想的爱人，哪怕她心中怀念着逝者，那个与自己有些相像的人。
与此同时，上官雨继续通过读者来信和广播节目与作家黑瞳交流。她却不知道不曾谋面的黑瞳和眼前人陆洋其实是一个人，这也是本片最具戏剧性之处。

文艺电影常被称“看不懂”，这部也有人说，但不像那些太深奥的文艺片，故事讲的“是什么”没有疑问，疑问只在“为什么”：为什么叫“不可复制的恋人”？为什么上官雨要离开陆洋？对这些问题，不同的观众见解可能见仁见智。
有人认为她接受不了对方以双重身份与她相处，也有人认为她是走不出以前的感情......反复观看之后，我感觉这还是她面临选择的逃避。她不会不明白，陆洋的隐瞒并非欺骗，她转身离开之前说的话是“谢谢你！”忧伤孤独之中，精神交流的黑瞳，身边温暖的陆洋， 二者合一不是更好吗？但是正因如此才使她承受不住。失去的恋人不可复制，陆洋/黑瞳又让她无法抵抗，越接近完美的重合，这个冲突就越是尖锐。
陆洋没有去追她，他像他的小说里的男主角那样，把最后的选择权留给了女孩。上官雨曾在信中说，这个结尾让她感觉寒冷，那等于让女孩承受一切。其实，一方心意笃诚，选择权只能交给另一方，两个人都在承担。如果陆洋说明自己就是黑瞳，应该更有利于赢得她的心，但是他却隐瞒，或许这正是一种呵护，他想给她更多的时间空间，情愿自己等。

雏菊花一样美丽的爱情，会像黑瞳的小说里那样“就那么散了”吗？那可真的是“荒诞”了！在看此片之前不久，我刚看完安东尼奥尼导演的《蚀》，不由得想起其中再无下文的爱情，想起那些曾经之处的空镜头。我从心里希望：我们这个故事，可不要那么寒冷！
一年之后，与开头同样的街景，同样的人物。老年锡剧团在运河的大坝上搭台唱戏。可可与小龙，樊莎与康威，他们的感情都有了进展，我们的男女主呢？空镜头里万人空巷，却是暖和的气氛，人们都去看戏了，台上唱着《珍珠塔》团圆的结局，上官雨和陆洋终于在河边重逢！其实这也有镜头的铺垫，雨夜分别之后，他们各自还在看着《金玉盟》，并没有相忘江湖。罗晋的表演，在重逢的这一场达到了全片的极致。没有台词，没有动作，全凭表情......除了“此时无声胜有声”，我不知该怎样形容，真心希望没有看过的朋友，能够亲自去体会！罗晋的角色，从早期到现在一以贯之，每一个都是不可复制的存在。

这部安静的影片，所有的演员都演得很好，人物个性鲜明。制作也很精致。每一个场景每一个镜头都一丝不苟，置景道具无处不含有寓意，镜头转换衔接独具匠心，所有的元素都充分地参与到叙事之中。作为观众，我很欣赏也很感动，感受到创作团队对艺术的虔诚，对观众的尊重。有些遗憾的是，搜索导演、编剧，除了这部作品，找不到多少别的信息，他们转行了吗？幸而罗晋还活跃在银幕荧屏上，这些年又给我们带来那么多美好！

光阴荏苒，2014年初看这部2009年拍的片子，之后到罗晋贴吧里去了解他。在罗晋的生日，我发了第一个帖子，是观影之后有感而作的油画《纱帘后的雏菊》。
转眼到了2019年，前几天听说我的大学要搬到金坛去了，规划2022年竣工。那个城市正像陆洋所说，变化很大很快，但是运河一直在。让我再画一幅雏菊花吧！给所有心中有爱的人们！

详细的解说。

好精准的解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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