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明珠
“殿下……”列战英想着方才听到的消息,震惊之余不由有些迟疑,按照殿下的性子,乍然间只怕要出事。
萧景琰正在看兵书,听得声音抬头问道,“怎么了?”
列战英犹豫了一下,终是开口道,“今日来的消息,祁王勾结林将军密谋造反被满门问斩。”
萧景琰点了点头,“知道了。还有事吗?”
“殿下?”列战英震惊的看着毫无波动的萧景琰,似不认识一般。
萧景琰放下手里的书,“还有事?”
“无事,只是……”列战英面露异色,这样平静的殿下让他觉得怪异。
萧景琰看穿了列战英的想法,起身他扶起,“前些日子我离开军营,其实就是去寻林将军,只可惜晚了一步。”
列战英想起那一日,不声不响离开三天的殿下如同乞丐一般回到军营,自那以后殿下便如同换了个人一般。
“我何尝不想回京,可是我既是奉命驻守青海,那么无召便不得回京。”萧景琰看了眼列战英,“此时违抗王命,除了责罚什么都捞不到。”
“殿下觉得祁王殿下是否……”列战英迟疑道。刚接到消息时他是不信的,祁王殿下向来正直不阿,怎会犯下如此大逆不道之事?还有林将军造反,更是无稽之谈!谁不知道林家满门忠烈?他小心的看了眼靖王,按照以往的脾气,此刻只怕是已经拉着自己上路了。怎么会如此冷静的分析厉害。
“是不是谋反?”萧景琰轻笑一声,“我那位好父王既然认定了谋反,那就是谋反。”
殿下的声音并不冰冷,甚至连一丝怒火都听不出来,可是列战英却无端出了一身冷汗。方才殿下说去寻林将军?是不是殿下已经知道了有人陷害林将军?可是殿下既然知道,为何……他赶忙告退出去,不敢再让自己胡思乱想。
萧景琰看着列战英慌慌张张的退出去,知道以列战英的聪明已然发现自己的变化,他无意遮掩,也不想欺骗列战英便由得他去吧。只是被这么一打搅,也没了继续看书的兴致,索性溜达出了营地。
此时的青海还是尚未开化的蛮荒之地,偶有人来也不过是些商人来收购珍珠,远不及他在位时的富饶。说起珍珠,他倒是想起自己似乎答应了某个人要给他带鸽子蛋一样的珍珠回去,现在那人只怕已经改头换脸了吧。
萧景琰一边想一边信步走着,回过神才发现自己已经到了集市,正当头珍宝阁的匾额十分显眼,不由笑了笑,算是便宜他了。抬脚走了进去,“老板,鸽子蛋一样大的珍珠有没有?”
“客人一看就不识货。”刚说完便听有人嘲讽。
萧景琰见他穿着短衫麻裤,脚上的鞋旧的都磨边了便知他不过是个短工,“你老板呢?”
“老板不在。”伙计辑首道,“小人,见过靖王殿下。”
萧景琰被戳穿身份也不惊讶,仔细打量了一下伙计,面黄肌瘦,神态自若不卑不亢,若换上一身衣服也很是风骨。只是这人似乎面熟的很,仿佛哪里见过?“我穿的寻常衣物,你怎知我是靖王?”
伙计行了个礼道,“第一您虎口指尖有老茧,一看就是善用弓箭刀兵的。第二是您的衣服,殿下虽然外袍是寻常样式,可是露出来的这一片衣角却是暗红,我大梁以黑为尊,暗红非正一品官员不可穿。是以小人斗胆试探,不想您真是靖王殿下。”
“你敢试探我?”萧景琰眯起眼,盯着眼前的伙计。
伙计只觉一层冷汗覆在背上,伏地道,“殿下不也是在试探小人吗?”说罢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萧景琰闻言微一放松,“叫什么名字?”
那伙计如释重负,道,“小人魏昭。”
魏昭!竟是魏昭!萧景琰盯着地上的人,陷入沉思。自己掌政第三年立监察院,而魏昭正是监察院第一任监察御史。自己倒是记得他是青海人,想来此刻还未上京谋职。想到这他淡淡开口,“起来吧。你说说我为何不识货?”
“回殿下。”魏昭爬起来道,“这买珍珠如识人,世人只道越大越珍奇,却不知其形硕而外无神内中空,华而不实也。看那些小而光泽浑圆,即使身处夜里亦可熠熠生辉。便如同人一般,世人只听名头大而响,却不知真正有才之人大隐隐于市,又怎会被凡夫俗子所知呢?”
萧景琰听罢哈哈大笑,“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夸自己的。”随即笑容一收,喝道,“大胆魏昭!肆意揣测皇子,欺瞒于本殿下,你可知罪!”
魏昭扑通一声跪到地上,连呼不敢,暗道自己压错了宝,这靖王根本不是传闻中的那样。便听萧景琰道,“你要是能替我找来鸽子蛋一样的珍珠,便不罚你,你要是找不到,就等着掉脑袋吧!”
魏昭一听长出一口气,赶紧应声,“殿下稍等片刻,小人这就去取。”说罢飞快起身去了里间捧了个木匣出来。
萧景琰接过,打开看了一看,一颗浑圆硕大的珍珠安然躺在匣中,掏出一带钱扔在桌上,扫了眼魏昭,满意的点点头,“珍珠不错,人也不错。收拾一下,半个月后跟我回京。”
第四章
“这是什么?”梅长苏放下手里的书卷问蔺晨。
蔺晨兜着手,笑意盈盈,“珍珠啊,鸽子蛋那么大的珍珠。”
“我知道是珍珠,我是问你给我做什么。”梅长苏道。
蔺晨懒散的靠着小几,“今天我碰到个奇怪的病人。明明没病却硬说自己有病,还拿着琅琊阁的信物,我没办法只好开了些清肝明目的药给他。然后他就给了我这个珍珠,说是诊金。”
梅长苏放下书,修长的指尖把玩着混圆硕大的珍珠却想起萧景琰来,他去青海前曾答允过自己会带个鸽子蛋一样大的珍珠回来,如今珍珠倒是有了却不是他送的。他往后再也不会送自己珍珠了。这么想着,他不由开口, “能不能给我?”
这是梅长苏第一次开口问蔺晨要东西,蔺晨什么奇珍异宝没见过,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你要就给你吧。我去看小美人儿了。”说罢一下就从窗户飞了出去,不见了人影。
“公子,您要的人带来了。”门外的仆人敲门道。
梅长苏面上露出一丝喜色,将珍珠收起来忙道,“快请进来!”因着话说急了,不由咳嗽起来。门被打开,两个魁梧地汉子走了进来,带着飒飒的血气和君人独有的英气,一看便是经历过战争的洗礼。两人见到梅长苏都惊住了,迟疑了片刻才开口,“少帅?”
梅长苏见得二人悲从中来,眼眶微热,“那一年我偷了父亲的帅印偷偷出兵,不想半路遇到大渝的袭军,还是两位副将带兵救的我,事后我还被父亲打了二十军棍,三天下不了床。”
两人这才确定,眼前羸弱单薄的病夫就是他们的少帅,“少帅!”两人跪倒在地悲泣道,“少帅!赤焰军没了……”
梅长苏看着两个热血汉子如今哭的像孩子,原本冰冷的心口如同浇了热油一般,“林家没了,赤焰军没了,我们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他顿了顿,目光复又沉静下来,“可是我却不能任由赤焰军和祁王殿下永远背上谋反的罪名,你们可愿助我?”
两人相视一眼,拜倒在地,“末将谨遵号令!”
梅长苏说了那么多话已是面容苍白,体力不济地靠着床头,他惨淡地笑了笑,“只可惜,我现在却连弓都拉不开了呢。”
两人看着昔日恣意飞扬的少年如今却成了这般病骨支离,只觉得痛惜。来时便有人告知他们少帅的情况,纵使两人做了最坏的打算,可一见面才知道自己所设想的有多么轻巧,面前连说话都困难的少年再也不复往日纵马驰骋,战场挥扬的风采了。
梅长苏捂嘴咳嗽了一阵,直咳的眼冒金星,手掌觉得淡淡温热,不以为意的用帕子拭了,“我已不是少帅,你们日后……便唤我盟主吧。至于旧名已不能用,你们二人便化名黎纲甄平在江湖上行走。”
“属下领命。”两人领命而去。
梅长苏这才乏力的闭上眼,昏沉睡去。
这一睡便睡不到底,梅长苏只觉睡了许久,睁开眼发现才只是黄昏而已。耳边就听甄平疾呼,“盟主醒了!蔺大夫,盟主醒了!”
梅长苏费力的侧过头去,便看见蔺晨急匆匆的推门进来,手上还端着药,见他清醒疲惫的脸上才有了笑意,“醒了便没事了,只是记得以后切忌大悲大喜,更不可受一点冷,少思少虑。”
梅长苏倦怠的合上眼,原来自己竟是又病了。他抬了抬手想去接药,却半点力也使不上,任由黎纲把自己搀扶起来,就着甄平的手慢慢喝下药。
他怎的忘了,他已经不是曾经那个林殊了,他如今是梅长苏,体弱多病的梅长苏。看了眼细瘦苍白的手掌,哪里还有半点手握刀兵的样子。
“甄平,黎纲,我要你们去江左一趟。”梅长苏声音虚弱,双眼却无比清明。他已经没有时间,可需要做的事却还有那么多那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