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起来很漂亮……”
两人坐在两张相对的沙发上,他停止了吸烟。倦意困扰着我,我深信对他也如此。
“谢谢……对了,普兰你的出身是?”
他勉强抽出压在身侧的手揉了揉自己茂密的黑发,梳理了许久,我能才依稀辨认出两个柔软的弧度。
“我是叙拉古人,鲁珀族。你知道我们的习俗吗?我可是费了不少心思才让我的过去死的彻底。”
“我有个鲁珀族的朋友,你现在的疤痕,现在仍是她血淋淋的伤口……我不知道如何去安慰她,不知道该做什么,我只好待在她的身旁,寸步不离,但感觉和她又是如此疏远……”
他抿了抿嘴,叹息。
“我有时会问自己,我是不是一个被遗弃的孤独之人,你呢?”
“我也会。”
相视,默然一笑,带着对互相不幸的感同身受。
“我做的这种音乐,我称之为EMO,词根为Emotional,情绪化。我起初只是一个忧郁的鲁珀男孩罢了,在我斩断了上半生后,我苦于无处释放这日益堆积的压力、焦虑、恐惧、愤怒。于是,如你所见的,我开始做音乐。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在我死去之前,我会一直做下去。”
普兰伸了个懒腰,下意识的拍了拍裤兜,方才意识到香烟已经吸尽。
他搓了搓脸,凝望着我,但他的目光穿过了我。
“你知道,当你早上起来,依旧浑身酸痛,无人倾诉,没有准备好的早餐,没有热的牛奶,没有熟悉的身影穿梭于各个房间。你孤身一人,置身于他乡的废弃公寓里,那些陌生的家具几乎使你感到痛苦。”
他把脸埋进手里。
“你逐渐习惯这一切,自己做早餐,连老鼠都不想吃,但你不在乎。你从这头走到那头,踱步,踱步,踱步。只有自己的脚步声,木板在脚下吱呀作响。难以忍受的压抑寂静,你需要有人跟你说话。一句早上好就足矣,一句早上好……”
他的声音渐渐低落下去。
“哪怕是***脏话你都会笑着接受!懂吗?”
他猛地从沙发上跳起来,如同一匹野狼扑向猎物。
我心里一惊,但已经来不及做不出任何反应。我紧紧闭上了双眼,用双臂护住头部。
“呜……!”
但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他又跌坐回了沙发上,这次,他看起来精疲力竭。我下了沙发,俯身查看他,他的眼睛里布满血丝,黑眼圈也很严重。
”天啊……你有多久没睡了,普兰。”我轻声对他说。
“不不……我……”他含糊不清的说出了这几个音节。
我用手捂住了他的嘴,我知道他想要什么……我知道。
我在茶几上找到了香烟,送进他的嘴里,再从他的衣兜里找到了打火机。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烟,他很虚弱,我能看出来。
“多谢。刚刚的失态……抱歉。不过,那就是我所追求的所谓情绪的宣泄。都爆发出去,让支离破碎的自己在疲惫中倒下。来吧,我有东西给你看。”
我搀扶着他,走到电脑前。
“为我唱支歌吧,如何?毕竟,我也曾是你的歌迷啊。”
我笑了,那一晚,从那一刻开始,我彻底的放松了下来,不带一防备。遵从他的指导,如溪水顺着河床流下一样自然,只为宣泄。
“来吧。”
他如此说。
Ty vaför har vi mun
我们拥有嘴巴,
Om inte för att forma ljud av våra plågor
就是为了释放苦难的声音,
Jag visar dig bara den väg,som leder till sann frälsning
我在向你展示通往真正救赎的道路。
他敲击了几下键盘,然后在杂乱的茶几上翻找起来。
音乐响了起来,孤寂的几个音盘旋在电吉他的弦上,屋外的雨声磅礴,偶有惊雷作响。在这硕大的废弃公寓内,只有我与他二人。
“这是歌词,是我的得意作品……如果是你来演绎的话,绝对会是一流的作品。”
他笑了,我看着他,如同看到了曾经的自己。我想,对于他来说,何尝不是如此呢。
“这是一首悲伤、不安、淡漠、怀念过去、渴望死亡的歌曲……你把烟送到了我的嘴里;有时和我一样痛苦。那么,你一定成熟到了能够完美诠释它的程度。你远比你看上去的要成熟,空,只是其他人不知道而已。这也不是他人之过,你只是没有找到正确方式去表达而已。但今天,我会帮你找到。”
我颤抖着叹出一口气,所有的冷落、忽视、嘲讽、敌意、轻视,来自我所不爱的……和我所爱的人,一起涌现在我的脑海……而在这个我无论怎么付出爱都会受伤的世界,活着、呼吸、血液循环、心脏跳动都不再珍贵。若我死去,消逝殆尽未尝不是一种超脱。
我看着铺子上的乐符与手写体的歌词。呵,演出开始……观众又有几人,就算有,真正能懂得我与他的痛苦的又有几人?只是一次在鼓掌和欢呼中的心碎罢了。
鼓点开始了。那是他的踱步,那是我心脏的跳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