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enyau吧 关注:2,139贴子:52,302

[改文] 重生之桃夭,作者:或许有一天

只看楼主收藏回复

这里曾经是我很大的慰藉,希望此吧能更再回到往昔的辉煌,因此尝试改文,希望能抛砖引玉!
TaeNy Forever ~


1楼2019-07-21 11:17回复
    文案一:黄美英一直觉得自己是个累赘,所以有些话她决定藏在心里一辈子。可她从未想过,自己的一辈子,金泰妍的一辈子,竟是如此短暂。
      陪不了她生,便只能陪她死。
      若有来生,若再相逢,定不再负己心!
      文案二:金小将军自以为**,竟然对柔弱眼盲的邻家小妹动了心——人家拿她当阿兄,她却一心想把人拐回家做媳妇!
      很久很久之后她才知道,原来从始至终把自己当阿兄的也只有她自己而已……
      注:
      1、黄美英眼盲,前世嫁过人,不过没有洞房。不喜勿入。
      2、金泰妍女扮男装,前世和黄美英的关系名义上是继兄妹。


    2楼2019-07-21 11:18
    回复
      第1章 金将军,殁了
        初雪刚过,雪花在幽深的庭院之中积了薄薄一层,连空气都透着一股冷冽。
      「小姐,小姐,好消息,将军凯旋了!」一个丫鬟脚步匆匆的跑入庭院,隔着老远便咋咋呼呼的叫嚷了起来,那股鲜活的气息终是将这一院的冷清打破。
      紧闭的房门「吱呀」一声打开,门内站着个同样丫鬟打扮的女子,她两眼放光,一脸兴奋的对那跑来的丫鬟问道:「文清你说的是真的?将军真的要回来了?!」
      名唤文清的丫鬟连忙点头,脸上的喜色掩都掩不住:「真的真的,京城里都传遍了,将军北征破了胡人王庭,将胡人的大汗和几个王子都抓了来。这可是天大的功劳,你不知道,今日府上那些丫鬟小厮见着我都客气得不行!好了,不与你说了,我要去告诉小姐这个好消息。 」
        墨韵闻言喜上眉梢,连忙侧过了身子,让文清进屋。
        这是间书房,笔墨齐全布置雅致,上好的银丝碳在屋角静静燃烧,未起烟火却是带来了融融暖意。只一门之隔,寒风肆虐的庭院与暖意融融的书房便仿佛被分割开的两个世界。
        文清进屋之后顿觉热气扑面而来,浑身的寒意似乎都要被冲散了,让人直觉重回了人间。不过今日她却顾不得感慨屋中的暖和,进屋之后便满脸带笑的迈步进了里间,然后一抬眸,便见一个容貌清丽的女子坐在书案后面,正捧着一本书回头「看」来。
        激动喜悦的心情在见到这一幕后似乎都消散了,文清心里忽而有些心酸,她勉强扯着嘴角笑道:「小姐,您想看书可以让墨韵读给您听啊。」
        文清脸上的笑容勉强得有些难看,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反正面前的人是看不见的。就好像那被她小心捧在手里的书本,其实也是看不见的……
      黄美英听出了文清语气中的变化,她放下了手中的书本,美丽温婉的脸上露出一个笑来,温言细语的安抚道:「好了,知道了,你这丫头总是爱操心。」说完顿了顿,才又小心的问道:「我刚才听到你们说……阿兄要回来了?」
      文清听到这话顿时又高兴起来,她几步上前握住了黄美英的手,高兴的笑道:「是啊,小姐,将军要回来了。而且将军此番又立了大功,封疆拜侯都是理所应当,等他回来替您做主,看这冯家人还敢不敢这般慢待您!」
        黄美英也是高兴的,一双无神的黑眸似乎都比平日亮了几分。不过不像文清,她的眉眼间却并没有怨怼,浅淡间尽是平和从容:「莫要这般说,冯家也并未苛待于我。」
        文清闻言愤愤不平,还想要说些什么,却是被墨韵一把拉住了,又冲她缓缓摇了摇头。
        黄美英目盲,看不见两个丫鬟的眉眼官司,可她此刻也实在无心理会这些许小事。她眉眼间还算平静,但心中自是欢喜无限——这一回金泰妍北征去了近两年,带着数万兵马深入草原腹地,其间几度失去联系,这大半年来更是音讯全无,足足让人忧心了半载。
        但好在,他总算是回来了,建功立业都在其次,只要他回来就好!
        冬日行军缓慢,消息传回京城半月,北征的金家军才终于回到了京城。
        那一日正落着雪,纷纷扬扬的雪花从天而降,若是不撑伞站在空旷处,不需多久就能白了头。然而天气再冷似乎也冷却不了京中百姓的热情,他们得了消息后便纷纷走出了家门,一大早就自发来到了城门口迎接,迎接归来的亲人,同时也迎接那传说中的狼将金泰妍。
        金泰妍此人,其实算是梁国的一个传奇。
        他乃将门金氏之后,但自出生起便经历了旁人不能想像的坎坷传奇——据说金泰妍出生时正值胡人寇边,边城告破,身怀六甲的金夫人便在逃亡途中产子。可惜后来被胡人追上屠戮,金夫人也死在了当场,只有刚出生的金泰妍不见踪影。直到几年后,金将军才意外从狼窝里将他寻了回来!
        金泰妍是被野狼捡回去养大的。有人说他生性残暴,喜食生肉。也有人说他通晓狼语,能驱使狼群。再加上他在战场上确实勇武无双,渐渐便有了「狼将」之称。
        因着这般名声,世人对他多有畏惧,但随着胡人王庭告破,在这份畏惧之外又渐渐添上了敬佩。至今日金泰妍凯旋,正是声名最盛之时,便有无数人涌至城门来迎他。
        熙熙攘攘,吵吵闹闹,人群摩肩接踵,热闹的喧嚣甚至盖过了冰雪的严寒。
        终于,有人高喊了一声:「金家军回来了!」
        这一声落下,喧闹的人群霎时一静,然后又在瞬间激动起来,就连维持秩序的官兵也拦不住涌动的人群,被众人一口气挤到了城门口。
        城门外,一支黑色的军队正沉默的行走在积满冰雪的道路上,队伍沿着蜿蜒的道路被拉得老长,就好似雪白幕布上,一条蜿蜒的黑龙正在缓缓靠近。
        「回来了,真的回来了,那打头骑马的将军是不是就是金将军啊?」有人激动的高呼,顿时引得群情激奋,城门口更是一片骚动。
        这些人中除了来凑热闹看金泰妍的,还有很多是来迎自己亲人的。要知道,金家军此去北征便是两年,还是深入草原凶险重重,也不知折损了多少人马,那其中又有没有自己亲人?
        人人都想挤上前去看个清楚明白,但眼看着大军已近,城门口值守的官兵到底还是奋力分开了一条宽阔的道路,好歹是将大军进城的路给清了出来。
        不多时,那支黑色的军队便踏入了城门,首先进城的是一队举着「金」字大旗的骑兵。他们军容齐整,面色严肃,连带着脚下的马儿似乎都踏着同样的步调,轻易便给人以震慑……
        在大军入城的那一刻,原本喧嚣的城门却诡异的安静了下来。寒风卷着雪花呼啸飞舞,天地间却是静谧一片,唯有马蹄踩踏在石板地上的「哒哒」声,似乎成为了此间唯一的声响。
        良久,一人喃喃出声:「这是……怎么了?」
        这一声低喃并不大,也并没有多少人听见,但却是道尽了在场所有人的心声——这是怎么了?为什么凯旋的大军头上都戴着白布?是戴孝吗?那又是谁的孝值得整军去戴? !
        答案已是呼之欲出,但似乎并没有人敢去相信,哪怕有眼尖的人已经看见骑兵后面有一具宽大的黑色棺木,正被几匹骏马缓缓的拉进城门。
        终于,在人群彻底骚动起来之前,一声满含悲戚的嘶吼响彻云霄:「金将军,殁了!」


      3楼2019-07-21 11:19
      回复
        第2章 但求同死
          北风呼啸,天色阴暗,自晨起落雪就未停过,到得晌午便在地上积了厚厚的一层。
          黄美英裹着一身厚厚的狐裘披风,走出小院时还能听见下人洒扫的「沙沙」声。她虽目盲,但并不需要人扶,走过一遍的路她总能记得清楚,几步有台阶,几步需转弯,根本不用人提醒。只要没人往那路中间放上障碍,她便能如正常人一般行走。
          自然,文清和墨韵还是跟在她身后的,平日里黄美英走路也是不紧不慢,只今日步调略急了些。她要去锦绣堂见夫人,今日便是阿兄归来的日子,她不能亲自去城门迎接,至少也要在明日回将军府一趟——一别两载,几番牵挂,不见他安好又怎能真正安心?
          一路穿庭过院,路上不少丫鬟小厮见着了这位深居简出的少夫人,皆是规矩的行礼退避。黄美英看不见,匆匆而过,也不曾看见他们看向自己的目光,或许看见了,她的心中便会有些准备。
          冯府并不小,黄美英走了大半刻钟才终于来到了锦绣堂。
          锦绣堂内,一家之主冯大人正与冯夫人说话。冯大人叹着气,脸上表情并不好看:「金泰妍这次是立了大功回来的,他又年轻,正得陛下赏识,更进一步是理所当然……什么都好,可谁知他命不好,这都从那要命的草原上回来了,竟还死在了半道上!」
        冯夫人脸色比冯大人还难看,她捏着帕子埋怨道:「老爷还说,都是你,平儿好端端的婚事偏被你许了那么个瞎眼的,还说拉拢金家,这可好,金家顶门立户的金泰妍就这么死了。他都死了,那瞎子又算什么东西,不过是个继女,谁还会搭理?!」
        冯大人闻言却是不高兴了,他冷笑了一声,说道:「慈母多败儿。你就该庆幸那金泰妍死了,否则就你儿子做的那些事,他回来能打断你儿子的腿!」
        冯夫人脸一黑,心知冯大人说得不错,可为着儿子仍自强辩道:「这有什么办法?平儿又不喜欢那瞎子,他心里不痛快,出去找几个可心的人怎么了?再说了,吃穿用度我们家可没亏欠她,她占着平儿正妻的名分,两年了还没给我们家添上一儿半女呢!」
          越说冯夫人越是振振有词,可见对黄美英是真心不喜,只不过往日碍于黄美英背后有个风头正盛的金泰妍,她不曾说些什么。现在金泰妍都没了,黄美英的靠山也倒了,她脑子一转就想让儿子休妻。
        冯大人显然很了解发妻,一见冯夫人那神色忙板起脸警告道:「你可莫要乱来。这个节骨眼上,金泰妍刚立了大功身死,陛下心痛之余定是怜惜他家人的。你这时候若是闹出什么么蛾子来,让御史知道上禀了陛下,我们冯家定是要吃挂落的!」
          他话音落下,正好外间传来了婆子传话的声音,道是少夫人来了。
        冯大人闻言干脆的起身避开,临走前还交代了满脸不喜的冯夫人一句:「一会儿你说话客气些,别给人留下把柄。」说完顿了顿,还是妥协道: 「就算要怎样,也得等这阵风头过了再说!」
          冯夫人得了准话,这才舒展开眉眼笑道:「知道了,老爷放心。」
          其实冯夫人说话是否客气根本无关紧要,黄美英在听到金泰妍身死的消息之后,脑袋里便只剩下了一片空白。她无视了冯夫人假惺惺的安慰,更看不见旁人可怜同情的目光,跌跌撞撞的从锦绣堂出来后便直接让人备了马车往将军府赶。
        车轮碾压过积雪的道路,马车上的黄美英抱膝坐着,清丽的脸上半丝血色也无,唇瓣被自己咬出了血也不知,那双本就无神的眸子里满满的都是茫然。
        文清和墨韵也很无措,两人都没想到会有这般变故——那般厉害的将军,攻入草原破了胡人王庭的将军,没有死在凶险万分的草原,竟是在回京的路上突发急病殁了?这简直就跟玩笑一样!
          然而没有人会开这种玩笑,哪怕冯家人待她们再冷淡,也不可能拿这种事来开玩笑。
          墨韵见着黄美英这般模样着实担心,小心翼翼的上前唤了一声:「小姐……」
          黄美英闻声微微侧了侧头,然后忽然一把抓住了墨韵的手腕,哑着声音问道:「墨韵,阿兄没有死对不对?她们都是骗我的对不对?!」
          墨韵哑然,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能红着眼睛安抚黄美英。可惜后者完全听不进去,她失魂落魄的松开了手,收回手的同时摸了摸自己腰间——那里藏着一把精致小巧的匕首,是金泰妍在她出嫁时送她的,道是若有人敢欺负她,她便只管杀了那人,出了事自有他去顶着!
          可是现在斯人已逝,又还有谁来替她这孤女遮风挡雨呢?
          终于,马车穿过街市来到将军府前,刚下车的主仆三人便都僵在了原地。文清和墨韵是看见了满目的白幡,还有府门前家丁腰上系的白布,而黄美英则是听见了府内隐约的哭声……
          所有的奢望都被打破,黄美英僵硬的站在原地根本不敢上前。直到将军府年迈的管家迎了上来,用似乎带着哽咽的声音说道:「小姐,您回来了?」
          黄美英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眼睛,然后突然开始迈步向前。
          马车是随意停放的,没入将军府黄美英根本不知道该走几步路。文清和墨韵想上前扶她,可黄美英却陡然间跑了起来。她在台阶处绊了下,跌跌撞撞的险些跌倒,可没等人去扶便又自己站了起来,然后继续往府内去。
          老管家愣了一下,手中还拿着一条白色的孝布,反应过来后忙跟着追了上去。
          金泰妍的棺椁就停放在前厅,只需往那人声最盛,哭声最大的方向去便不会错。
          目盲的黄美英竟真就寻声找了过去,有家人仆从迎上来说了什么,可黄美英一句也没听见。她一直向前脚下未停,穿过了庭前做法事的道士,路过了灵堂哭丧的金家人,仍旧向前。
          险些踩进烧纸钱的火盆,被人拉了一把,可不过是转了个弯,她仍旧在向前走。她终于伸出了手,抛却从容,真正像盲人一般的摸索,直到指尖触及那一方冰冷的棺木。
          老管家终于追了上来,在身边劝着什么,黄美英却陡然用力向着棺盖推去。
          黄美英向来柔弱,谁也不知她此刻为何会有那般大的力气,竟真的将那沉重的棺盖推开了!然后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之下,她翻身跳了进去。
          没有眼泪,没有哭泣,在众人或惊诧或愤怒的斥责中,黄美英躺在了金泰妍冰冷的身躯旁。
          金泰妍还穿着一身盔甲,头盔被取下放在了一旁,黄美英便侧躺在他身边,伸手去摸他的脸。入手冰冷,皮肉早已经僵硬,那灰白的脸色带着沉沉死气。
          站在棺椁外的文清和墨韵都被吓傻了,想要伸手去拉黄美英起来,却又有些不敢。然后她们就眼睁睁的看着黄美英靠在金泰妍肩头闭上了眼睛,她仍旧没有落泪,她的唇角甚至是带着笑的,三分苦涩七分释然,解脱一般的笑。
          灵堂里还在因为黄美英的出格举动吵吵嚷嚷,墨韵终于发现了不对,伸手去拉黄美英。
          这一拉并没有将人拉开,却露出了黄美英小腹上插着的那把匕首,血色早已晕染开来……


        4楼2019-07-21 11:20
        回复
          第3章 六载光阴
            尖锐的匕首刺入腹中,剧烈的疼痛瞬间席卷而来,疼得黄美英忍不住身子微颤。可哪怕身上再疼,也抵不过心中的荒芜,那份荒芜让人没了活下去的勇气。
            就这样死去吧,靠在阿兄怀里,抱着他冰冷的身躯,生不同衾死同穴也挺好。
            迷迷糊糊间,四周的吵杂喧嚣逐渐远去,腹部的疼痛也渐渐消失,黄美英闭上了本就无神的双眼,第一次感觉到了安然与解脱……
            「美英,美英,快醒醒!」耳边忽然有人轻唤,声音是那般熟悉。
            黄美英猛然睁开了眼睛,可眼前仍旧是那片熟悉的黑暗。原来人死之后,该瞎的还是瞎着吗,那她投胎之后是不是依然只能做个瞎子?好可惜,她还想着死后若真有阴曹地府就去找阿兄,还想真正看看阿兄长什么模样,是不是与她摸索猜测的一般俊秀?
          床边的温婉妇人见黄美英醒了,这才松了口气,可旋即又发现她呆呆的不知在想些什么,便又担忧的问道:「美英,回神了,你在想些什么?」
            黄美英终于被这一声唤得回过神来。她无神的双眸略微动了动,继而转头「看」向了妇人所在的方向,迟疑着喊了一声:「阿娘?」
            秦云书轻轻地答应了一声,又抬手摸了摸女儿额头,这才问道:「怎么样,还难受吗?」
            黄美英仍有些回不过神来,阿娘过世已有三载,原来竟还没有投胎去吗?那她看见自己那般违背伦理,又轻贱性命,可会恼了自己?
            这样一想,黄美英顿时有些局促不安。她抬手就抓住了秦云书还未收回的手,想要开口解释两句,却后知后觉发现似乎有什么不对,于是低喃了一句:「热的?!」
            大病初醒的女儿变得奇奇怪怪,说起话来更是牛头不对马嘴,秦云书不禁担心是不是之前那一场高热烧坏了她的脑子。她越发忧虑起来,握着女儿的手担忧道:「什么热的?美英,是不是身上热还没退,你是不是还不舒服?阿娘这就去给你找大夫!」
            死人也会生病吗?阴曹地府里也有大夫?黄美英越发摸不着头脑了。
          若是她双目未盲,或许便不会有这许多疑惑,因为只需睁眼一看她就能发现,眼前是比死时更年轻的母亲,而她目前所处之处却是六年前自己和娘亲在边城的家!
          可惜,黄美英看不见,所以她懵懵懂懂不明所以,也吓坏了一旁的秦云书——黄美英的眼睛就是幼时一场高热导致的失明,如今她又连烧了三日,秦云书真担心这孩子再把脑子烧坏了。
            秦云书刚因女儿苏醒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慌慌张张的就要去找大夫。好在这时黄美英终于压下了各种纷乱的思绪,她一把拉住了母亲,说道:「阿娘放心,我没事,也没有哪里难受。」说完之后顿了顿,又试探着问道: 「这是哪里,发生了什么事?」
          黄美英独自站在小院里,白皙消瘦的小手轻轻地抚摸着院中唯一的那棵海棠树。小院不知建了多久,这棵海棠树也不知在这里待了多久,然而那高大的树干之上,树皮的每一分皱褶起伏对于黄美英来说都是那么的熟悉——她只在这里住过一年,却一直记得院中的这棵海棠。
            世事就是那般神奇,她以为自己已经死了,以为再也见不到阿兄,以为是在阴曹地府里再次见到了早逝的阿娘。可谁曾想一切都不是那样的,她那一刀下去,再醒过来时竟是时光扭转,回溯了六载光阴,回到了她十四岁这一年。
            这一年母亲尚在,这一年她尚未及笄,甚至这时阿娘还未嫁与继父,她和金泰妍也还不是兄妹!
            每念及此,黄美英心中都是悲喜交加,悲的是她与阿兄唯一的牵扯就这么断了,喜的是一切还未开始便有无尽可能。若是阿娘没有嫁给金将军,若是她和金泰妍不是兄妹,是不是就可以……
            不不不,他是名门之后,是陛下最为看重的年轻将领,还破了胡人王庭立下不世之功,封妻荫子不在话下。她却只是个人人看不起,什么都做不好的瞎子,又怎么配得上他?
            扶在海棠树上的手略微用力了些,也正在此时,小院的院门被推开了。
            秦云书提着几包药回来了,一进院门就看见黄美英穿着一身白色长裙站在海棠树下。此时正值四月,海棠花开,有粉红的花瓣被风刮落,飘飘扬扬落在了少女白色裙摆墨色长发上,点缀了一抹红,却是为她苍白的容颜平添了一抹艳色。
            黄美英其实是个美人,哪怕尚未及笄,尚显稚嫩的容貌已能窥见来日风华。见过她的人没有不夸她生得好的,然而在下一刻知道她目盲之后,所有的夸赞又都成了可惜——可惜美玉有瑕,那样的一张美人脸却配了一双无神的眸子,于是再好的风华也都打了折扣。
          秦云书也觉惋惜,然而此刻见着黄美英站在院中,她却是顾不得欣赏女儿容色,急急忙忙走上前去:「美英你怎么出来了?外面风大,你身子刚好,不能出来吹风的。」
            黄美英回头,容貌姣好的小脸苍白消瘦。不仅是脸上消瘦,事实上病了这几日后,她整个人都消瘦得厉害,往日里合身的长裙穿在身上也空了许多。被院中清风一吹,那单薄的身体裹在飘扬的长裙中,直似要凭风而去一般,让人看得无端心惊。
          「阿娘,我没事,就是在房中待得久了有些闷,才想出来透透气。」黄美英浅浅笑着,那笑容与秦云书温婉的笑有七分相似,只是那温婉之中又多了三分秦云书没有的执拗。她说完,又回头摸了摸身边的海棠树:「而且海棠花开了,我也想出来看看。」
            秦云书无奈,上前拉了女儿往房中走:「海棠花会开很久,等你身体好了再来看也不迟。」
            黄美英并不反抗,乖乖的任由母亲牵着回房。只是母女俩刚走了几步,还没来得及走到房门口,忽然便听到紧闭的院门被敲响了。
            秦云书有些奇怪,她与女儿已经在这边城住了一年了,却未与什么人相交熟识,寻常这院门可是没人敲的。不过小院临街,她倒不怕有歹人强入,于是听那敲门声久不停歇便对女儿道:「美英你先回房,阿娘去看看是什么人敲门。」
            黄美英点头答应了,却又在秦云书转身离开时悄悄捏住了衣袖。


          5楼2019-07-21 11:21
          回复
            第4章 黄妹妹
              黄美英的母亲秦云书其实是书香门第之后,可惜一场天灾家道中落,外祖和外祖母也双双离世。幸而后来遇上了她爹,她爹虽只是个猎户,却也凭着一身本事护着她娘在那场天灾之中活了下来。后来她娘便嫁给了她爹,又有了她,夫妻二人相敬如宾却也和美安乐。
              若一切就这般平淡的过下去,黄美英不会出现在边城,也不会认识金泰妍,更不会有自戕与重生。
              事实上黄父在黄美英五岁那年便被强征入伍了,而后八载光阴不见回转。直到黄美英十三岁那年,孤儿寡母在乡间备受欺凌,兼之黄美英美貌而目盲,引得不少人动了歪心思,母女二人在家乡终于过不下去了。秦云书只得咬牙带着黄美英北上,来了这边城寻夫。
              母女俩在边城寻了一年,却始终没有寻见黄父,就在盘缠用尽几近末路时,将军府的人寻来了。原来黄父当年入伍后便凭着一副好身手崭露头角,几年下来终于立功做了校尉,可惜一场战事全军覆没,他也为救主将而死,而那主将正是金泰妍的父亲,金擎金将军……
            此时母女俩来边关寻人已有一年,黄美英听着突然被敲响的院门,顿时猜到了来人多半便是将军府的亲兵——因为之前那场战役全军覆没,黄父又只是一个校尉,他的名字除了金将军几乎无人记得,所以母女二人打听不到消息,足足耽搁了一年,金擎才在机缘巧合之下得知了她们。
              黄美英想到了金将军,想到了将军府,自然也就想到了金泰妍,于是脚下生根没有回房。
              秦云书却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女儿向来听话,她也就放心的过去打开了院门。门外站着的果然是几个穿着军装的亲兵,见着秦云书开门便客气的问道:「请问夫人是黄良黄校尉的家人吗?」
              黄良正是黄父的大名,秦云书这一年间几乎跑遍了所有军营,却都没有打听到他半点消息。此刻骤然听见有人提起黄良的名字,秦云书顿时满脸惊喜的问道:「正是。敢问几位军爷,可是认识我家夫君?」
              几个亲兵对视一眼,却没有回答秦云书的话,反倒是客气的道:「我等是金将军麾下亲卫,此来是奉将军之命,接夫人过府一叙的。」
            金擎是这边城的主将,秦云书在边城待了一年自是听过他的大名,只是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与这般的大人物有所牵连,一时间有些惶恐不安——她也是个聪明人,先是听到这些人称呼黄良为校尉,后来又避而不提,最后竟还得金将军接见,心中顿时生出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秦云书有些迟疑,迟迟未曾答话,最后却是听到女儿柔和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阿娘,去吧。」
              母女俩一起坐上了前去将军府的马车,秦云书仍旧有些不安,抓着黄美英的手心神不宁:「美英,我总觉得这一趟过去没有好事。」
              黄美英反倒平静许多,她早已知晓了结果,自然不会再次失态。当下拍了拍母亲的手,安抚道:「没关系的阿娘,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更何况金将军要见您,您难道还能不见吗?」
              自是不能的,前世秦云书纠结踌躇许久,最后也还是去见了金擎。
              秦云书也明白这个道理,因此忧心忡忡的叹了口气,到底没再说些什么。
              这边城并不很大,从母女俩租住的小院到将军府,也不过半刻钟就到了。马车很快就停了下来,秦云书先一步下了马车,又转身扶着女儿一起下了车。
              在亲兵的引路下,母女俩一同踏入了威严肃穆的将军府。
              黄美英是被秦云书牵着走的,自黄美英失明之后,每到了新地方皆是如此。但让秦云书意外的是自从踏入了将军府大门,女儿的步伐便大胆从容了许多,就好像她早就来过这地方,也早在这条路上走过许多回,并不担心踏错或者冲撞。
              可是这又怎么可能?
              秦云书心中正是忐忑难安,到底没将太多的注意力放在这些许小事上,只略微疑惑了下,便又将这不切实际的念头抛在了脑后。
              母女俩跟着亲兵进了府,竟也没有等候,直接便被领到了正厅去。
              正厅里,一身戎装的金擎正坐在主位上,见着母女二人入内也并没有起身相迎。不过在看清二人容貌时还是怔了怔,显然想不到一个乡野出身的校尉妻女竟有这般容色气质。
              秦云书自幼熟读诗书,眉眼间自有一股书卷气。此时她也没有抬眼去看那高高在上的将军大人,只带着女儿盈盈行了一礼,期间神态自若,已是将之前的惶然不安尽数压了下去。
              金擎发怔也只是一瞬,双眸清明并无沉迷。他唤了二人起身,又请二人入座,并未问秦云书为何把女儿也带来了,只目光在黄美英面上略微顿了顿,便将黄良的事说了。
              黄良死了快两年了,他曾得金擎看好,又是替金擎而死的,金擎在他死后也曾派人回去他的家乡打算给予孤儿寡母一些补偿。只不过那时秦云书恰好带着黄美英离开了,于是双方错过,直到如今金擎亲眼见到了秦云书母女,亲口告诉了对方这个噩耗。
              秦云书当即泪如雨下,黄美英再次听到父亲噩耗也难免涩然。母女俩一时哀戚起来,却都不是那等伤心了便放声痛哭的人,那默默垂泪的模样反倒更加惹人怜惜。
              金擎是个性格豪放的人,他故去的妻子也是爽利的性子,实在没与这类柔弱的女子打过交道。此刻看着面前两个女子垂泪,一时间竟也有些无措,好在面上还端得住,等了许久见秦云书终于收了泪,他也是偷偷松了口气,这才问道:「夫人今后有何打算,还要回去家乡吗?」
              秦云书闻言眼泪差点又下来了,忙摇了摇头道:「我们孤儿寡母,回去只会受人欺凌。」
              黄良之前从军不在身边,秦云书和黄美英的日子便不好过,如今黄良真的死了,乡间那些人只会更加的肆无忌惮。
              秦云书不傻,如何能带着女儿再回狼窝?倒是留在边城,既然金将军还能记得黄良,对她们母女俩庇护一二倒也不是难事。所以她想了想还是说道:「我想带着女儿留在边城。」
              金擎见她有主意,也放心不少,便道:「如此也好。」
              黄良作为校尉战死,还是有些抚恤的,再加上金擎的补偿和照拂,母女俩要在边城安家也并不是难事。此时的金擎并没有想太多,只想着吩咐手下人多照拂便罢,恰好抬头见一少年走进了正厅,顺口便吩咐了一句:「泰妍,来见见你黄妹妹,今后也多照拂一二。」
              少年不过十五六岁年纪,身材颀长容貌俊秀,只那双眼睛看来却是冷冷冰冰颇为慑人。
              秦云书只看了少年一眼便迅速的避开了目光,却不知身旁的女儿虽然看似平静,藏在袖中的一双手却是早已经攥紧了。


            6楼2019-07-21 11:23
            回复
              今日更到這,有人看的話,明日續更。


              7楼2019-07-21 11:25
              回复
                來了,繼續


                来自Android客户端8楼2019-07-22 02:15
                回复
                  好!只要有一個人看,我就會續更的!
                  來了~


                  9楼2019-07-22 08:17
                  回复
                    第5章 摸摸你的脸
                      金泰妍觉得,黄美英真是一个特别的人,很特别很特别。
                      边城的传闻并不是假的,他确实是在母亲罹难后被母狼捡回去养大的,一直养到了五岁,然后才意外的被人发现。金擎将他寻回来时,他不会说话也不会走路,只会如狼一般在地上嚎叫爬行,更不习惯穿衣。而后足足用了一年光景,他才渐渐适应了作为人的生活。
                      然而生命中起始的五年对一个人的影响却是不容磨灭的。所以哪怕后来金泰妍学会了说话,学会了行走,学会了穿衣,甚至学会了读书识字,但刻在骨子里属于狼的野性却再也磨不去了。
                      金泰妍看人时,目光是冷的,带着审视与戒备,而那如野兽打量猎物一般的冰冷目光足以震慑住大多数人。剩下的人或许被他激怒,或许因此不悦,总归这样冰冷的金泰妍是不讨喜的,从小到大皆是如此,他就好像一匹误入了人类社会的孤狼,寻不见同伴。
                      在今日之前,与金泰妍亲近的人只有金擎。他是金泰妍的父亲,又因当年之事对妻儿心怀愧疚,所以无论金泰妍的性子是如何的不讨喜,他也从不嫌弃,十年如一日的对他好。
                      可就在今日,表现亲近的人似乎又多了一个。
                      黄美英柔柔弱弱的,是个长得很漂亮的小姑娘,寻常遇见这样的小姑娘,金泰妍只要看上一眼,对方就能惨白着小脸扭头就跑了。然而黄美英不一样,她直直的「看」了过来,眉眼间似乎隐藏了些许激动,然后对他软软的喊了一声:「阿兄?」
                      也不知是小姑娘生得太好看,还是这一声「阿兄」喊得太好听,金泰妍只觉得心里一下子就软了。他面上虽然依旧冷着,但看着她的目光却是柔软了下来,甚至破天荒的回了个:「嗯。」
                    又一次听到了阿兄的声音,又一次见着他活生生的出现在了自己面前,黄美英心中激动得无以复加——这和之前发现阿娘「死而复生」了不同,阿娘过世太久,黄美英早已经接受了她已逝的事实,但阿兄不同,前一刻还闻他凯旋,后一刻却知他已身死,这巨大的落差如何让人接受?
                      重生回来不过半日,黄美英的思绪其实还很混乱,此刻听到兄长回应,她几乎要忍不住起身扑进他怀里,然后好好的哭上一场。
                      当然,也只是想想,事实并不可能。
                      坐在主位上的金擎都准备客套两句送客了,谁知竟发现金泰妍对这黄家的小姑娘态度还不错,顿时错愕不已。要知道,他家泰妍可是出了名的冷心冷情冷眼,初见时从来没对人客气过,就是他这当爹的,当年把他接回来时也不知被咬了多少口,至今手上还留着牙印……
                      幼时之事不提,便是如今金泰妍也没学会待人处事。他太冷,旁人也都怕他,于是没有朋友的金泰妍就更冷了。如此和颜悦色的对待一个人,还是初见时,金擎还真是没见过。
                      就凭着这份和颜悦色,金擎也不急着赶人了。他的目光在少年少女身上扫过,然后在对上黄美英那双无神的眼眸时忽然醒悟——这姑娘看不见啊,所以才能不怕他家泰妍那冷冰冰的眼神,泰妍或许也是因此才对她另眼相待的吧?
                      自觉发现真相的金将军心中滋味复杂,不过难得有个人肯亲近金泰妍,金擎还是很乐意的。他盯着黄美英看了几眼,又想了想说道:「黄校尉是为救本将而死,他的妻女我自当好好安置。这样吧,将军府左侧还有一个院子空着,你们母女便搬过来住吧。」
                      说完并没有等秦云书答应,金擎便又看向了金泰妍,吩咐道:「她们孤儿寡母在外租住多有不便,搬家也没人帮手,泰妍便去帮帮忙吧。」
                    以往这种事从不需金泰妍插手,以他的性子也从不会多管闲事,但今日他看了看黄美英,还是点头答应了——小姑娘都叫他阿兄了,帮点小忙也是应该的吧?
                      秦云书和黄美英离开时,是金泰妍亲自送到门口的。
                      将军府的人都知道府上这位小将军是何等冷心冷肺的人,因此对于他亲自出门来送人很是惊讶了一回。而更让人惊讶的是出了府门,看着门头停着的那辆马车,金小将军沉吟了一下,竟让人去牵马来,一副打算直接把人送回家去的模样!
                    守门的兵丁听到吩咐后惊讶的瞪大了眼睛,秦云书对金泰妍还是有些怕的,闻言立刻出声道:「公子不必如此,将军府已经安排了马车送我们母女回去了,更何况离得也不远,实在不必劳烦。」
                      金泰妍显然很少与外人打交道,他听到秦云书的话眉头压了压,开口时声音一如他这个人一般显得清冷,却又清朗好听:「我送你们回去,顺便认路。」
                      秦云书知道他的意思,是之前答应了金将军,也真准备帮她们母女搬家。可看着金泰妍,秦云书心里还是带着畏惧的,明明只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但那一双眼睛却很是凌厉,不带温度的扫过来时,直让人觉得心头发颤… …说句不好听的,金将军都没这位小将军威势重!
                      因为心头存着畏惧,之前已经拒绝过一次的秦云书不敢再说什么,甚至门口的兵丁都已经听从吩咐去牵马了。这时却是黄美英站了出来,她自然是不怕金泰妍的,便道:「阿兄是刚从演武场回来吧?还是早些休息莫要折腾了,府上有人知道路的。」
                      她说话时平心静气,娓娓道来的模样让人忍不住就想要听从。
                      然而金泰妍却很奇怪,他心有疑问也不藏着,便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刚从演武场回来?」
                      这自然是黄美英对金泰妍的了解,前世两人相处了近四载,金泰妍的一些习惯她自然知道。金泰妍每日习武不辍,只要没有战事,他不是在演武场练武便是在校场练兵,日子一成不变可谓十分无趣。而现在金泰妍还没有上战场,所谓小将军也不过是喊喊而已,他手下可没兵,自然是将时间耗在了演武场。
                      不过这些理由是不能说的,因此黄美英踌躇了一下,便放低了声音道:「阿兄练武许久,身上大抵是出了不少汗……」
                      这么说其实有些失礼,因为听到的人会很尴尬,说不定便会因此得罪人。
                      秦云书闻言有些紧张,但黄美英却知道金泰妍并不会生气,这等小事阿兄才懒得计较。
                      金泰妍果然没有生气,只是黄美英看不到的是少年白皙脸颊染上的一抹薄红,还有偷偷别过头闻身上气味的小动作。不过也只是一瞬,这些下意识的反应很快又被收敛了起来。
                      马还没有被牵来,金泰妍听了黄美英的话似乎也没有回转的意思,站在将军府门前的母女两人便不好直接上马车走人。几人站在门口也有些尴尬,却见黄美英忽而抬起了头,直直的「望着」金泰妍问道:「阿兄,我能摸摸你的脸吗?」


                    10楼2019-07-22 08:18
                    回复
                      第6章 相看媳妇吗
                        第一次见面就要摸脸,这样的要求实在是唐突了,尤其对像是金泰妍。哪怕金泰妍对黄美英的观感还不错,这时候也静默着不曾答应。
                      秦云书见着气氛不好,忙解释了一句:「还请公子不要见怪,美英并没有旁的意思,她只是想知道公子的相貌而已。」说是这样说,但秦云书自己心里也有疑惑,毕竟黄美英可不是那种好奇心重,见了谁都想要摸一摸对方相貌的人,只对眼前这位小公子,倒似特别上心。
                        金泰妍闻言略微惊诧,目光在黄美英无神的双眸上停留片刻,这才真正敢确认眼前之人目盲。倒并非他眼力不济,实在是黄美英的做派半点不像个眼盲之人——她没有目盲之人的那种小心和畏缩,她「看」人之时落落大方,走起路来也是不疾不徐,好似从不担心自己会磕碰难堪。
                        这确实是个特别的人!
                        金泰妍心中再次下了判定,只不过摸脸这种事,他还是有些犹豫的,毕竟他不喜与人接触,更不习惯与人亲昵。
                        黄美英却并不放弃,小心翼翼的又问了一回:「阿兄,可以吗?」
                        前一刻金泰妍心里还是拒绝的,但此刻见着黄美英脸上的期盼和小心,心中不知怎的就是一软。他微微眨了眨眼睛,别开了目光,而后轻轻地应了一声:「嗯。」
                        黄美英听见了,唇角微扬杏眸轻弯,那温柔的浅笑落在金泰妍眼中,只让人觉得心都跟着柔软了起来。于是金小将军面上不自觉柔和了下来,对之前贸然答应的举动,也不再后悔犹豫。
                        少女的长袖微微垂落,露出雪白的皓腕,纤细的素手缓缓探出,试探着伸向金泰妍的方向。
                        许是只有这一刻,眼前这从容的少女才真正像个目盲之人吧?金泰妍想着,脚下同时向前踏出了一步,他也没有去牵黄美英的手引导,只微微弯了腰,小心的将脸凑到了黄美英的指尖。
                        黄美英的手有些凉,但指尖却细腻柔软,落在金泰妍脸上时就好似被最温润的玉石轻触一般,并不会引人反感,反倒是让人有些喜欢。只是黄美英自己察觉到了两者的温差,于是收回了指尖,有些担忧的问道:「我的手是不是太凉了?」
                        金泰妍忍不住盯着黄美英的手瞥了两眼,心里略微有些异样——向来讨厌与人接触的他,似乎并不讨厌面前少女的触碰,相反莫名便生出了一股亲近之意。就好似他其实跟眼前的少女已经认识了许久许久,于是相互熟悉,于是心防卸下……
                        这可真是一种怪异的感觉,反常的亲近感让金泰妍心中陡然生出了两分警惕来。可是看看面前目盲的少女,这警惕似乎又显得那般多余,于是他抿了抿唇说道:「没有。」
                        金泰妍是个直接的人,并不会说什么客套话,他说没有便是没有。所以黄美英听后也不再多问,直接伸手再次摸上了金泰妍的脸颊。
                      这一次她摸得很仔细,从金泰妍饱满的额头,到他飞扬的剑眉,再到他有着浓密睫毛的眼眸,而后是高挺的鼻梁,薄厚适中的唇……一寸寸一点点,黄美英的手指在金泰妍的脸上缓缓划过,被摸脸的人眸光微闪,摸脸的人却渐渐在心中勾勒着眼前人的容貌。
                        其实黄美英并没有摸过几回金泰妍的脸,刚开始时因为两人并不熟悉,后来便是都长大了,继妹去摸继兄的脸,无论如何都有些于礼不合。所以在前世,黄美英只摸过金泰妍的脸两次,一次是在他出征时,一次是在他的棺椁内,可金泰妍的容貌却被黄美英深深的刻在了心底里。
                        再次触碰,有些差别,但差别似乎有没那么大。
                        眼前之人尚且年少,脸部的轮廓明显要比记忆中柔和许多。没有经过风沙的磨砺,没有经过战火的洗礼,他的肌肤尚且细腻嫩滑,就如女子一般,只不知是否也如女子一般白皙?
                        黄美英想着,脑海中勾勒出了阿兄少时模样,有些欢喜,又有些遗憾不能亲眼看上一看。但好在她从来是个知足的人,还停留在金泰妍脸颊上的素手只是略微留恋停顿便收了回来,而后笑眼弯弯的夸了一句:「阿兄生得好相貌。」
                        金泰妍本就生得俊秀,稍一打扮也是个翩翩少年模样,但以往那些人在注意到他容貌前就会被冷眼吓退,所以长这么大,金泰妍还是头一回被人夸奖好相貌。一抹薄红缓缓爬上脸颊,金小将军目光飘忽了一下,又镇定的问道:「你摸清楚了?那记住了吗?」
                        黄美英点头,很认真的答道:「记下了,不会忘的。」
                        金泰妍不知怎的心情就有些好,但今日脸红的次数也太多了,实在不正常。他并不想让旁人看见自己羞赧的模样,于是终于松口道:「那你们先回去吧,我就不远送了。」
                        说完这话,金泰妍甚至不等母女俩登上马车,转身就快步回了将军府。
                        牵马的兵丁这时恰好将金泰妍的马牵来,谁知就看见小将军一个回转的背影,还走得十分决绝。他牵着马儿愣在了原地,一时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黄美英的出现似乎拨动了金泰妍的心弦,但似乎又什么都没有改变。回府之后的金泰妍去洗了澡,比平时擦洗的更认真了些,多换了一道水,然后又继续与往常一般无二的作息。
                        金擎是这边城的守将,看似忙碌,但没有战事的时候其实还算轻松。
                        傍晚的时候,父子二人准时出现在了将军府的饭厅里,然后一同用膳。武将家也不是十分讲究食不言寝不语那一套,所以吃着饭金擎便问道:「泰妍,你觉得今天黄家那小姑娘如何?」
                        金泰妍夹菜的动作一顿,然后诚实的答道:「还不错。」
                        这个答案看似敷衍,但从金泰妍口中吐出却是十分难得了,落在金擎耳中更是直接理解成极好。父亲大人顿时欣慰的笑了笑:「既然觉得不错,那今后便多相处些。泰妍你也这般年纪了,却还没有几个朋友,将来更是……」话未说完,叹了口气。
                        金泰妍知道父亲在忧心什么,可他并不想改变什么,眼下的生活就挺好。所以他眉头压了压,说道:「我有朋友,大山他们就是。」
                        说起这个金擎都不想提,那几个小子哪里是想和金泰妍做朋友的,他们那一伙人纯粹是被金泰妍揍怕了。金泰妍打架是不要命的,一个打一群,那些小子都被揍过几回之后也只能委委屈屈的认了「凶神恶煞」的金小将军做老大,平时见面都躲着。
                        老父亲在心里抹了把辛酸泪,然后说道:「不不不,阿爹的意思是让你不要总和男孩子在一起,像黄家小姑娘那样乖巧的女孩子也可以多接触接触啊。」
                        金泰妍看着他爹默了默,忽而皱眉问道:「阿爹是要让我相看媳妇吗?」
                        差点喷出一口老血的金将军:「……」


                      11楼2019-07-22 08:19
                      回复
                        第7章 拙劣的体贴
                          回到租住小院的黄家母女并不知道,金小将军那般冷心冷情的人其实也会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而且还是冲着他亲爹金将军。
                        眼下回到自己住了一年的家,熟悉的环境让秦云书终于放心的表露了自己所有的情绪——两分对丈夫逝去的悲切,三分对今日发生种种的恍惚,还有五分对未来的茫然无措。
                          秦云书是个外表娇弱的女子,曾经从父母到丈夫,都将她护得很好。但能狠下心带着女儿远离故土,千里迢迢跑来这边关不宁之地寻夫,也可见她内心其实并不柔弱。所以也只是抱着女儿再哭了一场,自去换了一身素净衣衫,便也堪堪将情绪收拾妥当了。
                          逝者已去,生者却还要继续生活。
                          母女此行本为寻求庇护,如今黄良已死,两人的未来顿时也如浮萍一般,再无倚靠。哪怕之前金擎说得再好,但他身为主将,在战场上多的是人拼死相护,能记下黄良这个人还见了她们母女已是难得。便是他如今态度再诚恳,秦云书也是不敢将母女俩的未来压在这一份旧情上的。
                          秦云书有些发愁,面对今日似乎尤其有主见的女儿时,便下意识的脱口问道:「美英你说,我们真的要搬去将军府隔壁吗?」
                          黄美英的情绪比秦云书平复得更快,毕竟她从五岁起就不曾再见生父,时光早就磨灭了曾经的父女深情。再加上已经经历过一回的事,哭也哭过,伤心也伤心过了,如今对于黄美英来说几乎便是旧事重提,自然接受得快。
                        此刻她听到母亲问话,不禁有些奇怪的反问:「为什么不呢?」想了想大抵明白了母亲的顾虑,便解释道:「阿娘放心,那将军府隔壁的小院我们去得。那条街本就是军中将领所居,得军功者都能封赏,阿爹虽然已逝,但他原是校尉也立了战功,分一个小院给我们母女也没人会说什么的。 」
                          秦云书听完心头略松,却是狐疑道:「这些你怎么知道的?」
                          黄美英顿时哑然,她知道这些当然是前世后来在将军府听闻的。毕竟前世她没跟去将军府,许是母亲推辞了,也许是金将军根本没提这一事,又或许另有际遇,反正是没有搬家这一事的。
                          少女无神的眼眸眨了眨,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偶然间听到院墙外的人说的。」
                          秦云书仍旧狐疑,毕竟她时常在外走动也不知道这些。不过转念想了想,许是因为她接触打听的都是最下等的兵丁之流,所以才不知道这些吧?
                          无论如何,想着那院子算是丈夫战死留下的抚恤,秦云书也安心了不少。只不过放下这事,她又想起了其他,忙拉着女儿正色问道:「美英,你跟阿娘说,今日到底是怎么回事?那金家的小公子冷冰冰一个人,看着还有些渗人,你怎么就想着去摸人的脸呢?」
                          黄美英略微一默,下意识的垂下了眼眸——为什么要摸那人的脸,为什么要如此唐突,自然是因为情不自禁,也是为了让自己安心。如果不亲手触碰到阿兄,又如何让她真正相信自己真的回到了从前,回到了那个有阿娘也有阿兄的年少时光!
                        黄家母女搬家其实很简单,她们本是外来之人,院子是租住的也未添置什么,收拾收拾衣裳被褥之类的,几个包袱便也收拾完了。
                          第二日一早,金泰妍没有再去演武场折腾,准时带着马车出现在了黄家小院前。
                          扣响院门之前,金泰妍下意识的抬手嗅了嗅身上气味——很好,今日还未流汗没有汗臭,只有一股皂角的清香,应当不会再被那小姑娘嫌弃了。
                        放下手的时候金泰妍自己都觉得这般举动的荒谬,站在原地略怔了怔,又侧头瞥了一眼随行带路的亲兵,这才再次抬手扣响了眼前小院的院门。
                          敲门声响起不久,门内便有了动静,来开门的自然是秦云书。她抬眼看见金泰妍还是下意识有些畏惧,但转念想想眼前少年不过十五六的年纪,对她们母女也无恶意,似乎并没有惧怕的理由。这才壮了壮胆子,勉强笑道:「有劳小公子这么早过来了。」
                          金泰妍人是冷了些,但毕竟这么多年教养,其实也并不是完全不通人情世故。此刻他微微点头示意,态度算是亲和,旁边的亲兵见他不喜多言,便主动问道:「不知可否收拾妥当?将军今日派我等前来,若有需要相助的,夫人尽管吩咐。」
                        秦云书对上虎背熊腰的亲兵都比对上金泰妍放松些,闻言客气的笑道:「不必劳烦军爷。我们小门小户的,也并没有多少东西,不过是一些衣裳几床被褥罢了,可以自己来的。」
                          其实女眷的衣裳被褥外人也不好碰,可来他们都来了,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两个柔弱女子自己将东西搬上搬下的吧。于是亲兵为难的看了一眼旁边的金泰妍,想让小将军拿主意。
                          金泰妍想了想,问道:「我们可否进去?」
                          秦云书这才意识到自己还把几人堵在门外,一时失礼,忙侧身让开院门道:「失礼了,各位请进。」
                          金泰妍带着两个亲兵进了小院,凌厉中透着冷意的目光迅速一扫,但见这院子不大,却是收拾得井井有条。院中一棵海棠开得正盛,几朵开败的海棠在风刮过时悠悠飘落,倒是别有一番风情。
                        黄美英便极爱院中的那一棵海棠,只不过这些眼下都与金泰妍无关,所以他只是匆匆将小院扫了一眼,没见着黄美英,便开口道:「若是无事,现在便拿东西走吧。」
                          秦云书被他这直接的态度弄得一愣,待要说些什么,早就听见动静的黄美英却在此时打开了房门,正正对上了院中几个外人。不过边关之地民风开放,再加上今日黄美英本来也要出来同行的,倒是没人觉得有何不妥。
                          黄美英微微扭头,准确的寻见了金泰妍所在的方向,喊了一声:「阿兄?」
                          金泰妍闻言先是点点头,然后才想起小姑娘其实看不见,于是又出声应了一声:「嗯。」然后说道:「我来帮忙搬家。」
                          母女俩收拾的东西都放在屋内,黄美英开门后金泰妍一转眼便看见了。他倒也不客气,说完之后便径自走了过去,黄美英听见脚步声自然给他让开了道,很快便感到身边有人走过,带起的轻风里裹挟着皂角的清香和阿兄身上独有的气息……
                          院中的两个亲兵眼看着小将军亲自动手搬起了东西,赶忙走进屋子也要帮忙,却见金泰妍冷冷一眼扫来,而后道:「出去驾车,不必你们动手。」
                          两个亲兵莫名其妙,面面相觑一阵却也怕了金泰妍冷眼,答应一声后便带着一头雾水出去了。
                          几乎所有东西都是金泰妍一个人搬的,秦云书想要上前阻拦帮忙时金泰妍也只是看了她一眼,然后拿了个装衣裳的轻巧包袱递给她。然后想了想,又拿了个更轻巧的放在了黄美英手里,以示她也有帮忙搬家,接着便自顾自的把母女二人收拾的所有东西都搬上了马车。
                          这于金泰妍来说其实不算什么,但抱着小包袱的黄美英还是忍不住笑了,不是因为金泰妍帮她们母女搬家,而是为阿兄一如既往拙劣的体贴。


                        12楼2019-07-22 08:20
                        回复
                          第8章 藕粉桂花糖糕
                            马车晃晃悠悠行了一刻钟,便将母女二人连带着她们的全部身家搬到了新家。
                            金擎分拨给黄家母女的院子并不大,四四方方一个小院,正房三间外加东西厢房各一间,拢共五间屋子住母女二人却是绰绰有余。这样的小院附近有很多,不过大多都是低级军官们携家带口的住着,少则二三人,多则七八口挤一个小院,却是远不如黄美英母女二人住着舒适。
                            东西仍旧是金泰妍亲手搬进新家的,没有让随行的两个亲兵碰一下。谁都不知道他在坚持些什么,但秦云书见他如此热心,也终于将心中残留的些许畏惧彻底打消了,只剩下满心感激。
                            因为只有一个人搬东西,哪怕黄家母女的行李并不多,金泰妍也来来回回搬了好几趟。倒不觉得累,只是麻烦些罢了,毕竟这些衣裳被褥的,远没有演武场里的石锁压手。
                          等到金泰妍帮忙搬完东西,秦云书本是想要请人喝杯茶的,奈何刚搬了新家,她连厨房都还没去看过,自然也没有热水来泡茶,于是只好在口头上谢了几句。
                            金泰妍不以为意,随意的摆了摆手道句「不必谢」,却是望着正在院中慢慢行走的黄美英问道:「她这是在做什么?」
                          秦云书看了女儿一眼,也不知该叹气还是骄傲:「美英眼睛不好,不过她自幼聪慧记性也好,走过的路她记一遍下次也就知道怎么走了。这会儿刚到了新家,她是在丈量院落,记路呢。」
                            听到秦云书说黄美英记性好,金泰妍不知怎的就想起了昨日黄美英摸他脸的情形,她当时说「记下了,不会忘」想必是真的。不过思绪也就这么飘了一下,金泰妍看着前方不远处慢慢踱步的少女,却是忍不住蹙眉问道:「夫人就让她一个人走?」
                            目盲之人多有不便,哪怕黄美英再如何的聪慧,平时看来从容得几乎与常人无异,但到了新环境一切都需从头再来。她还是有可能被地上凸起的石砖绊倒,她也有可能被院中那棵梨树的枝丫撞头蹭脸,种种对于常人而言轻易就能避开的事对她来说都是危险。
                            金泰妍不明白,秦云书为什么就站在一旁看着,而不是去扶着女儿慢慢熟悉院子。
                            秦云书却道:「美英是个有主意的人。我扶着她她会分神,这院子她自己走一遍会熟悉得更快,而且她向来很小心,不会磕着碰着的。」
                            然而秦云书话音刚落,面前不远的黄美英就被地上石砖掉落留下的一个小坑绊倒了。
                            一旁看着的两人都吓了一跳,秦云书下意识迈步冲了过去,然而她一个柔弱妇人又哪里有常年习武的小将军动作快?秦云书只觉身旁一阵风刮过,再抬眼竟发现金泰妍已经冲到了黄美英面前,甚至都没等她真正跌倒就一把将人捞了起来!
                            金泰妍的手臂修长而有力,捞在黄美英的腰间,只略微用力便将少女扶了起来。他并没有意识到自己举动的不妥,将人扶起后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问道:「没事吧?」
                            黄美英耳根微红,抿着唇摇了摇头,轻声道:「我没事,多谢阿兄。」
                            金泰妍便松开了手,然后又叮嘱了一句:「小心些。」
                            黄美英点点头,继而想到了什么,伸手拽住了金泰妍衣袖的一角,问道:「阿兄要回去了吗?」
                          搬家之事已经做完,剩下的收拾打扫实在也轮不到金泰妍来帮忙,他似乎并没有留下来的理由,于是又下意识的点了点头,然后慢半拍才开口道:「嗯。 」
                            黄美英松开了手,心中的失落并不表现在脸上,她又道了谢,然后说道:「阿兄稍待片刻。」
                            金泰妍拿着个油纸包走出了黄家小院的大门,门外的马车和亲兵早就回将军府覆命去了,他自己则是晚了片刻才优哉游哉的出来往家走。
                            黄美英确实聪慧,虽然她之前摸索院子时险些跌倒,但搬来前后也不过片刻功夫,在送金泰妍出门时她已经能够毫无阻碍的穿过庭院。那模样,从容得好似本就能够看清前路!
                            金泰妍不是没有见过眼盲之人,事实上战事一起,何等伤残都是常见的。可他见过暴躁易怒的瞎子,也见过茫然无措的瞎子,更见过心如死灰颓唐不已的瞎子,就是没见过像黄美英这般……不像瞎子的瞎子!所以说,这小姑娘是真的很特别。
                            如今的黄家小院距离将军府其实不远,金擎说的隔壁也真是隔壁,两家虽是天差地别的模样,但其实中间也只隔着一条数尺宽的小巷罢了。
                            金泰妍从黄家出来,再绕回将军府大门回家,用不着半盏茶功夫。
                            可就是这半盏茶的功夫里,他也见着了几个熟人……
                            高大山原本正和几个伙伴说笑打闹,一扭头看见前面路上站着个人,再定睛一看发现是金泰妍,几乎扭头就想跑。然而考虑到曾经逃跑被逮回来打个半死的惨痛教训,他还是明智的收回了已经迈出去的半条腿,打了个弯挂着讪笑迎向了金泰妍:「老大今天没去演武场啊?」
                          金泰妍淡淡扫来一眼,自来冰冷的目光将几个半大少年唬得心头一颤,他却只是随意的点了点头,「嗯」了一声之后也没多说什么,自顾自迈步继续往家走。
                            高大山愣了一下,没想到金泰妍今日就这么放过了他们。要知道,以往遇见时金泰妍总少不得要拉他们去演武场切磋一二,至于结果……一群人都打不过对方,一对一的切磋会是什么结果也是可想而知的,所以众人见了他下意识就觉得浑身都痛!
                            可人有时候就是那么奇怪,被虐多了喊人家煞星,结果某天虐人的煞星不虐他们了,他们倒觉得浑身不自在。
                            高大山就有些不自在,见着金泰妍从身边走过几乎下意识的转身跟了上去,搜肠刮肚的想要说些什么,但好像对着这个人也没什么好说的。最后他目光落在金泰妍手中的油纸包上,终于挤出了一句:「老大这是去逛街了?还带了吃食回来。」
                            金泰妍将油纸包收了收,护食一般。然后回头看他一眼,越发冷厉的目光如兜头浇下的冰水一般,顿时将人冻结在原地——高大山似乎终于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做了何等蠢事,于是表情一僵脚步一顿,直恨不得回到刚才抽死那个转身跟来的自己!
                            好在金泰妍今日似乎心情不错,并没有理会他,自顾自迈步走远了。
                          高大山看着他的背影长长的舒出口气,抬手抹了把额头上不存在的冷汗,然后一扭头对上伙伴们看神经病一样的目光,顿时恼羞成怒道:「看什么看,快走了!」
                            少年们顿时哄笑一声,然后作鸟兽散。
                            金泰妍是不在意这些的,这些少年虽然都是军中将领的子弟,但他和他们关系其实也只算一般。从小打打闹闹出来的交情,可以是越打越亲近,但如果一群人长期被一个人虐打,那亲近之余更多的肯定还是畏惧。而金泰妍对于那些畏惧的眼神,其实很厌烦。
                            抛开这个小插曲,金泰妍回到将军府时金擎还在军营里没有回来,他便拿着油纸包径自回去了自己的小院。油纸包是离开时黄美英送的,道是母亲自己做的糕点,赠与他算作谢礼。
                            搬家小事罢了,金泰妍并不在意,但这份谢礼他最后还是收下了。不仅收下了,回到家中打开油纸包,面对着满满一袋藕粉桂花糖糕,尝着那甜滋滋的味道,他还吃得挺开心。


                          13楼2019-07-22 08:24
                          回复
                            连续被吃两楼,今天就先到这吧...


                            16楼2019-07-22 09:36
                            回复
                              好看


                              来自Android客户端17楼2019-07-23 01:24
                              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