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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留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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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要写个关于梦想、初恋和两小无猜的故事。


1楼2019-08-16 08:28回复
    留堂(已完结)
    文/烛香
    “我要做探险家!做摄影师!环球旅行!”
    男孩踩在桌子上大声说。周围的人都笑了起来,连站在讲台上的老师都笑了起来。
    但是她没有笑。她看着他,他浅色的银发在午后的教室后排闪闪发光。


    2楼2019-08-16 08: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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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ide Autumn
      这个故事一共只有三卷胶卷。
      第一个镜头聚焦在了一个棕色大波浪卷的女性身上。她看上去不到四十岁,穿着碎花的连衣裙,头发一边用发卡卡到了耳后。她很漂亮,有对不多见的绿眼睛。剧本上写着她的名字,叫伊丽莎白。
      她穿了一双不太适合出门的高跟鞋,坐在一家高级饭店的二楼窗边。她微笑着看着她面前的人,镜头转过去,那是一位看着温和的先生,四十多岁,他个子不高,身材微胖,好在头发算是茂密。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由伊丽莎白的朋友牵线搭桥。两个人目的单一,无非就是世上未谈对象的人所在试探的那些。
      男人正在给伊丽莎白看他孩子的照片。他和他前妻离婚四年了,现在和两个孩子住在一起,大的十三岁,小的七岁。伊丽莎白笑着夸奖着,她确实觉得两个孩子很可爱。
      “哎,我光顾着说我的事了。我听说你现在在PHA做财务?”他说。
      “是的。”伊丽莎白说,“我现在一个人住,就在PHA总部附近,你知道,金融区。”
      那位不知名的先生点了点头,他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问了:
      “您之前结过婚?”
      她抿了一口杯里的白水:“没有。”她说,“订过婚,但是没结成。”
      店里的钢琴师在弹班得瑞的那类曲子,这让伊丽莎白很难不想到罗德里赫,她看得出面前男人的好奇,浅笑了一下:“他是个古典钢琴家,可惜我比较喜欢摇滚乐。”
      她在撒谎,她并不喜欢摇滚。并没有那么喜欢。她想。婚礼的失败是她的问题,只是罗德里赫足够好心,顺了她的意思,抢在她开口前提出分手罢了。她想要更爱他一些,可她们之间好像总是缺了个齿轮。
      不过眼前的男人采纳了她的说法。他为自己问出的问题稍微有些尴尬,正巧汤上来了,他们都低了低头开始对付食物。食物总是化解尴尬的利器,很快男人又恢复了他平日的步调,他说他喜欢打高尔夫和网球,问伊丽莎白有什么喜欢的运动。
      “我小时候学过差不多十年击剑。”她说。
      “击剑?那真是非常……”他几乎如伊丽莎白预料的那样卡壳了,“我还从没碰到过会击剑的,你现在还会吗?”
      “还记得,不过肯定没小时候玩得好了。”
      “太惊人了。”男人说,“只是兴趣吗?还是有参加什么……”
      “只是兴趣。”伊丽莎白说。
      这顿晚饭在继续,伊丽莎白并不讨厌面前的人,可目前为止他们的对话逐渐让她有些兴趣寡淡。
      “除了打球您平时还有什么爱好吗?”
      “我想想……”男人很高兴他的约会对象提出来,“我很喜欢收集影集,我有收集非常多的影集——哦事实上,今天摄影圈发生了个事情,有个在南非的摄影师失踪了。”
      “那可真是太糟了。”伊丽莎白说,但是她还是盯着手边的胡椒瓶子。
      男人没有注意到伊丽莎白的走神,他继续说着:“我还挺喜欢他的,但是警方说他很可能在上上周的暴雨里遇难了,现在还没个准信。”
      “这样啊。”
      “唉。也许之后你可以看看他的作品,真的很不错,如果你感兴趣的话。”
      “也许您可以把他的名字告诉我?我可以回去再查。”
      她又在撒谎,她不会去查的。
      “我很高兴你会感兴趣,”男人说,“他叫基尔伯特,基尔伯特·贝什米特,也是出过两三本影集了。”
      大厅里的钢琴师的手抽筋了一下,他弹错了一个音。不过他厚着脸皮继续了下去,抱着侥幸希望没有人能听出来。
      她没有再看着胡椒粉的小瓶子,她看着他,他稍有些惊,因为这是她这个晚上头一次露出了一点不一样的表情。
      “你听说过他吗?”
      钢琴的背景音又变得柔和缓慢,好像那个弹错的音从没有发生。
      “我听说过他。”伊丽莎白说,“他好像和我是一个学校的。”


      3楼2019-08-16 08: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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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ide Winter
        根据《每日邮报》和《纽约实事》的网页推送,失踪的探险家叫做基尔伯特·贝什米特,37岁,他在28岁退伍后至今已经出版了3本影集和2本游记,最近8个月都在南非进行考察,前年拿过世界野外摄影大奖提名。截止到2019年9月27日,他已经失踪了1个月,是他的本地向导报的警。当地警方推断他已经在一个月前的暴雨中遇难。
        第二卷胶卷的开头,雪下得很大。
        伊丽莎白像所有基尔伯特过往的同学老师一样都收到了一份讣告,上面写着追悼会的通知。这是基尔伯特的弟弟路德维希寄的。伊丽莎白没有什么理由拒绝,实际上,就像所有的高中同学一样,她已经差不多二十年没有见过基尔伯特了。那张苍白的脸都已经变得模糊,一些碎片被埋在记忆深处,挖不出来,想不起来,或又说不敢细抠。她坐在追悼会那一排排苍白的椅子的倒数第二排,距离台子中间那张狂笑的脸很远(看上去是摄影师把镜头怼向了自己的鼻子。)。路德维希站在台上,如果凑近看能看到他的疲惫和双眼的浮肿。
        “伊丽莎白?”有人叫她,她回过头看到一个老人站在那一排排椅子后面。
        她想了想,想了好久,总算想起来这是某个老师,小学的某个老师。小学的英文课老师。
        “你看上去没怎么变。”老人说,她坐在了伊丽莎白旁边,“他的小学同学里只有你来了吗?”
        “我不知道。”伊丽莎白说,手里捏着那份讣告,“事实上,这里很多人我都不认识。”
        她们前面坐着两排退伍的军人、好些摄影师,以及一群德国人。他们和基尔伯特有着相似的鬓角和眼睛。
        “我记得你以前就和他关系很好。”老人说,“总看见你们两个在一起。”
        “哦,我其实……”伊丽莎白微笑着,轻微蹙眉,“我稍微有些记不清了。”
        “我还能记起来。”老人说,她看向台子中间那张巨大的黑白照片,“他那时候简直一团糟,上课时间跳到桌子上什么的——”
        ——基尔伯特踩在桌子上大吼大叫:“凭什么我的就是最低分!”
        “下来!”年轻的教师终于不笑了,她开始厌烦基尔伯特的任性了(更多是担心校长和教导主任会被这个教室不正常的噪音吸引过来),“如果你对你的作文分数有疑问你可以下课到我办公室来。”
        “我现在就要知道答案!”基尔伯特不依不饶。
        “小心我罚你留堂。”
        但基尔伯特昂着他浅色的脑袋不肯下来。
        “贝什米特先生,我再警告你一次。”
        基尔伯特一动不动。
        “你今天放学留下来。”
        “哦我还以为你说着玩的!”基尔伯特突然蔫了,“我放学还要去隔壁幼儿园接我弟弟。”
        “这没什么好商量的,你得为你的行为负责,贝什米特先生。”
        “哦上帝——”基尔伯特拖着长长的童音,总算是从桌子上爬了下来,在这堂课剩余的时间里他开始用一张湿巾纸拼命摩擦他的木质桌面。
        然后他踢了一下伊丽莎白的椅子。
        伊丽莎白回过头,但是基尔伯特马上扭过了脑袋看着窗外。
        伊丽莎白重新看向黑板,但是不等她集中起精力一个纸团被扔在了她的桌上。她展开纸团,上面是基尔伯特歪歪扭扭的字:
        “拜托啦,放学去接一下我弟,我不想让他一个人待在幼儿园里。”
        伊丽莎白把纸团扔了回去:
        ——我又不知道你弟弟长什么样。
        ——和我很像的。
        ——我要回家。
        ——你还是不是哥们了。
        ——好吧,那是把他接到学校吗?
        ——对的。不要告诉他我被留堂了。
        ——他叫什么?
        他们传的火热的纸条在下课前五分钟被截获了。伊丽莎白没有看到路德维希的大名,她也没有在那一天看到路德维希。她残存的记忆是基尔伯特毫无道理的幸灾乐祸:“哈哈哈哈和本大爷一起留堂可是荣幸。”
        她盯着那对红眼睛:“你真是个**。”她说。可她还笑着,她控制不住嘴角上扬的弧度和身体的轻微颤抖。他们那个晚上被关在留堂教室里,基尔伯特趴在桌上:“不公平。”他说,“话说你写的是什么?”
        “关于梦想的作文吗?”伊丽莎白放下他们被迫阅读的书,“我写要当击剑运动员。”
        “酷,像中世纪的欧洲骑士一样。”
        “确实很像。你应该来看看我们训练。每周二和周六晚上我都要去训练,就在学校附近。”
        “当骑士有什么要求吗?”
        “严谨和忠诚。”
        “酷。”基尔伯特说,“那我也要当骑士。”
        “你不能当骑士,我已经是骑士了。”
        “世界上只能有一个骑士吗?”他问。
        “……好吧,那你也是骑士。”伊丽莎白说,基尔伯特笑了起来,他开始在一本本子上写着什么。
        “这是什么?”伊丽莎白问。
        “本大爷日记,我要把你今天说的话记下来。”他说,“总有一天全世界都会看本大爷的日记,就算老师说我一团糟也行。”
        “确实是一团糟。”伊丽莎白说。
        然后她有些僵硬地把脸上不合时宜的笑容摁了下去。她还是坐在白色椅子的末端,年迈的教师坐在她旁边:“确实,我印象里的他总是把周围人都弄得头痛。”
        “你最近几年有见过他吗?”
        “实际上,我们已经很久没有联系了。”伊丽莎白说。
        “我还记得他那篇拿了倒数的作文。”教师说,“那篇作文他就写了一半……他要做探险家,他要去丛林里。他明明可以写完的,不知道为什么写了半篇就交上来了。”
        “是啊,确实想不通。”伊丽莎白说。
        “你现在在做什么呀?我记得那时候你很喜欢击剑?”老人说。
        “其实我初中就没有再继续了。”她说,“家里觉得学这个没什么用。”
        老人稍微有些吃惊,不过她见过太多这样的,她很快抹平了她的惊讶。
        “我现在在一个公司做财务。”伊丽莎白说,“没什么非常有趣的。”
        “不要这样说自己的工作。”老人说,“它总是有它的优点的。”
        场内稍微安静了些,路德维希开始说悼词。镜头依然聚焦在伊丽莎白身上,她穿着件黑色的连衣裙,把棕发盘在了发网里。她看着走上台的路德维希。路德维希在说着什么,不过当我们看向伊丽莎白那对绿色的眼睛,她好像在走神。她有些呆滞地看着那张夸张巨大的照片,连呼吸都变得迟钝了。
        毕竟这是她童年最好的哥们。掌机人想。她痴呆一些倒也合适。她怅然若失她远去的童年无可厚非。一些零碎的梦想的碎片。诸如此类。她和死者并没有那么熟悉,就像她同那个约会的对象说的,好像是同学而已。坐在她前排的任何一个人都比她同他更熟悉,他们或同基尔伯特一起在军队里度过了六七年的岁月,或同基尔伯特在南美的丛林里分享过生与死的教训,任何一个人都比她更有资格流下眼泪。她呆滞地坐着,如果现在要她为死者说点什么,她半个词都想不出来。
        “……对我来说,他是最好的——”台上路德维希的声音噎住了,“至少我想他非常享受这一生的横冲直撞。”
        掌声响了起来,她悄悄站了起来,决定出去透透气。
        “太闷了。”她抱歉地对旁边的老人说。
        掌机人没有跟出去,他决定暂时关掉他的镜头。
        这是故事的第二卷胶卷,没有太多值得说的。只是伊丽莎白在大雪纷飞的季节坐在一个过往友人的追悼会上,她看着追悼会外头的牌子,牌子上写着基尔伯特的名字,映着他眼角的形状。她叹了口气,早早退场了。


        4楼2019-08-16 08: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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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ide Spring
          故事的最后一卷胶卷,掌机人决定拍一些不一样的。他不打算再把镜头紧紧贴着伊丽莎白了,他把镜头换到了她身边人身上,那个男人在第一个镜头中出现过,我们仍然不清楚他的名字。他们没有手挽手,只是并肩走进了一栋奇形怪状的建筑。外头挂着海报,是一个叫做贝什米特的摄影师纪念影展,有一些之前的未公开影像。
          艺术馆外头下着小雨,雨太小了,以至于许多人选择不撑伞,坦荡荡地在雨里走。但是掌机人不能放任他的设备在雨里淋坏,他跟着不知名的男人和伊丽莎白进去了。
          伊丽莎白有些春季过敏,她戴着口罩,呼吸不畅。
          第一个展厅里的东西都是曾经展出过的。树叶、某种猿类的眼睛、土著的背影。在拐角处有一张暴雨,男人说这是印度尼西亚的雨。
          “他的游记里那么写的。”了不得的暴雨,光是雨声就足够吓人,落在刚刚铺好的水泥地上,所有人都因为那场大雨得了重感冒,最后不得不窝在屋里,看着雨继续下,没完没了地、没完没了地淹没整个城市,连带着教学楼、操场、和地下停车场。
          只有伊丽莎白站在雨里,她在罚站,雨好像要淹过她的鼻子了。她鼻子的鼻血干了没多久,脸颊上的乌青还留着。她咬着嘴唇任衣服逐渐沾湿黏在自己刚刚有些发育的身上,手攥紧了拳头。
          该死的。
          她心想着。
          她没有流眼泪,红着眼瞪着学校新铺好的跑道,赌咒发誓源源不断,最后她猛踢了一脚操场边上的围栏,铁皮的声音咣当咣当得响,掺在雨里,撞得她头痛。
          “哇塞你在干什么?吓老子一跳。”
          她抬起头,看到那个银毛站在雨里,隔了几米。
          “你来干什么?你还不回家吗?”
          “我被罚留堂抄书。”基尔伯特说,他并没有认真套在身上的校服已经全湿了,可他像是拿了什么了不起的荣誉似的,大摇大摆地向她走过来,“你打架了?”
          “和你没有关系。”她说,她抹了抹脸上的雨水,“留堂时间应该过了。”
          “抛下队友不管可不是骑士所为。”基尔伯特咯咯说,他靠在被伊丽莎白踹了一脚的铁栏杆上,插着口袋晃着腿,“那群混混怎么惹你了?打架这种好事你都不叫上我,你这种行为可是要上骑士法庭的。”
          她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你到底什么毛病。”
          “哈?那你又是什么毛病?等着伤口感染?”基尔伯特说。
          感染根本不算什么。她的眼睫毛颤了颤,快被雨水压垮了。
          “我要转学了。”她说,“我不应该再打架了,或者干任何、”停顿,“你知道,像你一样。”
          基尔伯特的身体在雨里抽了一下。伊丽莎白扭过脸,她不想看基尔伯特的表情。他们沉默着听着暴雨的声音,还有树木外头车辆呼啸而过的响声。轮带轧过积水,溅了路人一裤腿。
          基尔伯特突然跳上了被雨水冲刷得极度光滑的铁栏杆:
          “太好了!终于不用生活在你的暴力里了。”他夸张地喊着,用危险的姿势往后仰。毫无由来毫无铺垫地、她一下子火气上来了:
          “你就是这反应吗?我要转到一所住宿制天主教女校读书,我不会再去上击剑练习课,不会再像现在这样,我们可能就没办法联系——”
          “你想得好多。”基尔伯特说,他翻了回来,雨太大了他差点摔下去。
          她觉得鼻子都酸了,她一点也不想哭,可是她快要控制不住。她发现她什么都不在意,但是她唯一不想看到的是眼前这**的无所谓,她声音都在抖:
          “你觉得我是在开玩笑吗?”
          “我没觉得你在开玩笑。”基尔伯特落在了地上说,他板着脸看着伊丽莎白,“我就是不明白为什么他们要你去你就得去。”
          “那你乐意看我转走吗?”
          “我有什么乐不乐意,这个是你的事情我就是不懂你既然不想去为什么要顺着他们意思——”
          “你又理解的了什么?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她的眼泪在眼眶周围打了个转,被她生生咽下去了。雨好像变得更大了,盖过了她的声音,密集得像是银针,遮盖她的视线,以至于她看不清楚雨幕后头的人。
          她转过身,离开了雨,离开了那张照片。男人继续陪在他身边,他最中意的影像是一个中非土著小女孩和狗滚作一团。他滔滔不绝地说着这个,不知不觉他的手就牵住了伊丽莎白的。
          伊丽莎白的脸藏在口罩后,看不出她是否觉得这个举动不妥,不过她没有马上把手抽出来,他们站在那照片前头站了很久。
          “你在学校和他是一级吗?”男人问。
          “是的。”伊丽莎白说,她的声音在口罩里,听着有些闷闷的,“但我们并没有很熟。”
          男人又说起来了,他的话实在太多了,一张简简单单的照片,他好像可以说很久很久,可以挖出半个宇宙。他滔滔不绝地说着,把伊丽莎白推了出去,她感觉世界的一切都好像没有和她切实的联系,她浮空站着,面对着一张她并没有那么感兴趣的照片。然后听着源源不断的句子从高处落下来。
          她抬起头看到基尔伯特坐在女子学校的墙头上,他手里拿着一张长长的清单,高声念着:
          “罪状一,周三没有按照约定一起去小学接路德维希。罪状二,周六没有按照约定出现在击剑练习教室。罪状三……”
          “你来这里干什么?保安看到你了会——”
          “……罪状五,周一没有一起去吃洛克咖喱香肠。罪状六,没有来参加我的生日聚会也没有准备生日礼物。”基尔伯特低下头看着伊丽莎白,“我可是给你准备了生日礼物,是我自己写的歌,叫《落荒而逃的倒霉骑士》。”
          “你费那么大力气就为了在这里奚落我一中午吗?”伊丽莎白放弃再阻止他的**行为,她抱着胸仰着头,“你就算列出一百条一万条,我既不会真的上骑士法庭,也不会、你知道我不会请你来我家过生日或者、你这样只是给我惹麻烦——”
          “哈哈哈哈哈哈至少我不会被女校教导主任罚留堂。”基尔伯特嘎嘎怪笑着。
          他突然看向伊丽莎白的斜后方。
          “要死我得走了。”他说,他从口袋里掏出一盘磁带扔给了伊丽莎白,“生日快乐,男人婆!”他消失在了高高的围墙后面。
          伊丽莎白回过头,她看到两个保安正在全速冲过来。
          “这是什么!”她隔着墙问。
          “这是我写的歌。”基尔伯特在墙后喊,“你们这破学校要是连个录音机都没有,可以来借路德维希的。”
          “喂!你!”
          “多出来转转!男人婆!”
          他逃跑了,只剩下过高的红砖墙和里面拼命想要钻出来透透气的绿色嫩芽。保安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没事吧你没事吧?你知道那是谁吗!你还好吧?
          “……你还好吧?”她身边的男人问。她扭过头,在口罩里微笑了一下,她的眉眼就温柔地弯了起来:“哦我没事。”
          “是我说太多了吗?”男人说。
          “没有的事。”伊丽莎白安慰他,“你比我了解的多多了,我既不了解他的作品也不了解他本人。”
          “他真的很厉害。”男人说,“可惜了,本来再过几年大奖一定是他的。他刚刚开始的时候是先加入了电视台,做了三年的纪录片摄影。不知道你有没有看过他拍的……”
          他又开始了。
          伊丽莎白跟着男人走过了下一个拐角,然后再是一条长廊。她已经很久没有来过这样无趣的艺术展了——并非展品无聊,她只觉得陌生,她以为基尔伯特的作品会更加撕裂一些,更加暴躁一些,馆里的温柔和她记忆里的基尔伯特相差得太多了,他极少露出这样的表情,极少这样的温柔。温柔和基尔伯特不是可以放在一个词典里的词汇,他和他的烂音乐、他可怕的品味都应该更加焦躁一些、在崩塌前顶着压力起舞——
          她已经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了。
          她感觉自己的头很重,她感到无聊,她们在第二个展厅前停了下来,她去洗手间拿下口罩轻轻洗了洗脸。
          她在镜子里看到了一种弥漫开的可怕无聊和厌世,可她的心脏跳的很厉害,她眯着眼睛,但无法为自己辩护说是因为流行性感冒。她撑着洗手台低着头,该死的该死的,这念头又冒了出来,她感到棕发在轻轻搔痒着她的颈子和脸颊,她抬起头,基尔伯特站在镜子后面看着她。
          她自作多情得太多了,她想,她已经没办法忽略她眼角冒出来的细纹,她不再是那个少女,不再会因为基尔伯特在午休时的傻瓜举动而从学校宿舍偷偷溜出来、和隔壁学校的不良少年骑车躺在某个草地上,他给她看他拍的照片,讲学校里那些同学干的蠢事。他站在石头上看着不远的小镇:
          “骑士法庭宣判你要为你的不忠付出代价!”他说,“代价——就是又老了一岁哈哈哈哈。”他笑得太大声了,甚至没有注意到她的怅然若失。
          “你就这样莫名其妙消失了,路德维希会好奇你去哪儿了,我都得骗他你去征服魔王了……”
          她回不去了。她又用凉水泼了泼脸,带上了口罩。镜子里那半秒的幻觉早就消失了。
          “抱歉。”她走出盥洗室,“我今天状态不好。”
          “唉我们应该等你过敏好一些了再出来的。”她的同伴说。


          5楼2019-08-16 08:35
          回复
            最后一个厅是基尔伯特的一些未公开过的相片。伊丽莎白走进去时听见了过分的吵闹,靠门的一个录音机里在放基尔伯特的自作曲《本大爷的本大爷之歌》,她一下子没绷住笑,被同伴抓了个正着。
            “我有听过这首。”她解释,“是他高中在毕业典礼上放的。”
            女校比公立学校结业的要早一些,她总算获得了自由,拿着她的大学录取通知书出现在了公立学校的礼堂门口。礼堂里所有的声音都吵翻了天,尤其可以听见基尔伯特嘶哑着嗓子在吼着什么。她推开门,看到基尔伯特和另外两个男生站在台上,他们的乐队看上去很简陋,但是诡异的音乐塞满了整个礼堂,粗眉毛的学生会会长在后台冲着台上的三个**大吼大叫,但基尔伯特浑然不觉,坚持着他作为作词作曲兼主唱的职责和骄傲。
            伊丽莎白在台下站着笑了,基尔伯特看见了她,在台上冲着她招了招手。
            “我没有想到……”男人在她旁边嘟囔着,他们走得离那个噪音源泉录音机远了一些。这里的许多照片都不再是景了,更多的是人,伊丽莎白认出了基尔伯特那个**乐队的照片,安东尼奥和弗朗西斯穿着校服坐在乐器前面,弗朗西斯的鼓棒在他手上转圈。
            在这张照片对面有一面墙上都是路德维希,甚至有一张是路德维希红着脸尝试抢夺相机的。他总是这样,在兄长身边别扭地表现出一些不自在,他太严肃了——基尔伯特从一开始就骗了她,要按着基尔伯特那张**脸去幼儿园里接小大人路德维希,她无论如何也是认不出来的。
            长廊上有战友的照片、勋章、工作伙伴的照片、纪录片团队的幕后、游记手稿等等。他们看得很慢,因为男人时常要停下来好好研究牌子上的字。她还能隐隐听见录音机的声音:
            “我没有想到你会过来,我还以为你要一辈子把自己关在那个监狱里。”
            基尔伯特的身上还挂着吉他,在五分钟前他和他的乐队刚刚被学生会长从舞台上轰下来,他说这是弗朗西斯送给史上最完美的学生会长大人到毕业大礼。
            “他是喜欢你们学生会长吗?”伊丽莎白说,他们正在上楼梯。
            “额啊,可别让我做这种可怕的想象。”基尔伯特做出反胃的样子吐了吐舌头,“你在女校都学了些什么东西。”
            “我只是提供一个假设而已。”伊丽莎白说,“爱情是公平的。”
            “你果然在那个学校待久了,满脑子都是这些东西。”
            “总比你好,你又知道什么,就那么一纽扣的情绪,还全都给你弟了。”
            “谁说我只有一纽扣的情绪。”
            “都毕业了你连半个女朋友都交不到。”伊丽莎白不留情地戳着基尔伯特的痛处,“你又怎么知道弗朗西斯会想什么?他看上去倒是有几十排的纽扣——”
            基尔伯特哇啦哇啦大叫着打断了伊丽莎白的话。他们走进了基尔伯特放着书包的教室。教室里空无一人。白板上还留着没擦干净的蓝色记号笔印子。基尔伯特把他的吉他放好。
            “我拿到录取通知书了。”伊丽莎白说。
            “你要学什么?还是击——”
            “会计。”伊丽莎白打断了基尔伯特。
            他们有些尴尬。基尔伯特转过头看着窗外的操场,跑道已经没那么新了,然后他们都想起了那场雨。基尔伯特嘴里冒出了不成调的口哨,尝试弱化沉默带来的恐怖。
            “我也已经想通了。”伊丽莎白靠在一张桌子边缘,“我确实也不适合做运动员。如果这个工作——”
            基尔伯特的口哨声戛然而止,他站在白板前面,用力地画下了几个大字。
            伊丽莎白看着他和白板。
            “这是什么?”
            “航班号。”他说,“我下下周就要去军队报道了。”
            他银色的头发与十年前提出一撤,在夕阳下的教室里闪闪发光。她感觉她所有的内脏都灼了起来,被拍碎扔在了碾肉板上,她的心跳跳的很快,因为他和她的距离突然拉近了。
            “我会做军人,我会做冒险家。”
            什么都没有变。
            只有她变了。她退缩了。他太过耀眼了,他火红的眸子简直要把她的所有不堪入目的阴暗面拖出来在他们的骑士法庭里处刑。
            她不自觉地后退了一厘米。
            她鼻翼的呼吸太响,她眨眼的动作太响,她心跳的声音太响,她手指的颤抖她嘴唇的轻抿她吞咽口水的波动她脸颊的泛红……所有的一切都在制造无所谓的噪音压过了一楼礼堂的吵闹和操场上低年级的叫声——她退后的动静响的可怕。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基尔伯特一下子挤进了所有的声音,他往后一跳坐在了一张课桌上。
            “你应该来送我,本大爷可是照顾了你好多年。”
            只是一厘米,基尔伯特一纽扣的情绪一纽扣的注意力也察觉到了。
            全都结束了。她想。全都结束了。她无趣、善于逃逸的灵魂受不了那对红瞳的炙烤。她发干的嗓子和盘动在胸口的怪物最后一次被送上了骑士法庭,判处了无期。
            “我一定会去的。”伊丽莎白微笑着。基尔伯特撑着桌子头往后仰,伊丽莎白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她临门一脚的悸动无疾而终,她18岁没有去机场,28岁没有通知基尔伯特她的订婚。她看着他背着吉他消失在小巷尽头——
            “你说这些人的美学概念都是怎么来的?”男人站在她旁边说,摸着下巴,“他也没读过大学……”
            “不知道。”伊丽莎白说。
            他们几乎要走到展览的尽头了,已经可以看到尽头连着的纪念品商店。男人有些舍不得,但伊丽莎白看的够了,她开始感到了疲劳,回忆得过多是不健康的,她感觉自己又被困在了某种一厢情愿该死的障碍里。
            在走廊的尽头还有一张照片,很小,很不起眼。许多人在展览的最后都会因为疲惫而遗漏。但伊丽莎白的同伴是个细致又轻微偏执的人,他并没有漏掉。
            她被迫从出口边缘被他拉了回来,然后站在那张容易被人遗忘的照片前。
            照片显然是经过处理的,但依然看得出来很糟。没有什么值得说的构图,甚至摄影师的手好像都不太稳。照片里是一个空荡荡的房间,房间里有一面镜子。
            在房间中央站着一个孩子,穿着全套的护具,手里握着一柄剑。
            “太奇怪了,这水平看上去……这里没有介绍,这是什么击剑?你看得出这是击剑吗伊丽莎白?你手边那个牌子上有写是什么吗?”
            镜头聚焦在男人停不下来的那张碎嘴上,他的女伴迟迟没有回答。掌镜人就站在那里,看他可以说多久。他终于看向了伊丽莎白手边的牌子,他大剌剌地把那些字都念了出来,不考虑后果不考虑含义:
            “……悸动……我就说他整个影展完全没有任何爱情的元素……”
            他看向了他的女伴,镜头却不敢转向他的女伴,镜头迟疑着很久一直停在那该死的词语上,直到女生噗嗤一声笑了,镜头才敢动一动。
            “不要对着我拍啦——”
            她冲着他甩了甩剑。
            “那可不行,你可是要上奥运会的人。”基尔伯特从小小的傻瓜相机后面探出了头。
            “你连相机都拿不稳就不要给我拍了。”伊丽莎白拿下了头盔,她额头汗津津的,“给我看看。”
            基尔伯特盯着傻瓜数码相机里图像,突然就把相机藏在了背后。
            “不要。”他对伊丽莎白说,他那时甚至还没有伊丽莎白高。
            “看一下嘛,你一个要当摄影师的人,以后总得——”
            “你穿成这样拍出来太傻了。”他说,“真要命,以后你穿成这样上领奖台,全世界都得笑话你。”他抱着相机跑了,伊丽莎白站在原地。
            “真是莫名其妙的家伙。”她说。她转过身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哪里傻了?”
            ——镜头不敢对焦,在伊丽莎白的脸周围打着转,像孩子搬相机一样晃得很厉害。一切都模模糊糊的,就像你哭的多了,你就看不清楚前头的路了。
            “伊丽莎白?你不要紧吧?”
            “没有事没有事。”她在模糊中擤鼻子,“我春季过敏太严重了,真要命……真要命。”
            “要现在去药店看一下吗?”
            “不用、我自己去,对不起对不起,雅什抱歉,抱歉,我觉得我们两个还是不太合适,抱歉。我们就先这样吧。”
            镜头一黑。
            这一卷用完了。


            6楼2019-08-16 08: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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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ide -
              他们躺在学校后山的草地上,然后他翻了个身面向她。
              “我只写了一半的作文,那是因为我剩下的一半我要留给长大了之后写。”他抱怨着,“真不知道他们在笑什么。”
              “我也不知道他们在笑什么。”她说。
              他说他要做弟弟的英雄,他说他要去参军,然后做探险家,在40岁前他要出版他自己的影集和游记,60岁让全世界都看看他的自传。
              “放心,我要用至少三章讲你的故事。”
              他的眼睛里是血红的热情,他的手指好像发着烫,她想要握住,但是最后也只是把手枕在了自己的卷发下面。他的话在燎她的心,好像她说什么都可以,好像她只要想了,一切就可以实现。
              “我要在世界竞标赛上拿击剑冠军。”她说,“像伊伦娜-艾列克一样。”
              “你绝对没问题。”男孩大声说,“只要你不扔掉剑直接揍你的对手,奖牌就是你的。”
              女孩用手肘撞了一下那臭小子的小腹,并没有用太多力。
              “看看!我就是在说这个!”男孩控诉着,他们在草地上滚成了一团,直到两个人终于感觉到有一丝累了,她喘着气躺在草地上看着夕阳。
              “我迫不及待看到你的影集和游记出版。”她说,“我会每一本都买的。”
              “你当然应该好好期待一下了。”基尔伯特说,“那可是本大爷的书——你可得把你夺冠赛第一排的位子给我留好。”
              那个夏天他们靠得很近,近到只要翻个身,两人的鼻尖就会碰到一起。
              END


              7楼2019-08-16 08: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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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番外:半年后基尔伯特奇迹般地回到了城里,路德维希差点被他吓出急性胃炎。
                (为了让观众不打我)
                *我想要评论
                *非常不愉快的故事,很抱歉。
                *故事最后提到的伊伦娜-艾列克是全世界最传奇的女击剑手。她是一个匈/牙/利人。


                8楼2019-08-16 08: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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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棒了!!!!!!!!!!!!


                  9楼2019-08-18 08: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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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棒好喜欢!!!
                    看到最后影展那段直接泪目……
                    还好阿普回来了!不是BE呜呜呜(ldwx辛苦了x


                    IP属地:上海10楼2020-12-01 15: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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