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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戬亲情向】上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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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信我这是纯洁的亲情向(舅甥),作者心无杂念,取名叫“上邪”只是为了方便读者大人们看了以后发表感叹:
上邪(天啊)这篇文怎么这么2。
上邪(天啊)这个作者的节操怎么没得。
上邪(天啊)这个梗也太老了。
诸如此类。和乐府民歌无关,与歌曲也无关。
本文有大纲,边写边微调,不会大改。
本文必定HE,一家团圆结局。
本文剧情慢热,更新更慢。


IP属地:上海1楼2019-09-09 17:57回复
    于是这就修起来了~~~
    【1】传说
    刘家村是个鸟不拉屎的穷乡僻壤,与世隔绝的状态就像一个诅咒,稳稳当当贯穿在刘家村的整个不长不短的历史当中。封建社会的封建农村,逐渐形成了巨大的贫富差距,居于金字塔顶端的是刘至璋员外,虽然名字听上去有点像“智障”,实际上人精明得很,否则也捞不到“员外”二字;金字塔低端则是艰难过活的普通村民们,每年起码要被刘员外盘剥一半口粮。
    刘家村除了刘员外这个不受人待见的“特产”,还有个不怎么有趣的传说。这传说的年纪,和沉香差不多大,可它作为村里唯一能被拿出来炫耀的东西,沉香一年要听上几百回,耳朵都起了茧。每当他赶着牛从路上走过,只要听见爷爷奶奶辈们对孙子开口“我给你讲个故事”,他脑子里就马上能自动接下去:
    两百年前,我们村里有一个姓刘的书生,他和仙女成了亲,幸福了没几年,被天庭发现,天庭不允许神仙思凡,就派仙女的哥哥下凡,把仙女抓走。那天啊我们刘家村飞沙走石,遮天蔽日,伸手不见五指,只听见兵器叮铃哐啷作响,所有人都捂着耳朵闭着眼睛躲在家里不敢出门。第二天风沙停了,大伙儿出去一看,那户人家已经夷为平地,仙女不见了,书生死了。书生怀里抱着个娃娃,那就是他和仙女的孩子。
    接着听故事的孩子往往就会问:那孩子现在去哪了?
    长辈们就会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或仰望天空,或沉重叹息:那孩子被人捡走,可能也和你一样在听故事,还不知道是在说他自己呢。
    沉香听过的第一个版本,其实与现在的版本有所不同,但好歹是越改编越进步,好像多了一点无可奈何的现实意义。
    紧接着,边上开讲了:“五百年前,我们村里有一个姓刘的书生……”
    敢情几年时间过去,故事里的两百年变成了五百年。
    村里倒也不乏对这个所谓的“传说”不屑一顾的老实人,他们告诉沉香,真相其实长这样:的确曾经有这么个姓刘的书生,他也的确娶了一个天仙似的老婆,生了个儿子;只不过后来这美人远走他乡,书生也莫名其妙地死了。至于究竟为什么会这样,没人知道,所以才整了这么个传说出来。那孩子嘛,是被人捡走了,但听说得了病,没多久也死了。
    无论怎么听,都是个人间悲剧。沉香对此没什么感觉,他同情自己都同情不过来,更别说其他人了。
    沉香,男,年方十岁,今年是帮员外打工——放牛的第三年。他本来不是刘家村的人,奈何父母双亡,无处可去,四处讨饭过活。讨饭讨到刘家村,恶霸员外看他长得乖巧,身体也健康,就把他留下来做工。
    住的是破牛棚,吃的是窝窝头,喝的是山溪水。一天到晚和牛为伍,饥一顿饱一顿,还要日常被别的孩子欺负,沉香渐渐明白什么是大人口中的“命”。
    员外儿子过生日,鞭炮放得噼里啪啦,全村办起流水席。沉香过生日……这还是沉香第一次知道“生日”的概念。
    员外儿子念私塾,笔墨纸砚一应俱全,老师跟在屁股后面伺候。而沉香折了根树枝在泥地上画画,就被污蔑偷懒,挨了一顿鞭打。
    “命”这种东西很抽象,沉香却在成百上千个日夜里,把它梳理成了具象的东西。然后在那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一个“苦”字。再仔细看看,可能还写了个“惨”字。
    沉香不认字,苦不苦的,只能用舌头亲自品。
    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生日,却记得父母的忌日。每年五月初,沉香就会提前饿上两天,攒两个馒头搁盘子里,好给父母一人一个。除此之外,他还得从观音庙里面偷几根没烧完的香烛回来,再摘几个野果,挑个没人的地方嚎上几声诉诉苦。诉完了苦,该干嘛还是干嘛,放牛总比要饭好。
    但是,他这苦诉得可能太有技术含量了,父母听不下去,终于决定把他一起带走。十一岁那年,他刚刚祭祀完父母才两个月,就在放牛的时候被牛踢了一脚。
    十一岁的孩子,被蛮牛的一脚踢得筋骨寸断,肚穿肺烂。
    据说人临死的时候,脑海中会出现跑马灯一般的景象,等于说是对这辈子最重要的人和事的流连。结果沉香只看到了面容模糊的父母,和牛,牛,牛。
    多么单调无趣的一生,结束得也是莫名其妙,草草了事。
    沉香死了。
    他的魂魄飘飘忽忽,离体而去。一黑一白两位无常拖着长舌,把他往地府一送,丢给他两个字:“排队!”
    沉香似是被这两个字惊醒了,忽然找回了一点属于自己的感觉。地府漆黑,不见天日,唯看见无数魂魄排成了老长的队,一眼望不到尽头。再细看,原来每个人手里都捧着一盏油灯,自己也不例外。这油灯的火焰寂静无声,兀自放着惨白而微弱的光芒。
    队伍缓缓向前移动,但周遭依然不闻人鬼之声。沉香向前伸出手去摸了一下,却生生穿透了前面的魂魄,那“人”对此亦毫无知觉。
    沉香心想,这就是鬼吗?感觉好像也不赖。
    地府的时间仿佛流动得很慢,油灯里的油怎么烧都烧不完,始终凄凄惨惨、半死不活地闪烁着微光。沉香跟着队伍亦步亦趋,细数时间,自觉可能已经过去数日,还未能看见阎王殿的影子,心中隐隐生出些焦急来。但仔细再一想,其实并没什么好着急的,即便能再世为人,说不定比上辈子还敷衍,于是心又定下来。
    世间很多事总是爱和人反着来。他定了心,事态反而有了变化。正百无聊赖时,耳畔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响亮的犬吠。一抬眼,只见一条细瘦的黑狗正朝他吠叫。
    很奇怪。周遭一片漆黑,可偏偏这条黑狗如此清晰。沉香想,莫非是冲我来的?我上辈子好像没得罪过狗啊。
    紧接着,那狗渐渐变大,显出一个滑稽的人形,满头满脸黑不溜秋的须发,尖嘴猴腮的相貌,干瘦的身材,略显佝偻的背脊,丑得非常有特色。这狗——这人甚至还回身大喊了一声:“主人,我找到了!”满脸都是谄媚的表情,脸上明明白白左右各写了一个字:“夸”“我”。
    沉香睁大眼睛看着这不可思议的一切——原本只有在传说故事里才会有的妖化人形,竟然会在这里上演。那么,狗妖的主人又会是?
    不知道为什么,沉香就是知道,那个人正往这里走来。他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直直地注视着狗妖身后的黑暗。
    那人自浓稠的黑暗中,缓缓而来。
    沉香先看见的是,白绸衣,泼墨扇。地府周遭黑得渗人,可他的白衣却仿佛笼罩着一层幽光,宛若仙雾渺渺,又似雾里看花。
    再由远及近,这人的相貌在沉香眼中渐渐清晰。但见他虽面容冷峻,却是目若朗星,眉似剑锋,一身温雅气质,叫人轻易生出亲近之意。
    沉香见过夏夜星空,见过夕阳斜照,见过碧溪淙淙,却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此时此刻,他只觉得世间上一切美好的东西,都及不上这个人半分。
    而这个人,现在就真切地站在自己面前,唇角轻勾,微微弯出一个柔和的笑容:“沉香?”
    沉香看得呆了,愣愣地点头。他已经没有所谓的心跳了,如果此刻他有心的话,一定会知道心脏跳出胸腔是一种怎样的体验。
    现在,这人抬起漂亮的手来,轻轻地抚了抚他的头顶。恍若一阵清风,将沉香混乱的思维轻而稳地渐次抚平。
    “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他就是仙人……
    沉香的目光牢牢地钉在他脸上,一丝一毫也移不开——他其实根本也不想移开眼,因此也浑然不知自己已中了术法。这样的笑,他上辈子从未见过,只想多看两眼,故而只解读出其中的亲近,却未察觉其中的疏离。
    仙人眉目如画,额间流云纹微微一亮。
    好困……
    纵然沉香有万分不舍,意识终于还是逐渐混沌,有如石沉大海。
    -
    有时候,传说不一定是假的,“真相”也不一定是真。比如刘家村的所谓传说,就比真相真多了。
    姓刘的书生本名刘玺,字彦昌。而他也确实是华山三圣母杨婵的丈夫。至于杨婵,都叫“三圣母”了,顾名思义,是个仙女。
    天庭迂腐,天条更甚。仙凡能否相恋,对玉皇大帝来说,这不是一个议题,因为根本不需要议,答案明明白白写在天条上面:不能。
    自古不速之客不请自来,说的可能就是三圣母的哥哥二郎神杨戬。他为人、为神怎么样没人知道,但为兄似乎比较失败。雷霆震怒之下,他把妹妹打入华山之下,以八条玄冰铁链捆缚全身。这八条玄冰铁链不止坚固至极,斧劈无痕,而且寒冷无匹,凡人近之栗栗,触之成冰。
    而三圣母的丈夫刘彦昌,在这场兄妹混战当中不幸身亡。濒死之际,他将出生不久的儿子护在身下,总算保住他一条小命。
    但这孩子大概从小就有种唯恐天下不乱的气势,当杨戬收拾完一切打算离开,还刘家村一个风平浪静的时候,他忽而哇哇大哭起来。
    杨戬就这么生生止住了脚步。
    “主人,有个孩子,”杨戬身边的知名狗腿子——哮天犬第一时间翻转刘彦昌的尸身,将孩子抱到杨戬面前,“应该是三圣母的孩子。”
    杨戬本就盛怒,被这孩子哭得雪上加霜,胸中气闷更甚,只往他那张哭得乌七八糟的小脸上面瞥了一眼,就移开目光,吐出硬邦邦的四个字:“家门不幸!”
    哮天犬道:“那主人,要不要我把他给——咦?”
    杨戬循声看去,只见这孩子正朝他伸着双手,明显是一个“求抱抱”的动作。
    什么天条,什么仙凡……小孩什么也不懂,但却对杨戬有种血缘上的天然的亲近感,仅此而已。
    家门不幸是真的,但毕竟也是家里人。
    亲妹被压在华山下,刘彦昌已死。杨戬终于还是没能心狠手辣到那个地步。
    他叹息道:“人生短短数十年,随他去吧。”
    哮天犬怔了怔,似乎不明白主人为何忽然心软。但狗的本性让他不问缘由,只懂遵守,立刻点头应下,准备把孩子抱回刘彦昌身边去。刚一转身,便又听杨戬问道:“是男是女?”
    哮天犬掀开襁褓看了一眼,答道:“是个男孩。”
    杨戬点了点头,心中想道:也不知道三妹给孩子取了名字没有?
    这个念头在他心里转了几个圈,很久都没有结果。三圣母思凡这桩事闹得三界沸沸扬扬,天庭有太多烂摊子等着他去处理,他往往一忙起来,就不知今夕何夕了。等从连篇累牍之中回过神来,已是三日过去。
    杨戬算了算,这时候应该正是凡间的初春,便捎了些糕点,独身下到凡间,去探望他那苦命的妹妹。
    登高极目,但见华山碧波如浪,林烟浩渺。风光虽好,可杨婵却正遭受囚狱之苦,再难得见。杨戬独立云端,彳亍半晌,未敢落地。
    以往哪怕他一人一刀,就敢杀上凌霄宝殿,就能直面千军万马,如今不过区区一座华山,竟让他几千年来头一次萌生退意。
    然而这愁绪就像镜中之影,挥之不去,但也不堪一击,就看有没有那个勇气去击碎它。
    杨戬终是按下了云头。
    狱门徐徐敞开,随浓重寒意扑面而出的,只有死一般的寂寥。幢幢黑暗当中,只有岩水滴落寒潭的声音,单调地重复。
    滴答。滴答。滴答。
    寒潭当中是一根粗壮的石柱,八条玄冰铁链好似蛛网一般紧紧缠绕其上,蜿蜒直下寒潭底部。而三圣母杨婵瘦弱的躯体就被捆绑在这铁链和石柱之间,仿佛肉块嵌在其中。甚至,她已三年都未曾挪动半分,至今仍然保持着当年拼死挣扎的古怪姿势。
    她面无血色,白得像鬼。
    听见开门的声音,她微微抬起眼皮,向门口望了一眼,嘴角便有了笑意,虚弱道:“二哥,你来了……”


    IP属地:上海3楼2019-09-10 11: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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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舅舅
      极目远望,但见华山碧波如浪,林烟浩渺。风光虽好,可杨婵却正遭受囚狱之苦,再难得见。杨戬独立云端,踌躇半晌,未敢落地。
      以往哪怕他一人一刀,就敢杀上凌霄宝殿,就能直面千军万马,如今不过区区一座华山,竟让他几千年来头一次萌生退意。
      然而这愁绪就像镜中之影,挥之不去,但也不堪一击,就看有没有那个勇气去击碎它。
      杨戬终是下了云头。
      狱门徐徐敞开,随浓重寒意扑面而出的,只有死一般的寂寥。幢幢黑暗当中,唯岩水滴落寒潭的声音,单调地重复。
      滴答。滴答。滴答。
      寒潭当中是一根粗壮的石柱,八条玄冰铁链好似蛛网一般缠绕其上,蜿蜒直下寒潭底部。而三圣母杨婵瘦弱的躯体就被捆绑在这铁链和石柱之间,仿佛肉块嵌在其中。甚至,她已三年都未曾挪动半分,至今仍然保持着当年拼死挣扎的古怪姿势。
      她面无血色,白得像鬼。
      听见开门的声音,她微微抬起眼皮,向门口望了一眼,嘴角便有了笑意,虚弱道:“二哥,你终于来了……”
      “终于”两个字,有如锋利的刀尖,狠狠地往杨戬心口扎进去。不错,他分明可以早点来,天上那些琐事、那些小人其实与他无干,只要他愿意,司法天神、天条、天庭、三界,都可以有多远滚多远。
      只可惜,即便是神仙,也有诸多身不由己之处。
      天条白纸黑字:凡思凡者,囚于山下,以玄铁束之,非千年不得出。
      讽刺的是,杨戬偏偏还是司法天神。
      眼下,亲妹受苦遭难,那个刘彦昌却轻轻松松投胎去了。他留下的烂摊子,只能由他们杨家来收拾。
      想到此处,杨戬在心痛之上更添怒意,胸中一团邪火无处发泄,只能硬逼自己咽下苦果。
      非千年不得出。这才过了三年,杨婵就被折磨成了这个样子。三十年后,三百年后,杨婵会不会——
      杨戬虚虚扶了一下山壁,忽然明白,天条的目的其实不在于囚禁和反思,而是要弑神。
      壁上结满散碎的冰凌。手一碰,便沾满掌心。
      他看着这细小的碎冰,心下豁然,翻手结印,远远拍进杨婵心口。这印记并不复杂,首创者为它取名“凤凰”,也有人称之为“饮冰”。
      凤凰涅槃,刹那生灭。结印者,取心头三寸血,注入受印者心尖,引火烧身之术。
      印记入体,起初无甚感觉,但渐渐的,寒冰玄铁仿佛不再发威,寒气虽然仍在身遭,却似不存。杨婵看在眼里,立刻明白原委,早已哭干的眼睛此时已流不出泪来,只哭喊道:“二哥,你做了什么,我知道你疼我,求求你,别让我欠你更多……”
      她此话出口,显然已经知晓自己做错了事,但那恐怕并非是思凡,而是难为了她的二哥。如果当初她能多为她二哥想一点,而不是任由欲望疯长,可能今天就不会是这样的局面。
      杨戬和她做了三千年的兄妹,对她再了解不过。哪怕是隔着一汪寒潭,只需一眼,就能读懂她的固执。
      在妹妹面前,杨戬没功夫理会身上愈演愈烈的寒意,只问了一句:“三妹,你后悔吗?”
      杨婵缓缓摇了摇头,又点头。
      只是当时,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可仙凡之间,终究隔着鸿沟。
      都说有情饮水饱,但一直饮水是会饿死的。爱情这东西,在生死面前太渺小了。
      杨婵道:“二哥,他们怎么样了?”
      “他们”,自然是指刘彦昌与他们的孩子。为了叫三妹安心,杨戬答道:“刘彦昌很会带孩子。”
      “……是吗,太好了,”杨婵絮絮念叨着,“他今年几岁了?两岁?五岁?”
      山中不知日月长。
      “三岁了。”杨戬道,“他叫什么名字?”
      在提及孩子时,杨婵唇角微微扬起属于母亲的幸福微笑:“他叫沉香。”
      -
      沉香这孩子从小到大,横看竖看都和普通孩子没什么区别,但奇怪也恰恰奇怪在这里——他凭什么和凡人一样?且不说他舅舅生下来就有三只眼睛,他娘出生的时候,也是好一阵风雷涌动,一看就不是凡胎。
      唯独沉香,平凡得不像仙人之后。
      捡走他的那对夫妇也是普通的农户,他们没有自己的孩子,便把沉香当亲生儿子来养。可惜,穷病深入骨髓,再怎么说疼爱,其实对他们而言,这个捡来的儿子也只是未来的家庭劳动力、养老的保票。
      半疼不疼,说爱也爱,暂且就这么凑合着过吧。夫妻俩没什么文化,一直到沉香三岁,还没给他取大名,左一个“宝宝”又一个“乖乖”的叫。直到某天夜里,夫妻俩福至心灵,竟有神仙飘然入梦。
      在这之后,“沉香”这个名字才被重新提起。至于“沉香”是什么意思,就不是夫妻俩会去考虑的事了。
      无忧无虑的日子到六岁那年戛然而止。一场突如其来的鼠疫,像一头漫无目的、横冲直撞的野兽,短短一个月之内摧毁了整个村庄,包括沉香的父母在内,尸横四野。
      这时候,沉香的与众不同终于起了点作用。他独自一人活了下来,埋葬了父母,却不得不离开村庄,四处讨饭。走着走着,就到了刘家村。
      之后的事情,即便在梦里,沉香也不想回忆。不就是牛、牛、牛么?但这个梦根本不由他做主,按部就班地进行下去,几乎把他这几年在刘员外家放牛所遭遇的悲欢尽数重演了一遍,才终于在被牛踢死的瞬间戛然而止。
      沉香猛然睁开眼睛。
      眼前是一根颜色灰暗的房梁,上头还挂着几把萧瑟的银色蛛丝,随风摇晃。胸腹之间似乎绷着一块木板,又疼又僵,稍微一动,冷汗便涔涔而下。
      他又回到了这个面目可憎的世界。想来在“地府”看见的一切,莫非都是南柯一梦?可那位仙人,又真实得不像是梦。
      对了,沉香痴痴想道,那位仙人额上的流云纹煞是好看,却好像能催眠似的,他被那光华一闪,梦就结束了,接着回到了人间。简直像是被那仙人从地府救回来一般。
      他一面胡乱想着,一面用力扭转脖子,想看看外面的世界。门开着,艳阳炽热,微风徐徐,时不时送来夏天的青草香,和淡淡的药香味。
      “活着”的实感再一次怦然击中沉香那颗十一岁的心,豆大的眼泪夺眶而出。
      正当这时,有脚步声渐行渐近。沉香一紧张,想擦眼泪,奈何才一抬手,伤口疼得更凶,“啊”地哀嚎出声。这一张嘴就完了,所有委屈都争相从嘴里呕出来。
      他干脆放声大哭。
      但是此刻他的身体太虚弱了,哪怕是哭,也只能断断续续地呜咽。泪水糊在眼睛里,什么也看不清,他也不想看清——想必是刘员外怕他死在这里给自己添麻烦,所以派下人来照看。透过模模糊糊的泪珠,沉香看见来人进了门,先是不急不缓地放下了手里的东西,才靠近床边,冷淡地问了一句:“哭什么?”
      沉香拼命咽下委屈,竭力组织出一句完整的话:“我不想,不想死。”
      就像大部分凡人一样,他虽然活得不如意,但他从没想过要死。
      来人停顿了片刻,都没再出声,心说奇怪,这孩子怎么每每见我,总是要哭一场才罢休?等沉香好不容易哭完了,他才说:“下次别再哭了,伤口裂开,就真的要死了。”
      沉香闻言,都不敢点头:“嗯!”
      紧接着,眼角处贴上来一块手帕,轻缓地把他的眼泪擦去。视线终于清晰,入目的不是别人,正是梦里那位“仙人”。
      “哎哟!”沉香险些咬断自己的舌头,“神、神、神仙?”
      仙人的神色平淡却温和,似乎对他的反应毫不意外:“你做了什么梦?”
      ……真的是梦啊。沉香心里一松,磕磕绊绊地说道:“我……我梦见你从地府把我接回来……”
      仙人道:“是我救了你,在南面坡上。”
      那正是沉香被牛踢伤的地方。想来正是因为被他所救,所以才会做那样的梦吧。
      生存或者死亡,在此刻尘埃落定。沉香被仙人强行灌下了一碗奇苦无比的药汤,也没觉得多难受,反而对这种活着的实感甘之若饴。待药汤喝完,仙人又为他仔细检查伤处的夹板。沉香直挺挺躺着,痛也咬牙强忍。等检查完了,他缓过一口气,孩子心性就又上来了,不由得问道:“你真的不是神仙吗?”
      仙人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不是。”
      “那你是谁?”沉香道,“你……你为什么要救我,还对我……这么好?”
      对他好?
      仙人自嘲一般短暂地笑了一下:“你怎么知道我对你好?”
      沉香道:“我就是知道。我爹娘死得早,已经有好多年没人对我笑过了。你对我笑,还给我煎药,救我的命,你就是对我最好的人。
      “你对我这样好,我也要对你好。等我好了,我一定报答你,不管你要我做什么,我都听你的话。就算你要我的命,我也给你。
      “如果有人欺负你,他伤你一分,我还他十倍。”
      十一岁的孩子眼眸澄澈,不染尘垢,说出口的每一句话,都是发自魂灵深处。此刻,仙人与沉香四目相对,竟然也不由得为沉香目光中的坚韧和诚挚所动容。
      尽管只是童言无忌,却依然有着动摇人心的力量。
      他终于暂且放下自己与这孩子之间的那些隔代的纷扰,在沉香身边坐了下来,轻声说道:“我是你的舅舅。”


      IP属地:上海4楼2019-09-10 17: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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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后老规矩强调一下:
        原则上讲,本文两位主角没有JQ,只有亲情,不会出现比抱抱更亲密的肢体动作;
        作者喜欢写耽美,只能说尽量不往那方面写,不能确保完全不触雷点;
        总之,如果大大们觉得本文雷到了你,就右上角吧,咱们无缘了嘤嘤嘤!


        IP属地:上海5楼2019-09-10 17: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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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今昔
          “舅舅”这个称呼,对沉香来说,非常陌生。都说“穷则独善其身”,按照字面理解,就是如果你身处逆境的话,最好自己玩自己的——实际上如果你的处境太差劲,自然而然也就不会有什么亲戚朋友了。沉香的父母用实际行动很好地诠释了何谓“世态炎凉”。
          而对杨戬来说,“舅舅”并非什么好词,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他甚至都觉得这是两个脏字。这也不能怪他,他的舅舅玉皇大帝就是杀害他母亲瑶姬、父亲杨天佑、大哥杨蛟的凶手。在此基础上,阴晴不定的玉皇大帝也从来没给杨戬做出个“舅舅”的好榜样。
          杨戬年纪还小的时候,被人骂作“三眼怪”,都不知道被人戳了多少年脊梁骨,后来是玉皇大帝下到凡间,陪吃陪玩陪聊不说,还“顺手”帮了他一把。
          三眼怪终于不是三眼怪了,但在那之后没多久,玉皇大帝又“顺手”抄了杨家,捉了瑶姬压在桃山下。害得杨戬、杨婵兄妹俩小小年纪,就变成了流浪儿。
          后来玉皇大帝杀死瑶姬,杨戬杀死八只金乌,两人的梁子结得比天高比海深。等杨戬迫不得已离开灌江口,上天做了司法天神,玉皇大帝一旦抓住机会,就要“顺手”恶心杨戬。
          可恶心归恶心,一旦杨戬犯了什么错,玉皇大帝又总是会“顺手”捞一下,让杨戬的仕途能顺风顺水地走下去。如果有人为难杨戬,玉皇大帝就会化身为一个合格的和事佬,笑眯眯地和稀泥,最后总能勾兑出一个皆大欢喜的结局。
          个中缘由,是个神仙都心知肚明。他那个舅舅脑子不糊涂,纵观三界,杨戬的实力无论如何都能排上号,他舅舅要的是他的能力——只不过这个人正好是杨戬罢了。
          所以说,“舅舅”到底是什么?这个终极命题,同时困扰着沉香与杨戬。
          头一次给别人当舅舅,不管表面上怎么八风不动,实则难免忐忑。好在沉香这孩子受了伤,只能乖乖躺着,人也还算乖巧,叫他喝药便喝药,给他换药也不吭声,至于一日三餐,就更是随意,杨戬喂他什么,他就吃什么,从不见半分挑剔。
          凡间的药材效果非常一般,杨戬又不能逗留太久,便在每天夜里等沉香入睡后,动用法力为他疗伤。为了符合凡间常理,他还必须循序渐进。
          自然,杨戬的目的不仅止于此。一般而言,沉香再怎么说也是华山三圣母之后,早已过了灵核萌芽的年纪。起初他的法力在沉香体内游走,顺带把这孩子的记忆走马观花一样看了一遍,却没能看见任何灵核萌芽的迹象。为了寻找灵核,杨戬就日日趁着给沉香疗伤的机会,用天眼在他血脉之中反复探寻。
          可奇怪的是,几天过去,竟然一无所获。
          小孩子到底年轻,再加上杨戬的帮忙,伤口恢复得又快又好,没几天就能下床走走了。杨戬完全由着他,他其实根本就没有管束外甥的概念。在他心里,沉香只要别跑得太远,记得回来就行。
          等沉香出了门,杨戬就抓了一把米,把米和水混在碗里搅两下,再换上干净的水,用法力蒸出一碗干巴巴的粥来。对杨戬这种简单粗暴的行为,哮天犬早已见怪不怪,百无聊赖地晃着尾巴,口吐人言:“主人,我们什么时候能回去啊?”
          他显然已经对刘家村这个穷地方深感厌倦,毕竟没吃没玩,住得也远不如真君神殿舒服。这厢说着话,肚子便应景地咕噜噜叫唤起来。
          杨戬没理会他,拿扇子往他头上轻轻一敲:“去,把药煎上。”
          哮天犬只能认命,跳下长凳,化作人形,前去煎药。刚进了厨房,就看见沉香已经拄着拐杖慢慢腾腾地回来了。
          沉香的确没走多远,只在院子外面兜了一圈,捡了个野果子,就着凉丝丝的溪水洗干净带回来。进门见着杨戬,脸上便笑开了,把野果子递上去:“舅舅,吃个果子,我洗过了。”
          杨戬接了,搁在桌上,招呼沉香坐下喝粥。沉香看了看粥,又看看他舅舅,犹豫着说道:“舅舅,你……”说了半句,话音却又戛然而止。
          怎么回事?莫非是粥出了什么问题,还是他发现了什么?杨戬在天上做官做得久了,满身都是心眼,别人一句话没说完,他脑海中就已经冒出千头万绪,跟雨后春笋一样生机勃勃地疯长。可这会儿,跟他说话的不是那些个讨人厌的神仙,而是沉香——是他的外甥,三妹的儿子。
          这个念头一上来,立马将春笋收割殆尽。
          他拨开那些猜测的迷雾,抬眼望向沉香:“怎么了?”
          沉香脸涨得有点红,仿佛很抱歉似的,磕磕绊绊地说道:“我,我不吃。”
          怪了,这孩子唱的又是哪一出?
          杨戬问:“为何不吃?”
          沉香低着头,说:“我不饿。舅舅,你吃。”
          不饿就不饿,这么紧张做什么?杨戬完全没把这事放在心上:“那就先放着,等饿了再吃。”罢了,将果子拿了出去,随手丢给一脸苦相的哮天犬。哮天犬看了,脸上更加纠结成包子褶似的一团,边啃果子边恳求道:“主人,我想回去……”
          杨戬看他这般委屈,其实也心疼,毕竟是自己的狗,嘴上却说:“叫你早日辟谷,你可听过我一句?”
          哮天犬哀声道:“可是,可是肉骨头太好吃了……”
          天性使然……欲望使然。但一切依然只能等沉香的事解决之后再说。
          到了晚上,杨戬照例回到沉香房里去为他疗伤,进门却发现那碗粥依然原模原样摆在桌上,一口未动。这样算下来,沉香就等于一天都没怎么吃过东西——除了汤药。杨戬实在不知缘由,开天眼一探,粥中并无毒,不由迷惑更甚。哮天犬在旁吐着舌头添油加醋道:“主人,你的天眼什么时候这样用过——哎哟!”头上挨了重重的一扇子。
          “出去守着。”杨戬沉声,“再多嘴给你封起来!”
          哮天犬只好悻悻爬了出去。
          沉香已经睡熟了,全然没听见房内的细微动静。杨戬跟往常一样,在床榻周围布下结界,无数道淡金荧光渐渐聚拢,合成一股,自沉香头顶钻进去,融入血脉,缓缓游走全身,一如既往并无异样。
          或许这孩子的确没有灵核?杨戬心中想道,这种情况虽然少见,但并非没有先例。而且从他的角度来说,沉香若是个普通人,他反而会轻松很多。
          既然如此,就作罢吧——杨戬正欲收起神力,脑海中忽然有了另一个猜测:也许,杨婵已经早他一步封印了沉香的灵核。依着这个猜测再去查探,果然就在沉香体内寻到了一处封印——它牢牢地打在沉香的右眼中,就像杨婵的绣工一样精细且漂亮。
          这个事实等于是在杨戬心上又割了一刀。杨婵为了躲避天庭追踪,势必不敢动用宝莲灯,可是沉香体内的封印如此隐蔽,如果单单凭借杨婵自身的法力,不知要耗费多少个日夜才能完成。而让她这样殚精竭虑的,不是别人,正是她的二哥。
          一时之间,杨戬耳畔又回响起那久违的声音——那是他自己的声音:
          “舅舅,我知道错了,求你放过我娘,哪怕我将来做牛做马都可以——”
          那是杨戬这辈子最卑微的乞求。但瑶姬还是死在他面前。
          过去的种种与现在交叠。一边是瑶姬受困于桃山,一边是杨婵被囚于华山;一边是杨家家破人亡,一边又是沉香熟睡的脸庞。杨戬忽然意识到:沉香这孩子,将来是会恨我的。
          但这失落感也只是一瞬。恨他的人太多了,无所谓这一个。
          这天夜里,杨戬在沉香身边坐了很久。天将明时,沉香忽然发梦,连着叫了几声“娘”,又唤了几声“爹”。杨戬轻轻地给他拍着背,他终于平静,却牢牢地抱住他舅舅的胳膊,一刻也不肯松。杨戬没法子,便和沉香在一张床上躺下。这一躺,连日的疲倦便一齐潮水般涌上来,渐渐模糊了意识。
          斗转星移,晨星隐没,朝阳甫升。
          一睁眼,天已亮了。
          沉香早已醒了,却故意没起来。他不敢大声呼吸,不敢动一根手指头,生怕惊扰了舅舅难得的休息,同时难以自制地用目光描摹着他舅舅的样子。
          他想:舅舅,就是我娘的哥哥吧?我娘生得这么好看么?
          只可惜记忆当中,他娘的长相已经模糊不清。
          过了片刻,他又忍不住想道:舅舅对我这么好,比我娘对我都好。
          想完这个,他又觉得或许会得罪他娘的在天之灵,急忙补充:娘啊,你别怪我,如果你再多活几年,我会更喜欢你。
          又想道:舅舅会在这里多久?他会不会走?他会带我走吗?
          就这么思绪乱飞,接近大半个时辰过去。沉香身子都躺僵了,实在是浑身难受,稍微动了一下脖子。只这一下,杨戬便睁开了眼睛。


          IP属地:上海6楼2019-09-11 17: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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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大终于开坑了!


            IP属地:湖南来自Android客户端7楼2019-09-11 19: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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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加油↖(^ω^)↗


              IP属地:陕西来自Android客户端8楼2019-09-12 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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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太忙,停更一天
                PS:贴吧的版本和晋江会有细微区别(比如这里的二哥下凡的时候拿了盒点心,晋江的没拿),但总体还是差不多


                IP属地:上海9楼2019-09-12 11: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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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天发现这篇文的名字和其他文重名了,话说叫上邪的可真多啊,但是其实咱们的名字叫“天啊”,所以还是不一样的【滚】


                  IP属地:上海11楼2019-09-13 17: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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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弱弱的说一声……催……催更~


                    IP属地:湖南来自Android客户端13楼2019-09-14 19: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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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谎言
                      不过是瞬间的失神,怀中便撞进来一个少年。
                      六年光阴,不短不长,却足够让一个幼苗般的孩子迅速抽条拔高、舒枝展叶,成为一株能够独立天地间的青葱树木。
                      彼时杨戬离开,沉香的个头只不过到他腰间,而今却明显地有了成人的体态,肩膀和脊背的曲线变得有力,头顶已过了杨戬的肩膀。看这架势,如果杨戬再晚两年来,眼前的这个少年,可能就会比他还要高一些了。
                      纵然早有准备,杨戬心中还是浮起了日月如梭、人生短暂的感叹:沉香这孩子,未免长大得太快了些。
                      ——若得空时,还需多来看看他才好。
                      沉香到底还没长大,好生在他舅舅怀里腻歪了一会儿,才终于红着眼睛松开了手。杨戬对他已经有了几分经验,见他眼眶泛红,当即阻止:“别哭!”说罢,他又觉得可能话重了,柔声道:“都多大的人了,见了舅舅还哭?”
                      领到舅舅的法旨,少年沉香使劲把委屈和高兴一并咽了下去。
                      “舅舅,我等了好久,还以为您今年也不来了。”沉香边说着话,边拉杨戬坐下,一碰杨戬的手,便皱起了眉,“舅舅,你等我一下,我马上就回来,你别走!”说完,沉香如疾风般刮走了。
                      也不知道这孩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相比沉香,杨戬的心境要沉静得多,他这次下凡的目的明明白白,一是因为接到了沉香的纸鹤传声,故而前来陪沉香过中秋,二是有事要与杨婵相商。可如今看沉香对自己这般想念,杨戬的计划又一次到了动摇的临界点。
                      “真君,二郎真君。”
                      杨戬听见有人叫他,轻易猜到是那土地,手中墨扇一展一扬,将那土地从墙里扯了出来。土地背着手捶着他的老腰,轻声细气:“真君,小仙不负所望,将沉香养大到了十六岁。”
                      杨戬神色淡漠,说道:“有劳土地。”
                      他们之间本来就是等价交换的交易关系,杨戬实在没什么需要感谢他的。硬要说的话,却有一桩事要问问清楚。
                      “纸鹤是你给沉香的?”
                      土地满脸的诚惶诚恐:“真君所嘱,小仙万死都不敢忘。纸鹤是小仙给他的,但小仙并未动用法力……是沉香在梦里驱使它上天传信的。”
                      杨戬从眼角扫了他一眼,看他不像说谎:“既然如此,就退下吧。”
                      然而,土地却并未依言离去,在原地呆站着,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杨戬心知他必定有求于自己,并不着急,等着土地自行开口。果不其然,土地犹犹豫豫地说道:“真君,其实这回小仙帮沉香传信,还有一个原因。小仙在这刘家村做土地已做了四五百年,实在觉得没意思得紧。听说真君和天上的大官都很熟,不知能否帮忙,让小仙移步到其他地方去做土地?好歹也新鲜有趣一些。”
                      在杨戬听来,土地虽有所求,却不过分,充其量不过是换个地方继续干活而已,其实无伤大雅,对杨戬而言也就是举手之劳,遂将此事答应下来。土地心满意足地隐去了。
                      土地之事,到此时为止,还只能算是一段间奏。
                      不多时,沉香捧着一碗热茶回来,放在杨戬面前:“舅舅,连夜赶路冷了吧,喝点热的暖暖身子。”
                      杨戬听罢,才隐隐感觉到身上的寒意,那是来自华山之下寒冰玄铁的威力。他在天上不过几天,因此并不觉得难熬,浑然不记凡间已是六年过去。可到了凡间,每一天日升月落,都要完完整整地过下来,煎熬在所难免。
                      杨戬端起茶来啜了一口,沉香已将茶水扇得凉了些许,温度刚好可以入口。等他喝了茶,沉香又端过来一盘月饼,切成不怎么好看的小块:“舅舅,今天是中秋节,吃点月饼吧。”
                      巧的是他舅舅从小就不喜欢吃甜食,此时便略显出些犹豫来。沉香敏锐地捕捉到了,笑着说:“舅舅,我和你一样,也不爱吃甜的。不过今天中秋,吃一点甜一下,意思意思。就当是……”他指了指窗外的月亮,“跟嫦娥打声招呼了。”
                      沉香一笑,两个笑涡便藏不住,笑容看上去比月饼还甜上几分。杨戬看他笑得真实而可爱,不自觉也被他带得心情转好,眉眼间爬上一点笑意,随手拿了一小块月饼来尝。等吃完了再去看沉香,却见他依然睁大眼睛看着自己。四目相撞,沉香仿佛被撞破了少年心事,目光胡乱游移,无语伦次地说道:“舅舅,我,我是在想……”
                      他在想,舅舅为什么这么好看?
                      “我在想……我娘和舅舅长得像不像?”
                      杨戬听了,不由莞尔:“你娘是世间少有的美人。”
                      大美人?难道能比舅舅更好看?沉香好奇道:“那和舅舅比呢?”
                      杨戬却万没想到有人会拿他去和女人比美貌,更何况那个女人还是他的妹妹,随手往沉香头上轻轻敲了一扇子,责备道:“别说胡话。”
                      尽管挨了打,沉香却甘之若饴,摸着脑袋笑问:“我知错了舅舅……舅舅,这回能在家里多住些日子吗?沉香真的很想你,卧房都已经准备好了,打扫得干干净净的,就是怕哪一天舅舅回来了,会住得不舒服。”
                      说到这里,他好像怕自己不能说动杨戬似的,急急补充:“还有还有,舅舅,我学了很多本事,但有些招式我还有点捉摸不透,舅舅能不能帮我看看——”
                      不对,若是舅舅不通武艺,岂非适得其反?沉香心里的小人抬手就朝自己脸上糊了一巴掌,赶紧改口:“还有,老头教我写字,但是他自己也有好多字不会写,舅舅可以教我读书写字吗?”
                      假的,骗子。沉香心中小人无情地冷笑嘲讽:你根本不爱念书写字,也根本没什么招式需要舅舅指点,你这个不择手段的骗子。可另一个小人又忙不迭辩解着:我只是想让舅舅留下,我想和舅舅在一起久一点——
                      两个小小的谎言说完,沉香已是面红耳赤,手足无措。而杨戬呢,他何尝不知道沉香的话里有几分真几分假,可更重要的是他明白,沉香是捧着一颗拳拳赤子之心,希望他能留下。
                      既然如此,他便留。粗粗算来,天庭的案卷他已提前经过筛选,余下的并非关键,若耽搁几个时辰,理应没什么大不了。
                      何况,杨婵的事情,也正好多给他一些时间,让他细细思量。
                      “好,”杨戬应道,“这次舅舅多住几天。”
                      短短一句话,却瞬间点燃了沉香的满心欢喜。六年的等待,不计其数的失落,在此时此刻,悉数化为酸楚的喜悦。
                      “太好了,舅舅,我……”沉香心里虽然高兴,但想到舅舅不爱看他哭,便强行压抑胸中情感,话音越来越低,“……我太高兴了,真的。”
                      杨戬并不知个中缘由,此刻静静地看着他,慨叹于少年人心事难懂。
                      既然得了承诺,沉香的心思就到了别处,问完母亲又问父亲。杨戬虽然厌恶刘彦昌,在沉香面前却不表现,还想尽量让刘彦昌给沉香做个榜样,就说他是个学识渊博的书生。沉香点头记下,片刻又问:“舅舅,那你呢,你是做什么的?”
                      自己的却难编了。杨戬皱眉道:“小孩子别管这么多。”
                      沉香听了,不以为怪,仔细把他舅舅打量了一遍,除了“好看”,又觉出几分斯文几分贵气,便摸着下巴说道:“我看舅舅一定是当大官的。舅舅,我说得对不对?”
                      “司法天神”姑且也能算是当官的吧。杨戬便默认了。
                      沉香笑意更深:“舅舅,我今后一定好好念书。”
                      突如其来的决心让杨戬有点跟不上:“怎么?”
                      沉香道:“舅舅做官,我也要去做官。舅舅一个人在朝廷里一定很难,我要去帮舅舅。”
                      是夜已深,两人小谈片刻,各自回房。那些童言稚语,也只有说话的人真正放在了心上。
                      杨戬肉身成圣,不需睡眠,就在窗边独坐半宿。凌晨时分,一场绵绵秋雨飘然而至,雨打灰瓦叮咚作响。杨戬心中难得闲适,但一想到这里的所见所闻所感,或许都曾是杨婵同样经历过的,心弦反而更绷紧了些。
                      这事拖不得,他想。诚然,只要沉香还在世上,他始终投鼠忌器;但等到有朝一日,沉香寿终正寝之后……
                      雨声潺潺,雨滴落下的声音断续响在耳畔,每一声都仿佛在督促他,鞭策他。
                      一滴,是父亲杨天佑被穿胸而过。
                      一滴,是大哥杨蛟被长剑刎颈。
                      一滴,是母亲瑶姬为十日晒化。
                      一滴,是妹妹杨婵被自己的二哥一掌击落——
                      或许,女娲娘娘所制定的天条真是不刊之论。但是爱情和亲情,难道就是错的吗?两者何必对立?
                      妙空和尚的确是因为思凡而害死三十万百姓,但瑶姬害了谁,杨婵又害了谁?
                      就当作是他作为杨戬的一己私欲吧。即便因此而背离正道,成为邪祟,他也必须要还杨婵一个自由,给父母一个交代。
                      定论一下,杨戬心头微松,缓缓睁开眼睛。原来他在窗下听雨,竟然不知不觉意识迷蒙,是以脑海中不断跃出从前的画面。幸而即便在朦胧之中,他依旧神志清晰,终于将近日愈演愈烈的摇摆不定尽数摒除,察觉症结所在。
                      窗外,天微微亮,秋雨淅沥。厨房的方向,正炊烟袅袅。


                      IP属地:上海15楼2019-09-16 17: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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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自Android客户端16楼2019-09-16 18: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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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板凳?


                          IP属地:湖南来自Android客户端18楼2019-09-18 11: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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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夙愿
                            冬至既到,华山一带大雪纷飞。与外面呼啸的寒风相比,囚牢之内反而多了几分暖意,或许正是大雪覆山,隔绝寒冷的结果。
                            杨戬进到囚室,发间沾着几片雪花,萧瑟寒意惹了遍身,所幸食盒内的芝麻汤圆还有些微热气。
                            杨婵看杨戬冒着严寒,风尘仆仆而来,心中说不出有多熨帖,柔声问道:“二哥,你最近好吗?”
                            她全身上下缠满铁链,半分不能动弹。这样一个人来问别人好不好,委实叫人无从回答。而她自己很快也察觉了其中的问题,再者她二哥这么多年,无论好与不好,都只会报喜不报忧,问来无用。
                            果不其然,杨戬的回答与此前如出一辙:“二哥一切都好。”
                            杨婵凝视着杨戬,心道:你怎么会好呢,一个凤凰印就足够折磨了,再加上我给你惹出的千万般麻烦和祸端,这几年你心里一定也很苦……
                            可这些话她终究没能说出口,同她自己的苦楚一起,深深地掩埋在心底。见杨戬打开食盒,端出来一碗汤圆,杨婵便故作轻松地笑道:“二哥,这是你亲手做的吗?三千年没下过厨房,今天怎么想到做汤圆给妹妹吃了。”
                            杨戬并没有刻意欺瞒她的念头:“这是沉香亲手做的。”
                            听闻“沉香”二字,杨婵浑身一震,再也无法维持笑容:“他……多大了?”
                            “快十八岁了。”杨戬道,“三妹,你尝尝。”
                            他踏上潭石,拿小勺舀一颗汤圆,喂到杨婵嘴边。杨婵张口咬了半颗,唇齿之间还未品出什么味道,两行清泪已经扑簌而下,滴落碗中。
                            泪水滚烫,好似烙铁。
                            杨婵每吃一颗,杨戬就为她擦拭一次眼泪。
                            软糯可口的六颗汤圆,到了舌尖,却偏偏苦如黄连。可到了心间再回味,仍是无比甘甜。
                            “沉香已经长大了,只是我这个做娘的不能陪伴在他身边,不能看着他一天天成熟……”杨婵喃喃自语,“二哥,他跟你亲吗?他……他有没有问起过娘?”
                            杨戬据实相告:“当然问过,见了我就缠着问。但是我不能告诉他实话。”
                            他放回碗勺,将前些日子与沉香相处的一些小事讲与杨婵听。杨婵听得又是笑又是哭,直说道:“沉香怕是被他爹宠坏了,不过还真有些像我们小时候……对了二哥,刘彦昌他怎么样了?”
                            一直以来杨戬都不爱听“刘彦昌”这三个字,又不能说他早已死了,随口说道:“他好好的,你不必牵挂。”
                            杨婵蕙质兰心,听出杨戬语气中的敷衍,略略迟疑道:“二哥,其实相比刘彦昌,我更牵挂你……二哥,我求你解开凤凰印,犯错的是我,什么天罚都是我该受着的。原本就是我有错在先,若是再拖累二哥一回,我更加不能原谅自己。”
                            话已至此,杨戬心中愧疚更甚,便说起此来用意:“你在沉香出生时就封印了他的法力,是否有意让他做一生凡人?”
                            杨婵回想当时情状,她其实最根本的目的还在于和刘彦昌、沉香一家三口平安度过一生,与杨戬所说不谋而合,点头道:“我确有此意。”
                            “如此就好,”杨戬道,“三妹放心,我一定尽己所能,让他这一生平安喜乐,直到寿终正寝为止。”
                            这一番话虽是好意,杨婵听了,却隐隐感觉其中另有深意,奈何说不出哪里古怪:“二哥,你有什么打算?”
                            杨戬避重就轻道:“等你出去之后,刘彦昌沉香已死,你又有宝莲灯傍身,张百忍看在女娲娘娘的面子上,也不敢对你如何。但神仙岁月漫长,你又仁厚多情,万不能再犯同样的错误。”他说到这里,略略停顿了一下,似乎在考虑还有什么遗漏的没有交代。杨婵却半个字也听不下去了,急急说:“二哥,你为什么要说这些,你想做什么?”
                            杨戬短暂地笑了笑:“二哥这些日子一直在想,是不是二哥对你关心不够,所以才会让你爱上刘彦昌。凡间一天天的,时间太慢,就忍不住多想了些。”
                            “二哥,你心思重,别再多想了,三妹好怕,”杨婵悲声说道,“三妹现在只希望千年刑满,还能和二哥团聚,像以前一样一起到爹娘和大哥坟前上一炷香,别的什么也不想,真的什么也不想……”
                            说完,杨婵哀泣声声,泪如雨下。
                            杨戬从来看不得她哭。如今,这眼泪从三千年的兄妹情上蜿蜒而过,痛不堪言。
                            兄妹俩短暂的会面在天亮前画上句号。杨戬赶在沉香起床练武之前回到了刘家村。
                            意外的是,华山的雪仿佛有灵性似的,也跟着杨戬回来了。往常是破晓时分,这一天却乌云蔽日。没等太久,第一片雪花被风吹落。
                            刘家村迎来了本年的第一场大雪。
                            小孩看到雪总是异常兴奋,窗外远远传来孩童快活的笑闹声。哪怕是和沉香差不多年纪的少年人都不能例外,堆雪人、打雪仗,大的小的闹成一片。可沉香却好像已经提前过了这个阶段,对雪的惊喜只在起床时表现了一瞬,随后就像个真正的大人一样收敛起来,乖乖在家呆着。
                            下雪天不能练武,只能写写字。自从他舅舅来了以后,沉香终于不必再在桌上蘸水练字——舅舅给他带了文房四宝来。
                            实际上,杨戬当然没那么清闲,还特地给他从天上拿什么笔墨纸砚,只不过看他需要,就随手变了一套出来。
                            天色乌沉,沉香吹亮蜡烛,室内幽幽亮起一缕昏黄的光。烛泪一滴一滴,细数着他笔下的每一个字。今天参照书帖所写的是《逍遥游》: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肤若冰雪,淖约若处子,不食五谷,吸风饮露,乘云气,御飞龙,而游乎四海之外……
                            沉香写到这里,笔下一顿,脑海中忽地冒出一个大逆不道的念头:舅舅好像就是这样,那……舅舅会是神仙吗?他会不会腾云驾雾,会不会驾驭飞龙?
                            殊不知杨戬若是知道外甥竟然有如此联想,会作何感想。
                            沉香这般想了,便偷偷抬眼去瞧他舅舅。杨戬就在沉香对面坐着,也在提笔写着些什么。烛火明灭,闪烁映照在他脸上。
                            杨戬的容貌其实并不凌厉,更谈不上凶煞,只不过他的身份摆在那里,任何人看他,都是隔着皮囊看煞神,故而除了瑟瑟以对之外别无选择。可沉香不一样,他看他舅舅,是用心看的。沉香打从心底里觉得杨戬对自己好,于是无论怎么看杨戬,都只看到一派温文谦和的气质。而今在昏黄的烛火摇曳之下,沉香更加从杨戬脸上觉出几分温柔来,愈看愈是赏心悦目,目光舍不得移开片刻。
                            杨戬所写,似乎是字帖。见沉香凑过来看,杨戬随即简单解释道:“我看你的那本书帖是行书,所以你字迹潦草虚弱,没有主心骨。学写字还需从楷书学起,我给你写几页楷体字,今后你照着它写便可。”
                            沉香听了,一面点头一面欣喜地想道:我舅舅怎么什么都会,武功厉害,字还写得这么好看,我什么时候才能像舅舅一般?忍不住问道:“舅舅,你写字也是在玉泉山学的吗?你师父是怎样的人,他也什么都会吗?”
                            当年在玉泉山的种种经历,并没有什么不可说的,何况玉鼎真人极少入世,凡间知者不多,杨戬就坦诚答道:“我师父是玉鼎真人,我所有的本事都是他教的。”
                            沉香满脸写着敬佩:“那他一定是一个了不起的人。不过,最了不起的是他收了舅舅这样的徒弟。”
                            诸如此类的吹捧,杨戬不知道听过多少次,全然不以为意。沉香却是发自真心,看了半晌又问道:“那舅舅,你以后把这些本事都教给我了,我是不是就可以当你徒弟了?”
                            少年人的心思委实跳脱。杨戬含笑道:“自然可以,就看你能学到几分了。”
                            “那还用说,我肯定要学全部。最好,最好我要比舅舅强,这样我就可以一辈子跟着舅舅,到时候,嘿嘿……”
                            说了一半怎么就笑起来了?杨戬诧异地拿余光扫了他一眼,只见沉香满脸得意,摇头晃脑地继续说道:“嘿嘿,到时候舅舅想赶我走都赶不走,因为我比舅舅厉害。”
                            摊上这么个活宝一样的外甥,杨戬唯有叹息以对。
                            满心无奈,可又满心喜欢。
                            冬至次日,大雪纷纷扬扬,下了一天。刘家村银装素裹,四野静谧。
                            一间小屋,一盏昏灯,一张方桌。沉香花了比以往多一倍的时间来写字,心思却全然不在笔端。
                            窗外飞雪,纸上风月,全不及眼前人。
                            不及半分。
                            凡间的时光走得很慢。杨戬和沉香说好要多逗留一段时日,这一留,便留到了年关。他到底是对沉香有所眷恋,更舍不得沉香难过,要走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干脆就决定陪沉香过完这个年再走。
                            毕竟沉香就快要十八岁了。
                            而沉香在冬至之后,好像就忙了起来,时常一整天不见人影,到晚上才饥肠辘辘地回来。杨戬看了不忍心,于是故技重施,动用法力给沉香做了几天晚饭。沉香硬撑着吃了几餐,实在不堪忍受半硬不软的馒头和夹生的白粥,却也没戳破真相,迂回道:“舅舅,你不必做饭给我吃,我回来自己做。”
                            杨戬全无所谓,也不深究,从此彻底甩手不管,专心雕刻一把金锁。
                            没过多久,冬季的寒冷完完全全地笼罩了整个刘家村。村子里本就人烟稀少,这下更显寂寥,连个人影也少见。杨戬正给金锁上的名字雕刻最后一笔,突然狂风骤起,席卷着万千雪粒,自远处奔袭而来。
                            杨戬见状,猜到定然有事发生,收了金锁,出门去看。来的是个天兵头领,见了杨戬便屈膝拜道:“见过真君。”
                            杨戬问:“出了什么事?”
                            “回禀真君,此处百里之外邪佞聚集,我等奉旨前来剿灭,却束手无策。听闻真君在此,故而来请真君襄助。”
                            邪佞?杨戬日日在此,却未觉察有异,多半是一些法力低微的妖精。可既然法力低微,又怎会让天兵天将铩羽而归?
                            两人踏上云头,天兵头领继续说道:“实不相瞒,真君,这群妖邪不是别的,正是几百只蝴蝶精。天兵天将皆是凡人出身,心中多有所牵,因此根本不能近身,又不能放任不管,所以……”
                            如此这般一讲,杨戬便理清了其中缘由。蝴蝶精本性友善,一只两只不足为患,天庭向来放任不管。但所谓“庄周梦为胡蝶,胡蝶不知庄周”,这东西一旦聚集在一起,就会产生不可思议的幻境,见者即入,无人可免。数十只蝴蝶精聚集起来,可惑一方百姓;若是上百只蝴蝶精,就足以让一座城池陷入梦境,再难自拔。
                            天兵头领道:“我们只要看她们一眼,就满眼都是……都是……”
                            “都是什么?”
                            天兵羞愧道:“有的看到了金山银山,有的看到自己做了大官,有的看见以前的亲人……根本不能自控,还请真君不要笑话。”
                            两人说话间,云头下沉,稳稳落在了蝴蝶精的巢穴之外。


                            IP属地:上海19楼2019-09-18 16: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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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上海来自Android客户端21楼2019-09-20 14: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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