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读名著】《皇帝的新装》——强权下的国民性

这是丹麦童话大师安徒生的代表作《皇帝的新装》结尾的一个片段。这篇作品我们大多数人都很熟悉，它的故事也不复杂，而且因为是童话，情节也充满了趣味性。
请不要小看童话故事。其实很多童话并不像我们以为的那样幼稚。因为童话仅是一种文学体裁，它借助这种体裁所要传达的东西往往是引人深思的。只不过我们总被童话天真的语言风格和充满想象的构思所迷惑，反而淡忘了故事所要表达的深刻思想。并且自己也正在参与到现实版《皇帝的新装》中而浑然不觉。

故事里的皇帝不务正业，每天就是换衣服。
有一天来了两个骗子，声称可以做出一件神奇的衣服，这件衣服只有圣贤才能看见，蠢人是看不见的。于是皇帝和满朝大臣为了掩盖自己的“愚蠢”，都装作说自己能看见这件衣服，皇帝还“穿着”它举行了游行典礼，让全国百姓一起欣赏。

我们的小学《语文》教材中也收录了这篇名作。教材对于故事的主题是怎么说的呢？很简单，揭露并讽刺了统治阶级的虚伪和愚蠢。这么说当然没问题，可是，安徒生要揭露的，仅仅是统治阶级吗？
文学名著之所以不朽，因为表达都有一个重要核心，就是它传达的思想或者情绪、情感一定是普世的，它所映照出的一些情境往往也是普世的。这样经典的文学作品里的人物或者现象我们在生活中很容易找到，很容易体悟。这也是我们常说每个人在文学作品中都能找到自己的一个原因。
《皇帝的新装》也是如此。我们的确可以在这篇经典名著中看到皇帝和那些大臣的虚伪，他们明明看不到那件衣服，可是为了掩盖或者不愿承认他们犯下的荒唐错误，就索性将错就错说自己能看到，还美滋滋的去游行——这确实够讽刺。可是我们不要忽视了，那段原文中的一个重要情节：那些观看的百姓们分明也都异口同声地赞扬皇帝的新衣服。看到这里，问题就不简单了。
没错，《皇帝的新装》要揭露的是成人世界，或者说揭露的是人类群体一种普遍的虚伪，它表现的是共有的人性的弱点。这种弱点，不论阶级，与穷富、地位也都没有关系。它是个人投入到群体中的自我迷失。或者，干脆称作“主动堕落”。

这个故事里的骗子之所以能得手，首先是因为他掌握了这种人性的弱点——在群体中，个体往往会牺牲自己的意志，就为了让自己和群体中的其他人一样。
法国著名的社会心理学家勒庞曾在《乌合之众》这本书中说过：“群体埋葬了所有的怀疑精神与独立意识；人一到群体中，智商就严重降低，为了获得群体的认同，个体愿意抛弃是非，用智商去换取那份让人备感安全的可怜而又可悲的归属感。”

我们的身边是不是常有这种现象呢？
譬如大家开会，往往很少有人提出明确的反对意见，更多的是随声附和。现在我们把这种现象叫作“好人主义”来加以批判。
又譬如，那些骗取组织的信任，飘飘然得意忘形，认为自己“无所不能”的人。他们往往会自恋似的沉迷在自己“成功的人生”里，在下级面前他们自然而然成为一言堂主，更易接受与他们相符的意见，而容不得一星半点的“杂音”。以此来确立自己绝对的强权地位。
安徒生在《皇帝的新装》要传达的正是这样一个重要问题——强权对群体的影响，或者说，强权对国民性的塑造。

《皇帝的新装》被译介到中国正是在“五四”时期。我觉得传播它的人显然不仅仅把它当成一个故事。
“五四”是中国在思想和文化、伦理道德上启蒙转型的时期，这一时期的文学，都携着改造社会，改造国民的任务。
这篇童话故事中，皇帝当然代表着至高的不受监督的绝对的权力。在这种强权的统治下，民众只能选择妥协。即便以皇帝为首的统治阶层已然觉察到问题的所在，但他们依然会将问题变成“真理”。
（所以有的时候，“真理掌握在少数人中”这句话应该改为“真理掌握在权力手中”。）
皇帝为什么觉察出这是一场骗局却还要大臣们一同欣赏？还要在百姓间举行游行呢？（这和赵高导演的“指鹿为马”何其相似。）皇帝不过是想要借助游行完成一次权威的塑造，在这种强权下，国民都被改造成唯唯诺诺的顺民。
这像不像我们旧时的中国，从汉代皇帝见了朝中三公要起身还礼，到后来清代中央集权的彻底完成，“膝盖文化”成为民族特色，中国的国民性分明在不断变得压抑。《皇帝的新装》引入中国，正切和了当时中国的启蒙思潮。当然不止中国，任何政府的高压统治势必不会培养出健康的国民性。

同理，在强权淫威只手遮天的单位，员工人人不“不敢、不能、不想”说真话。久而久之，群体上演现实版的光腚戏是必然的。
《皇帝的新装》结尾，安徒生为什么安排一个孩子喊出了真话。因为孩子代表着纯真，他还没来得及被社会吞噬，只有孩子才能直率勇敢地撕破成人的虚伪。孩子就是国家、民族的希望。
这有点像什么呢？鲁迅先生在《狂人日记》中也把唤醒国民的重任和希望放在孩子身上，在狂人为代表的觉悟者失败之后，鲁迅在小说结尾发出了迫切的呐喊：救救孩子！
我想，这是两位文学大师对后来的孩子——今天的我们，最重要的警示和期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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