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前在敬妃娘娘处碰了个不软不硬的钉子，而后又遇娴贵嫔，这么一来二去的，我也真的起了心思往中宫那头走一趟——只这回倒是学听话了，特意去总显得有几分刻意，我又是个沉不下性子来的，若真如一开始去寻敬妃那样……】
【到底不懂中宫千岁的喜好，怕是碰到的钉子会更甚。】
【此日定省，倒是说起了上巳节的事儿，若说此前的上巳节是皇后娘娘头一回，如今也算是熟悉了，我坐于末端，听着众人说话，这有一搭没一搭的，也不见有什么上巳节的新鲜玩意儿，故而心里头的想法又冒了起来，见着众人或是附和，或是说的都是过往的事儿，自个儿才算是壮了胆子开口。】
回皇后娘娘，说起这上巳节，嫔妾倒是有些个念头……

【这日的风刮得紧，如刀拂面，叫人从心底便迸发出些不快来。况且，今日连小双儿也不叫我遂意，梳头时笨手笨脚的，全失了往日的机灵。】
【在坤宁的定省中，照理隐于褚妃之后，端坐下首不起眼的角落一隅，把茶执手，慢悠悠啜着。听群姝议论起上巳节种种——其实，说到底又还能有什么花样？不过吃酒赏花，寻由头找乐子罢了，实在无趣的很。】
【我听得有些困了，掩口轻呵，继而探身向宜妃处轻声一笑：】怪无趣的，翻来覆去还是那老几样，我都听腻味了。【音量并不曾刻意收拢，恰响在献嫔后声，因四合恬静，倒衬托的分外清亮。】
【面上倒不见尬色，只摆摆手：】我不是说你呢，你继续说。

【不得不说，她这么一句话，险些把我好不容易堆砌起来的勇气给打散，然而想想左不过是一个念头，成或不成，最终不就是皇后娘娘一个点头，别人怎么想又作何干系？】
【我低头存了存心思，仿佛是再给自己积攒一些勇气似的，在这众人之中开口。】
于宫外之时尚有上巳春嬉的习俗，便是各家格格一同踏青游玩。
【中宫千岁亦是在富察府中长大，自然晓得我说的玩意儿，然而又如同敬妃所言——内务府最不喜这新鲜玩意儿，自然事事宴会，时时唱戏，毫无新意可言。】
嫔妾建言，可否也仿效这上巳春嬉，让姐妹们也能玩闹一回？

【听，还不是那老几样的心思，踏青、赏花、举宴。我向来在人前也吝啬将自个儿的刻薄尽展，只是瞧她那副唯唯诺诺的模样，偶一飘起的眼神，便知道这一位，也是拿这件事做投名中宫的拜帖儿。那么，便恰触及了我的不快活。】
【我原也无心与她生隙，只是她恰好的出现，能为坤极添堵，便是我的荣幸之至了。】
【长眉一挑：】献嫔的意思，是说去岁的上巳节宴，没叫你玩快活呗。怎么，要不再给你搬来一台戏班子，亦或者扎两只大花蝴蝶风筝，比比谁放的高呢。【眸光刺去：】这样岂不是更热闹？
【幽幽瞟回眸去，把桌前几粒瓜子儿轻轻剥开，一壁低声笑道：】尽爱捡些热闹——大栅栏热闹，天桥底下也热闹，您不去，非削尖了脑袋往紫禁城里凑什么热闹呀。

【我本来便心里头绷着一条弦，叫这么一句话给差点断了来——闻言看过去原是宪嫔，比起我还在寻着皇后娘娘做庇护的时候，她倒是快人一步已成了宜妃娘娘的马前卒，哦，那我倒不意外她有此番说辞了，我就纳闷了我这样的无名小卒，还能让她来个回马枪？】
【只恨我又不是那种两句话就讷讷坐下，泪眼婆娑楚楚可怜的人，总要分辨几句的。】
看来宪嫔倒是玩儿得挺尽兴的，觥筹交错伶牙俐齿，左右逢源如鱼得水，可不比咱们安分坐着的要尽兴？
【若不是在坤宁，我怕是恨不得白眼翻上几回，怎么样也得忍着了。】
热闹这么多，怎么宪嫔就只晓得大栅栏的天桥底下的热闹，不见踏青登高的风雅之举？
【】

【把长臂一舒，柔荑颐在桃面下。看起来，我们这一位献嫔娘娘，今儿是要好好于坤宁之前卖弄一二了。我固然是不欲在坤极之前出风头，但叫她这样一催，倒叫我也舍不得离了席间。面上慵怠之色愈浓，暗地里却稍端正了腰肢，把眸光一睐。】安分？若献嫔当真是安分的，今儿便不会在这儿出头了。
【凌眸微微扫过席间，次第处频顾是嘉、如之流，是椒房座上的嘉宾。终落于坤极凤尾，我们的小皇后处，徐声而道：】皇后娘娘心里没个章程么？倒需要你在此置喙。莫不是，你嫌皇后娘娘处安排的不妥当？
【脆凌凌的一把好嗓子，拈起话来，粘着小女儿的娇声。却如剑锋，泠泠迫来。】风雅，你么？

【刚才叫她这么一开口，我委实是前也不是，后也不是，立于此地颇是踌躇——然也庆幸她这么一开口，几番来回我竟全然忘了忐忑，忘了在众人面前贸然出头的尴尬，有几分破釜沉舟一往无前。】
不过是提个主意，在宪嫔处就成了出头成了不安分了——怕不是在您心里头，只有像哑巴似的才好，或者……
【若是旁人，怕我还带着几分小心，只面前的是宪嫔，若就此认输，往后还说什么投诚？】
要如您一般，在底下咬耳朵才是安分？
【心心念念全然摆在脸上，我也懒怠做那遮遮掩掩的姿态，心机谁瞧不出来，偏生就叫宪嫔戳穿了来，或是在她眼里，我亦是恼羞成怒了。】

【宪嫔的话倒是提醒了我，无论我在此如何据理力争，到最后还不是要看坤极如何——若有所取，我自然得偿所愿，最怕并无所得，那我此番建言与心思，便是付诸流水。】
【我承认，她一语中的。】
不过是提了个建议，至于取或不取，不过在皇后娘娘的一念之间——宪嫔又急什么呢？
【宪嫔搭了个高台，我下不来犹自可，言语间便显得，若皇后娘娘取了我这建议，便是心中无章程似的。】
若论风雅，嫔妾不过略知一二，贻笑大方；此言不过是抛砖引玉，如何安排，何样章法，到底是皇后娘娘所定——嫔妾也不过是略尽绵薄之力，而不是袖手旁观，还挑三拣四罢了。

【那乌灵灵的眸子嗔过去，她已然换了一直来的守备之势，转以咄咄的话声相逼迫了——是我的哪一句话，正戳中了伊人的痛穴么？极有趣的捉起前厢的话头，与灵台间一一审过。我言过，与坤宁宫内我着实是怠懒的，唯有叫她、和佛龛中的那位“菩萨”不快活，我才稍稍一解心头的怨怼。】
【凭甚么？一腔不平气，缘法如此。】
【把一双纤掌从容端于膝间，面上持着是宝相庄严的轻笑，但众明眼人俱可知晓，这不过是最虚伪的一张皮面，维系着三分礼法上的不可违。但谁又能将其视为是偃旗息鼓，鸣锣收兵的前音呢？】我自知自个儿是上不得台面的人物，故而才不敢在皇后娘娘面前置喙。
【我将自个儿姿态压得极低，不至于留一隙余地供殿上芳君抛来“不敬”的话柄。而庭中那位巧舌的女郎又与我何殊，同是天子的嫔妾，又何来置喙的底气？】

【眸一一逡过，闲巡众人——想帘外已过了冬三月，就要百花齐放的时节下了。只是不知道，今岁欲从群芳中脱颖而出夺魁的，当是莲台、春柳？还是大胡红？亦或者月宫烛光？】
【横竖莫论，只晓得今岁当好一幅盛景，且莫要辜负。】
【雅风自鬓边徐徐吹渡，歇了乌瞳，仍头回面前人处，听她又亟亟为自个儿分辩，忍不住嗤笑道：】前头说的义愤填膺的，我道献嫔思虑的多周全呢。怎么起了个头，又全都抛到皇后娘娘面前了。到头儿来，若这一桩差事办得好了，便是你献嫔献技有功。若有了半分差池，便和你没甚么干系了！
【忽起厉声，眸光咄咄。】献嫔打的好算盘呀！这稳赚不亏的买卖，倒叫咱们自惭形秽了。【瞳光向中宫坤孋处一沉，闲语中已再难回寰，只得请出来这位端方的菩萨娘娘评断一二了。拿捏着声，唤一声：】娘娘……【我倒想看，她岂敢于众姝之前偏心维护！】

【聆罢一壁宪嫔佯作煴恭的请辞时，手中摩挲的碧玉环早已握得濡润。偏转了身，向座下裙钗们露出轮廓明晰的半边下颌，这才在一派嚣嘈间不轻不重“锵锵”丢玉上案】
二位妹妹讲完了？
【绣口一翕，吝下更厉害的谴戒。眼底笑意仍畅然湃着，是阆风巅的云上桂魄，并不介怀沟渠横芥拥有怎样的拳拳心，俨然是漫不经意，未曾将此际神魂拿来铸炼铓刃、沙场推戈，而四座倒也一如初地遵循着坤宁难以逾越的鸿威，鬼使神差般岑寂下来。这深庭，想必唯有风才自由，它得以捕捉那些散在虚空里的，不甘尊卑的女儿心肠、舌辩群儒的巾帼理想，便斗胆化作绮疏前声声疾呼，将禁殿内冗赘的珠帘画箔也拂个动荡……可风也短命。它去时，甚至来不及亲睹殿中主人稍不称意，便大手一挥、裁绡弃珠，宣告满堂沸聒都去陪葬】
【惜命者不该过早叫嚣。我对她们的无声忠告】
原不过等闲小宴，倘为怡情寄兴之事反而折煞了情兴，如何不显得南辕北辙？
【将眼横旋于献嫔面目，这是惹我今次称奇的一张妙容颜。若凭宫壸寥寥二载余的记忆，她那黑曜吊梢眼、英隽金黛眉的皮相，倒真鲜少在我面前露出针锋袒露的情与状。只可惜追问犹未出口、自恃敏决的识人之能也未在献嫔身上立竿，一时并不能辨清她此际诚意深浅，那厢和尔氏倒先抢着替我断判“忠奸”了】
【却也惯见和尔既娇且厉又故作拿捏的风态，只终归不敢在坤宁造次，她、她们那点背灯和月的嘴皮工夫，既见不得天光，也暂教我信手放任】妹妹们说得都有理。本宫知你们具是为嬉乐而献策，可离上巳节的日子尚远着，若早早定下主意，难保不见变数。倒不如，【眼风或真或假，独扫向温特赫】来日方长，咱们总能再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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