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打定了主意，却愧对我的“小尾巴”呢。他们可怜巴巴地追着我，教人看尽了笑话。）
（扬州有送花致歉的习俗。至少，那些在我宅门，踌躇不前的郎君们，总是捧着花的。——哦！姨姨们会把花丢了，再骂几句。但骂得粘粘糊糊，一点都不快意。）
（小尾巴总不至于骂我吧。）
：娘子，这花怎么卖呀？
（她竟与花一般，挑哪枝好呢？）

冬日暖阳铺金，趁着正午时候，小心翼翼将压箱底的心血搬了出来——只有五盆，多了没有了。
“娘子好眼光，这花名叫万寿，是为了贺官家大喜，专门从暖房养出来的。”
万寿艳烈，总难免夺人光彩，可她在那舒张花叶旁，竟丝毫不显逊色。不禁道了一句
“它衬小娘子呢。”

（我这才从她的脸上，移去万寿，很依依不舍地。）
（是很秾艳娇丽的花，一时连月都失色了，无怪乎真绝色！红瓣是她伸出的掌，不用来拨琵琶，不用来斟玉酿，专为——诱惑人而生。）
（弯下腰，我轻轻地点了点，她却是得羞了，要抱起琵琶，半遮面来。）
：好……好漂亮哦
（憨笑笑。）
：我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花。是不是，很难养啊？
没，没事的，再难养，我都养！

抿唇笑起来。
“确实——有些难养。”
不说为了培养出祝寿花要多少心力，名花如美人，但凡端出来艳惊四座的玉叶金柯，都是拿银子砸出来的。
“而且……有些贵。”
纵然这花衬她一张脸莹莹如玉，可我也得对她诚实。

（我是被踩尾巴的猫，已经痛起来了！只是姝色在前，才使我没流出热泪，唉，贫穷的泪。）
（有点想念家乡的杏了，小而温婉，精致的小苞，一个热栗子一朵，一包糖炒栗子一小篮，又或者稍娇贵点的樱，也有一小枝了。）
（我摸了摸了鼓鼓的袖口，感到辛酸，又很感怀。但那样艳的花呀——）
：给你，一包糖炒栗子！
（闭上眼，伸出了手。）

万寿以叶瓣计，一叶一吊钱，如今这样一株，少说要五金。可瞧她一团稚气，竟些许体到了岑遥山当年的无奈，于是也学她摊掌，眉眼弯弯。
“一包太少啦。少说两包才行呢。”
多要一包糖炒栗子，也不算过分吧？

（我就说嘛，汴京不是什么好归处，没得小拱桥、没得乌篷舟，连物价，也格外的贵，除有许多美人外，真不值得挂念——）
（但凡久经风浪的富商，譬如我这样的，都很好为人师，于是不辞辛苦地诲道。）
：害，小娘子，这你就不懂了吧……
（顿了声，扫了扫袍角，续道。）
：这一包糖炒栗子，可不是买你的花哦，而是——我买了你的花，全扬州就都知道你的花了。
（她不懂？）
：扬州你知道伐？就是那个遍地金银、富得流油哒！
（是不是还得捋捋白须？但我没得白须，一丁儿都没有唉。）

她一开口，我就知道不仅是我那五锭金子没了，怕连糖炒栗子都捞不着一包——这大概叫，血本无归。
花店生意又开不到扬州，全扬州都知道——不如全京城知道啊。
很识趣地没有将后面的话说出来，叹口气收下她的糖炒栗子。
“行啦，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这盆万寿花是你的了。今日官家大寿，我不就当做善事好啦。”
将万寿花推到她面前。
“来，同我一起说——愿官家圣体康泰，国祚绵延，官家仁德，泽被四方。”

（就知道还能省包栗子，糖炒栗子呢！我画饼的生意，可从没亏过。倒也从没兑现过就是了……）
：愿官家……
（万寿，原来是官家的诞辰。这时候，扬州的我应当围在母亲的群边，院里面的许多姨姨，坐了一大桌子。大家说着顽笑话、打着牌九、数着金叶子，悠哉悠哉地，度过这宵。）
（万寿，从不是官家的节日，而是小民的欢庆。还有……）
（还有汤团儿！大伙儿都爱吃的。玫瑰馅、芝麻馅、杏花蜜儿的……我做了个好长的梦啊——）
（醒来时，我敏捷地抛了栗子、抢过那盆，万寿还是一如既往地招展着、艳丽着。那就……那就，将花比酒！）
（我有一壶酒，共倾江海里——）
：糖炒栗子，好好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