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想一想，叫魏紫喊竞昭来
竞昭：来
定：坐
竞昭：麻麻找我干啥
定：摸摸头，啊女儿大了，问一下最近出宫去哪里玩了
竞昭：随便答
定：白禅府去了么？
竞昭：爱去不去，随便回
定：下次去趟白禅府吧，帮我带封小信信，给你舅舅
竞昭：好

1.
（天光云影两疏淡，寥落城廓间蔚然生发的，仅数蓬白玉尔。试问丰年瑞雪，来岁丽日春几枝？）
（元英之季的御园，弗是春洲喧鸟的天堂，亦弗是我的天堂。因而仅很匆忙的一晤，便与司掌清客的仙子道了再会，亟旋身举步，去赴萱堂的慈命召唤。）
（庸碌生平里再日常不过的一笔。）
（奚奴打着青绸油伞安然尾从，掐金挖云的羊皮小靴在堂前玉墀略滞。旋有朔风兜头卷来，瞬霎的阒静叫人没由来惴惴。绣履续行，口齿间扬声，一派温软。）：额涅——（跫音随递。）
（惯熟了这样的谓称，并未着意甜腻。）
2.
（锦绣帷帘拨开，探触得一室暖烘烘。盈盈眸波触及，遂乖觉地近前，贴依至榻沿。五内俱生出热意，正合衬情衷。）
（解下簇新的大红羽绉面白狐狸皮鹤氅，扬手付与宫奚收去。雪颌微偏，眉梢驯顺地一顿，投以乌仁睃索。）：不晓得您寻我，有甚么事么？
（诚然，一意孤行的人，本是我。）
（我是明了的：世间再无甚么能割断我们，因为滚烫的烙印鲜明如鉴，早同皮肉骨血相熔融。每一丝缕俱吻接的严丝合缝，弗有分毫剥离抽开的可能。）
（元不相信宿命。）
（窗棂的隙罅间漏进几缕凉意，眨眼遂为铜炉吞去，融进薄薄一片雾霭里，如饕餮横陈。又似栖于椒宫檐脊的玲珑铁兽，纵腹内秉持利器，也一般未肯明目张胆地授托锋刃——大抵锐则挫矣。）
3.
（饮过银毫茶，垂眸拈了枚蜜饯入口，睫扇一掀，吐出的一团兰息颇含糊。）：唔——（陷进了漫长的回忆。）
（窗棱映出截翠枝的影，不偏不倚，正照在腕骨。我弗欢喜这种晦隐的暗示，它活似如山铁证，一字一字，甚而连句读也同样分明地，提醒着我无可饶恕的原罪。）
（只好偏了雪颚弗看。）
（拂一拂袖口，唇角微扬，攒出恬淡的笑。）：并说不上偏爱那一间，大约只是城南去得多一些..茶庄，南锣鼓巷，琉璃厂。还有甚么大栅栏，花市与书市，也都去瞧过。
（我决没有撒谎。）
（少女的心事，是愿望，是杪曶的一抔，年深岁久，於心窍间冁衮不休。而孜孜以求之物，其实罔莫能逾半斛霄晖，剔透清明。但京畿偌大，纵屡屡踬踣，竟终究不能寻觅得手。）
（呐，世间十丈红软，果真有人能尽偿夙愿么？没有罢。）
4.
（飒飒的声音——你听，旄麾在阖闾里摇动了。）
（稀松平常的发问，昭彰着母慈女孝的融融温情。将白禅府三字听得分明，却未曾立时作答。有意於识海中摭拾往事，但唯捡得一鳞半爪的碎屑，仿佛在力陈我的寡情。）：去过一二回。（哪里认真数过。）
（心尖忍不住滚过一念：这干系着枢机么？我最终没有问，大抵我也是在意的。）
（庙堂之高，禁宫之深，进退交错间，她我的思虑其实有别。由微末的常在伊始，扶摇荣至今日，任谁也能观勘分明——皇贵妃的尊位与敬修内则的柄势，恍惚已唾手可得。慧敏如我的母亲，决计不会允许自己错过。）
5.
（汗父御极迄今，嗣胤足称叶茂枝繁。而自建昌肇端即侍宸掖的白禅贵妃，偕觉罗骨肉缔成的血脉相系，却止一个崇慧。弗与她精诚戮力，则将共何方陌路同心？）
（圭臬业昭然。）
（秋波轻睇，及她眸风交错。指尖叠了叠，将鸾笺熨贴收下。眼眉揉出烂漫花籽，粲粲若春日。）：我省得了，您安心。
（生既托娇客，黼黻皇猷的荣光，注定弗能分羹。骚人清墨的闿阐，浑似杂英覆蔽芳甸，是一息慰思，聊胜于无。）
（王朝的朱闼大厦，远不至倾覆岌危，然濯淖淤泥的忧衅，使我陡增愧怍。惨怛、恫瘝，龌龊件件桩桩，乃至菩提树下，明镜台前，笞挞音弗绝于耳。我满心满意，未肯就中匿藏苟生，加意挹取的，自匪啻一抔流眄。）
（呜呼，芥豆之微！）

1
【近日里来，颇好八大山人。愤慨悲歌、放浪形骸，诚非世俗偏爱。可……旁人的眼光亦不打紧，说到底，白眼向天亦能容于皇权，哭哭笑笑皆才情。入宫前，便央了哥哥替我寻上一卷真迹，可这些奉着顶戴花翎的官家人儿，却有谨小慎微，分外忌讳。一拖再拖倒也没了消息，却叫我惦记至今。】
【未曾想，底下官吏避之不及的“如何了得论三耳，恰是逢春坐二更。”，落进天家眼中，竟也唯有意趣。当赞天子惜才，拥怀囊括天下的气魄——嗐，情人眼里，我端详《孔雀图》时，便如是想。】
倒是许久没有哥哥的消息了。
【喃喃一句，几不可闻。说也奇怪，平日里惦记阿玛额涅多些，策哥哥那样天南海北闯荡的人儿，着实未曾上心许多。难得今儿个记挂起来——无事献殷勤，当有所图。】
芸檀呀，且去瞧瞧布尔和回来了么？

2【她一袭大红绉面鹤氅，步履亟亟，兼有白绒簌簌而动。乍看，可像极了安福胡同山楂铺里那顶顶甜脆的糖雪果子。红彤彤球儿似的，倏尔即抵睫前。彼时将将拢起画卷，叫魏紫好生收着，莫沾染丝毫尘意。朱刃庵的放任恣纵，总是不肯叫布尔和瞧见的。她生于禁闱亦长于兹，有些规矩根深蒂固，合该就是方方正正。自在场头、静无车马，又哪里是她该羡艳的事儿。浑然不知便不会有丝毫念想，这样的愚昧对大家都好。】
外头这样寒，也就是你了，尚肯四处跑跑。快，坐下暖暖。
【微微努了努唇，不自觉又念叨了几句。转将手炉徐徐一送，更夹杂几分怜惜。手炉的余温转瞬即逝，那是天寒地冻里最留不住的暖意，偏又跋扈的想要占据。若非骨肉至亲哪个舍得——人性这个东西，岂琢磨得清。适逢风雪呈来蜜饯，软声哄着似的，又低询道。】
想吃点儿什么，仍是梅子果脯吧。

3【蕴春斋于她而言，仍是熟稔的不像话。秋波盈盈温柔似水，静默地将其打量。像是沉溺于这惬意安然的画面，不忍叨扰，唯有馈以缄默。可腊月的凛冽，却是不会疼人儿的。天光似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叫密云牢牢挟持，时隐时现吊着胃口，分明一瞬前，尚落在了她瘦削的肩头。叫人不禁蹙起眉来，嘟哝一句太瘦了些。而下一刻，又已消失不见，徒留下重重的阴影，拉长了身线。】
前些日子出宫了吧？
【我与她说话时，总是分外清心静气，不似姐姐妹妹嗑茶打趣儿，为人母者，总是规矩得多。纤指摩挲着光洁的茶盏，徐徐将之试探。借以揣度着少女心中，那些不为人知的悸动。】
都去了哪儿？
【我问得很是小心，唯恐她的戒备，隐下所有秘密。哭之笑之的八大山人，心里也藏着秘密。尝言画事有如登高，必频登而后可以无惧。绘者如斯，游者亦如是。然而外面的世界却非高耸的角楼而已，可远眺亦可深入其中，此惧、彼诱，更有儿女情长。】
【分明期冀，又不敢多想。】

4【朦朦胧胧的窗户纸，早已将风的喧嚣拒之门外。唯有一室旖旎，值得叫人动心。点到为止的试探，可圈可点的答案，并未打算刨根问底，非揪出个某某某来，因而只是应和，言语淡淡】
你倒是会挑，都是些极有意思的玩处。
【所有会勾起念想的话语，最好就是避之不提。沉沉压着扇睫，手里的十八子又悄然转过了一圈。指腹摩挲着冰凉的菩提子，却难体察那所谓的温润，连一丁点儿都没觉得，可真稀奇。】
那——白禅府呢？
【故作浑不在意，似只是个稀松平常的去处，不曾勾惹一丝一毫的心悸。可波澜不惊的背后，又有谁能云淡风轻，不掀起思乡之绪。养儿方知父母恩，此言非虚。越是自个儿做不到的，歉意也好，懊悔也罢，就越是记挂于心。有意让布尔和替我去做这一切，不管是家里碎碎叨叨的老太太，还是顽固不化的老爷子——合该有人常惦记着，方可安心。至于策哥哥的那一封信，相较之下不过锦上添花，鲜以嘱托维系兄妹之情，太生分些。】

【微微啄着螓首，似很满意她的回答。远山一动似是遽然想起了什么，佯装的没有半点儿筹谋许久的痕迹。】
对了，魏紫——
【摆了摆手，示意人儿往跟前来。转挑玉指一点，吩咐着往案几上坐镇着的螭虎龙纹贝光底下，将那封书信取来。笔墨将将成了形，干巴巴的散着幽香，厚重的封笺却将故事隐藏，潦草地归为千里尺素，祈求青鸟不辞辛劳。】
甚好，下回再去，帮我稍带着吧。
【下意识摆弄起雪腕上头冰凉凉的白玉镯子，借以搪塞那些不愿开口解释的东西。只当是寻常家书一封，无需她知晓许多。成人世界的谋划与博弈，并不是个好玩的游戏。只是血脉相连休戚与共，唯有如此……她为我做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