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雨小荷，榴花欲燃，碧纱窗下水沉香，熏风入弦。铜熏炉里点了新调的小四合香，柏叶松球清淡雅致，又添梨核枣核淡淡香甜，袅袅盈盈，满室清香。
今日开店尚早，洒扫之后便将招牌一一挂出，依旧是账房老先生写的字，隽永古朴，一撇一捺都是工整。
不知客人何时会来，也许是下一秒，也许是这一秒。
给隔壁巷口的野猫喂了店猫食，又拿剪刀修了修盆栽，慢慢悠悠又度过一段光阴。

在街上随便逛逛，家里许久没来信了，也不知是不是把我忘了。我的提醒阿娘，还有我这么个儿子。闻到一阵香气，恬静淡雅，给她买香也不错，毕竟是京城，种类多，买点颍州没有的。进门才知我想得简单了。一屋子的香，我根本分不出各是什么，也不知阿娘用过哪个，没用过哪个。我觉得正燃着的就不错。
“店家，这是什么香？多少钱？”

喝了半盏清茶，又拨了拨香灰，在柜台上又添了添账目，盘算着过几日要进些新鲜花卉，调些清雅入夏的熏香才好。
一时来了新客，面生的很，听着口音也不像京都老人，微挑起眉，笑里带俏
:这是昨日新制的小四合香，今日刚试用，还不能卖呢。
:郎君要买香，是寻常家用还是外出送礼？

“小四合香？是有四种香料在里面吗？”
京城真是花样多，这名我听都没听过。
“我闻着还不错，既然调出来了，怎么不卖？”
倒是家用还是送礼，这个问题我想了想，最终不愿意承认已经自己离家
“家用。”

京中文人雅士品香玩香久耽于此道，清谈切磋、诗酒论画、或是时令节日，皆要焚香沐浴，素手簪花。
见他好奇，便仔细剖白。
:正是，这小四合香便是柏叶、松球、梨核、枣核，最是寻常普通的配料，若因喜好不同，也可再加上苦楝花、甘蔗渣凑成穷六合香。
香之道，向来是随心而至，千变万化，其乐无穷。
听他提起家用，想来别有一番思乡之情，不由放缓了语气。
:郎君有所不知，新调出的香得先试用，若大家喜欢，才制的多些。
:不过，今日这香得了郎君的喜欢，亦是它的缘分，我卖于郎君便是。

这几样东西我认识，配香的道理我就不懂了。敷衍听着。听到她说这个还没制出许多，倒是觉得，正合我意，给阿娘寄一点新鲜玩意儿。笑了笑
“多谢掌柜了。我给家里人寄去，还有什么推荐的？”

许是无心插柳柳成荫，就算是寻常制香，亦能有垂青佳客。
暗暗吩咐小丫头把新香装点打包，又把店中招牌看了一遍，想来家中熏香，不宜太过奢靡，也不宜太过清贵。
:小店中招牌香有六种，皆是京中特色，若家中置香，花间露尚可。此香气味清甜，最受妇孺喜爱，平日里熏衣也是极好。

“花间露，是露水做的么？露水哪有味道。是花蜜？你跟蜜蜂抢食了？”
掌柜性情随和，于是就开起玩笑来。我瞧着那一包小四合香，少了点，我原想给母亲买一份，我自己留一份，这样千里之遥，我们却可以用同一味香。但据掌柜的说法，这香本来就不多，我也不好再讨要了。不如再多买些别的。

听他打趣倒也不恼，做生意向来和气生财，再着他语气天真，一派少年郎的尘世不染，的确让人难以发怒。
微微一笑，拿水熄灭了铜炉香，又换上新的熏炉，搁了一片银叶，将花间露的香饼放其点燃，不多时细霭几缕，萦绕不绝，透着花香清甜，仿佛初春时节的山花烂漫。
墨池香霭花间露，茗鼎烟浮竹外云。
:郎君说笑了，京中多文人雅客，我虽一介草民，也不得不附庸风雅。这花间露乃是多种花卉调制而成，故得名。

原来不是花露，而是花本身。这些风雅的人真有意思，喜欢赏花，又把花折了做成香，燃了。我不喜欢，我觉得他们对于自己喜欢的东西没什么敬重。
“已是春意难留，哪堪有人来摘。我不要这个了。换别的吧。”

人们常说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能留住短暂的春意，折花把玩已是常态，却想不到这位郎君，是惜花之人。
仔细想了想，店里的香方似乎有一味适合他。
:店里有一味香方名曰孤山，当中以孤山白梅、甘松、零陵香、丁香、檀香配伍而成，气味偏清冷，故买的人并不多，郎君可要试试。
孤山朗月，醉依东风，是侠客刀剑如梦，不是京中旖旎暖香。

孤山，我听这名就挺合适。背井离乡，可不是孤独么。拿香饼嗅了嗅，气味也不错，简单清爽。只是这个就不太适合给母亲了。我买了小四合香给母亲，买了孤山给自己，到底是不能共用一味香。罢了，世事哪能尽如人意，不强求，我既已走出家乡了，便只走好以后的路。
“不用试了，我买了。多谢掌柜。”
付了银子，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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