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长歌º @贴吧用户_5MWGAyW

乾兴元年十二月初六
青糖，你来。
（揽袖收手的时候，略过一片云的低矮，萧家的小女停在天盛的案前，与我闲叙些药理。）
（我听得散漫不经心，终是在她与她分享过一盏茶之后的须臾，缓缓道出我蓄谋已久的疑问，用的仍是平淡无奇的语气。）
华婕妤的胎也是你照看么？

一笼水换一囚鱼，然却生生劈开一方狭窄天地。
于这位卫氏，她是疏离又不失亲近的。旁观着宫闱间的尔虞我诈，行走在汹涌池畔，沾湿了鞋袜却不曾深陷，仅此足矣。她想象不到何时自己会牵扯下水——起码是现在。
温温和和的问话入耳。她有意顿了一顿，抬眼望去，薄唇噙着清淡的温意。
“华婕妤族中有医官，自然是要央着自家人保胎。秦太医行事谨慎，是值得放心的。”

嗯...倒也是这个理。
（捻过一颗蜜饯含在嘴里囫囵的咬，懒洋洋的去听她的话，齿间弥漫了些酸涩的甜，是个不错的味道。）
（弹指的瞬撇下些许的糖粒，扬了春山示意近前小婢将捡些甜的送去给颜之，而后才慢悠悠的续上一句做为评语。）
氏族之中有亲眷能够帮扶，真是件好事。
（未曾有的艳羡神色，说话时也是平淡，从容的为这句话再添上一个问语。）
这样看来，华婕妤的胎应是平安无虞了吧。

眼波微动，似是将颜之二字纳入耳畔，才有些许动容。大抵也只有那般娇嫩俏丽的小姑娘还执着念着万事皆甜，可惜一笼鼠入窝，孰知不是暗潮汹涌的起始方首。
“…兴许是，又兴许不是。”
话里含着浅薄的笑意，倒真像是闲谈着话两句家常。卫氏族中无人相和，哪怕高居婕妤，暂且也与萧家无甚利益纠葛。鹬蚌相争，她非渔翁，却爱看戏。
“诊妊娠之前，华婕妤是治过腰损的。太医院的诊簿上，依稀也是记得风寒伤身。平安与否，全看人为而已。”

腰损？
（我从她模棱两可的答案众窥探到了一些我感兴趣的东西，于是重重的将这两个字拿捏在口中，添上一个疑问的语气，又叫满殿的小香风一推，送还给她。）
可是腰损或者风寒，又和妊娠有什么关系呢？
（蹙眉只做不解，像是个虚心求教的学童，实则我自然不会供职太医院，不过是想看看这其中，有什么文章可做。但面子上藏的很好，滴水不漏的补上后语。）
那该多提醒着华婕妤注意才是。

“妊娠孕子，随月份渐大，行事不易，最是忌讳用腰过损。”
自是供职太医院起，即已了却制香配香熏香的习惯。潜移默化生养出来的药味清苦，似潜入肌底发末，缕缕纤柔。她下意识去探腰侧，却空，方记起流苏荷包解下落在了医署。
“…胎依母而生，母身有疾，便如新苗难根，表面看似自然，实则不稳。长此以往，就算顺利诞子，恐也有影响后续妊娠之疑。”
认真的问，她自然也含着笑，认认真真地答。
“只是这病灶根难除得很，如今交到秦太医手上，需看他造化如何才是。”

（时有风卷帘过，吹的人清明，因为专心聆听人言，竟未察觉茶已微微有凉意。）
（嘱咐小婢近前添茶坐水，看茶在杯中浮沉不由己，应尽是滚烫的水欺压的缘故。秦华就是这样声势浩大的水，合该叫她也受些苦头。）
（心里这样想，面上不显，难得的堆出一个笑意，摊开了放在上翘的唇边。）
原来还有这样的联系，今日真是长见识了。
（锲而不舍的追问难免显得心术不正，于是我用了另外一种更柔和隐晦的方式。）
华婕妤的腰损，想来应该是操办同芳宴时候遗留的毛病，我见她总是操劳，估摸着还要秦家太医有得费心。

“是吗？”
轻轻浅浅地一句，不似问，含笑。
“华婕妤当真辛苦。”
有意暂撂了话头，新添热水掺凉，激起茶叶沉浮旋转，漂泊如萍。她实在不擅长打这哑迷，本以为行医总比教书好些，免去口舌纷扰与人相交，殊不知前者方才会被卷入宫闱暗流，大抵也应和她前世今生的孽缘了了。
微敛着眸出神，良久，执盏小呷一口，方续道。话儿轻飘飘的，却字字落得坦然分明。
“…明日秦太医休沐，下官会替他去华婕妤处问平安。”

（一壶水坐的开了，便发出聒噪的叽呀叫唤，由不得不叫人分散些目光去。）
（天盛楼的小女史们知道我的脾性，眼疾手快的上前，便恰是时候的让我听清了她青糖的答语，这说明她将有机会接触到华婕妤和她的胎儿，也就能从中窥探出一二真实情况如何。）
（这样我很满意。）
（点颌示意人下去领赏，举手投足间无一不尽显优雅和骄矜，全然不像是个在心中密谋着些什么的人。）
（哎呀，我本来也不是嘛。）
那就有劳你了，华婕妤的平安，可是宫中第一等大事。
（低低送上这样一句，便停了话头，是送客的意思。）

话点到为止，是聪明人的做法。拿腹中胎儿做文章的法子在这暗潮汹涌的宫闱间并不少见，她纵容着，本非温善之人，也不怕恶鬼缠身。阴曹地府里行过千八百遍的人，总会将惊恐与忐忑摒弃，三千尘土，平静得犹如桃花源录。
她起了身，含着笑福一礼。
“时日不早，下官先告退了。婕妤有什么事，日后再唤下官便好。”
能有什么事呢？也仅仅是闲聊罢了。
她步出宫去，依旧是盛明晴朗的天气。微暖的日光斜轻而下，看不见檐上脊兽的影子，却能听见亘古而深沉的钟响。
像是催魂的铃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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