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unLu┃20191220【原创】少年场（短）

01
鹿晗坐在车上，一手紧握着把手，“吴世勋，就不能悠着点吗？爷的肺都要给你颠出来了！”说完，还装模作样地咳了几声，惹得前面人轻笑。
“都这么大人了……”吴世勋嫌弃地翻了个白眼，踩在油门的脚却还是放轻了力度。
他这个人吧，有时候就是喜欢口不对心。
“小兔崽子！”鹿晗狠狠骂了一句，感觉车子行驶得平稳许多后，一点点松开有些许僵硬的手。
奇迹般地，鹿晗随着越野车一晃一晃，竟也安然入睡。
是秋，加州的田野早已被农户们收割干净，只留下约莫到脚踝处的麦茬儿。傍晚的风，和着牛仔的吆喝与马蹄哒哒声，在无边际的原野里横冲直撞，乐得自在。
“鹿晗，”吴世勋停下车，他唤了一声，却无人应答。也是，十六小时的时差实在有些磨人。
他回过头，看见后边那人呼吸平稳，睡得安稳，嘴角无意勾起不易察觉的弧度，不知又在做什么好梦。吴世勋也微微一笑，心想那人恐怕许久没有睡得这样熟罢。于是，也不去打扰，毕竟也没什么要紧的事。
秋风，也有柔和的一面。
吴世勋望着来时经过的麦田，不知为何怀念起多年前听到随风而起的麦浪发出的“沙啦沙啦”的声响。
“吴世勋？”
“到了。”
“哦。”
他们之间，似乎向来不需要多余的对话。
鹿晗伸了个懒腰，抬眼就能看见天空中隐约闪烁的星，“嘿，吴世勋，我们以后也会变成天上的星星吗？”
吴世勋又翻了个白眼，“幼稚。都多大的人了，还信大人骗小孩子的鬼话……你要是能变成星星，我就是天使了。”吴世勋不敢看鹿晗的眼，那双眼睛，太漂亮，太明亮，太纯粹，明明是一个身经百战的人，那双眼却还是像十年前吴世勋初次见到时一样干净，如同初入人世的懵懂少年，又像天上的明星，散发出令吴世勋无法抗拒的光芒。
“啧，小兔崽子！”鹿晗对着后视镜随手抓了几下竖起来的呆毛，“小时候你还不是信了……”
“嗯，长大了。”
“你小子……”鹿晗也不与他较真，下车要拿行李，却被吴世勋抢了先。
“就带这么点东西？这边冬天可是要下雪的……”
“不是有你吗？哥好不容易来玩一次，你舍得让我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吗？”
吴世勋拿鹿晗没办法。
“是是是，绝不亏待您这位祖宗！”
“小兔崽子！”鹿晗捻熟地捏了一把吴世勋的后颈脖，这才发觉他已经比自己搞出整整半个头了。
吴世勋挣扎了一下，抬眼又望见明亮清晰的星星。
星星的光芒太耀眼，让太多人妒忌；星星的距离太遥远，让吴世勋遥不可及。

02
“吴世勋，你从哪搞来的这家伙？”
鹿晗端着一把1943年出品的老式猎枪，摸索着，一边发出赞叹，“真不错啊！”
“那是，我刚来的时候也有点惊讶。这边的农户用的都是这款猎枪。”吴世勋回答道，头也不抬地继续调试着手里那把枪。
“吴世勋，今个儿咱们来比一场吧！”
“别，我的枪法都是你教的。”
“你知道啊！”鹿晗忽然就红了眼睛，“你打枪的时候想过我吗！”
吴世勋没吱声。
“小兔崽子！”鹿晗狠狠骂着，又补了一句“小白眼狼！”
出了房，鹿晗的情绪没那么激动了。
吴世勋试探着，问了一句，最近过得怎么样。
“日子肯定没你滋润。”
鹿晗扔下一句话，就跑进草丛里去，他看见一只灰色的野兔蹿进去了。
吴世勋也跟着进去了，脑子里却一直思量着鹿晗回答的那句话。
鹿晗很聪明，把吴世勋了解的彻彻底底，以至于吴世勋在他面前只有输的一干二净。
忽的，鹿晗拦着吴世勋。
“你来。看看我教的你脑瓜子里还留了多少。”鹿晗偏过头，话语间喷出的热气尽数落在吴世勋的颈脖处，与寒冷刺骨的空气形成鲜明对比。
他被刺激地打了一个激灵。
慌忙间开了一枪，没中。野兔一听枪声，撒开腿不知跑到何处去了。
“吴世勋，想什么呢，心不在焉的。”鹿晗皱起眉头。
吴世勋的枪法是他手把手教的，这绝不是他能打出来的水平。
“太久不练，手生了。”吴世勋向来不擅长说谎，尤其是对鹿晗。
“甭蒙我了，你平日喂的枪子儿还比我少？”鹿晗怪异地笑了一笑，让吴世勋心里一惊，他慌忙跟上，就像很多年前一样。
只是这一次，鹿晗没有悄悄伸过手把他牵着。
他说，他长大了。
清晨，树林里的雾气还没有散去，阳光透过枝干的缝隙化成一块一块光斑散落在厚实的雪地上。
“吴世勋。”鹿晗的语气毫无征兆地变严肃，“你说实话，朝韩①那边，你会去吗？”
“如果上边需要，我会去。” 他诚实地回答了，尽管他知道这是鹿晗最不想听到的答案。
“你自己想好。”鹿晗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举起枪杆子就对着吴世勋。
吴世勋笑了。
“砰——”
鹿晗越过吴世勋笔直的身子，蹲下身，拾起地上脑袋开花的野兔，惋惜一般摇摇头。
他说，这皮毛够好，可惜被血污了。
03
那天，恰巧是万圣节前夕。
“不给糖，就捣蛋！”②
吴世勋的房门被敲开，附近的小孩子们来讨糖了。他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糖果，分给小孩。
鹿晗倚在门框边上，“吴世勋，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问这个干啥？”
从鹿晗的角度看不到吴世勋嘴角微微扬起的弧度，只见他毫不吝啬地把罐子里的糖都给了那个有着碧蓝眼睛亚麻棕卷发的小女孩。
“看样子你喜欢女孩多一些。”
鹿晗笑了一声，门外的孩子们探进身子，好奇得很。
吴世勋被鹿晗打趣，也不恼，反而和善地摸摸小女孩的头，莫名露出一抹痞笑。
“你给我生吗？”
鹿晗本来的好心情被吴世勋这一反问给搅没了，骂骂咧咧地回房了。
吴世勋把一群小鬼打发走后，立马上楼来哄鹿晗，这位爷的脾气可有他受的。
“鹿晗。”
敲门，没人应。
吴世勋自顾自说下去，“你知道我刚刚为什么给那个小女孩那么多糖吗？”
“她说，里面的哥哥好漂亮。”
吴世勋忍不住咯咯咯笑了，最后清清嗓子，义正言辞地说，“不过，我警告她，那个哥哥不喜欢别人说他漂亮。”
鹿晗拉开门，依然黑着个脸，嘀咕了一句，“那时你也就是个跟在我屁股后边讨糖的小鬼头。”
吴世勋看着眼前的鹿晗，突然觉得陌生。
好像，似乎，他们都不再是当年的模样了。

04
瞄准，射击。
战场上的一切事对于吴世勋来说都不是事。
“Sehun！”
有人叫住了他，是他的上司。
“这场战打得不错，照这个进度我们还赶得上回美国过圣诞节！”司令笑眯眯的。
他对眼前这个年轻人十分看好，相信不出十年，他的军事才能一定会超过自己，尽管他是个亚洲人，尽管他一开始实在不被人留意。
“谢谢您的夸奖。”
他不卑不亢地鞠了一躬。
这是来自东方的礼仪。
“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鸭绿江……”
雄壮豪迈的军歌是吼出来的，鹿晗看着长长的队伍，忽然觉得有些乏了。脚上穿的还是草鞋，早已磨的破破烂烂，只有略厚的鞋底相对完整。
他不禁打了寒战，想起上次去美国的时候吴世勋怪他带的衣服太少。
“这里的冬天可是要下大雪的……”当时他对此不以为然。
一想到吴世勋，鹿晗忍不住啐口水，习惯性狠狠骂了一句。
小兔崽子。
鹅毛大雪无忧飘着，人却有七情六欲，世俗烦恼。鹿晗只觉得眼前白茫茫的，没由得想起了那个人弯弯的月牙眼。
只怪老天偏心。
“吴世勋，给老子等着！”
05
鹿晗终于熬到了铁皮火车喘着白气来的那天。
志愿军们一人戴一朵大红花在胸前，好不气派。
鹿晗在车厢里只觉得憋气，一不做二不休，拉开窗子就跳下去。
战友们都是一惊，“你干什么！”
鹿晗深吸一口气，顿时身心舒畅，仿佛三督六脉被打通一般。他朝着战友们极力挥舞着双手，口里大喊着，
我不走了！我不走了！
“鹿晗你疯了吧！”
“我不走了！”我没疯。
分贝大到方圆十里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似乎是一件无上光荣的事。
火车哐啷哐啷地开走了。
没有和平的年代，只有和平的国家。
06
鹿晗留在了朝鲜，当医生。
不是军医，就是普通给老百姓们看病的医生。
“鹿晗。”
“吴世勋！”
他惊讶地抬起头，手中的钢笔一不留神摔到了地上。
吴世勋穿着军装，原本优越的身材被衬托的十分撩人。鹿晗只觉得扎眼，特别是肩上的金色树叶军衔。
“Doctor Lu，可有时间和我这个老朋友叙叙旧？”吴世勋从容不迫地走进鹿晗的小诊疗室。
“我带你去吃安东炖鸡。”
“小兔崽子，可算是想起我了……”
07
鹿晗最终还是回北京去了。
“瑾丫头，你是不是又和隔壁小吴逃学了！”大院里，鹿晗拉着小女孩的胳膊，却又不敢真用力，怕一不小心把姑娘的细胳膊折了。
“才没有，是他拉着我去西门街看电影的。”
“你这丫头，还有理了！”鹿晗装样子抄起一旁扫帚就要打。
邻居周婶儿看见了连忙拦下，“鹿晗，这丫头和小子怎么一样，打不得。”
鹿晗也没真想下手，只是吓吓闺女罢了。
“真是没一个省心……”他把扫帚随手一扔，招呼着瑾丫头进屋吃饭。
“瑾丫头，今天这事儿算是过去了。以后再有男生带你去看电影，千万不许去知道不？”鹿晗好声好气哄着。
“嗯。”小姑娘点点头，自知理亏，满口答应再也不这样了。
“记着，只想着你去看电影的男生都是靠不住的。”
瑾丫头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傍晚，鹿晗找了队里的朋友，借来一台放映机，就在四合院的空地上，放起了电影。
“瑾丫头，以后可别为了一场电影，就让别人把你拐跑了。”
鹿晗搬了一张躺椅，怀里的小丫头看得津津有味。他忙着帮小丫头扇扇子，赶蚊子，手中的蒲扇闲不下来。
哗啦哗啦，带起夏夜的凉风。他觉着那老电影，没意思，一抬头，便望见天上的星星。
很亮，很漂亮。他着魔似的伸出手。
果然是抓不到的。
夜还很长，路还很远。
吴世勋，我想变成一颗星星。

08
“鹿晗同志，经调查，我们怀疑你与美军将领有私交。”
“你不能再留在这里。”
“我们必须保证这些资料的绝对安全。”
09
那天，吴世勋接到一个电话。
是鹿晗托人打来的。
说不惊喜是假的，他和鹿晗自上次朝鲜一别，已有六年没见，甚至连一封信也没有。
吴世勋匆匆赶到北京，却没见到鹿晗。
“鹿晗呢？”他只见到一个抱着糖果罐哇哇大哭的小女孩，扎着两根麻花辫。
“你就是吴世勋？ ”
“小鹿……他要离开一阵，托你照顾他闺女。”周婶儿一边安抚着瑾丫头，一边向吴世勋解释，“喏，这是他留下的信，给你的。”
吴世勋有些茫然地接过信，没有看，一手把它揣进裤兜。
他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上前蹲下身子，抱起了小女孩，只觉得眼睛发酸。
小姑娘，你叫什么名？
别怕，我带你回家。
接着，吴世勋在租了一套公寓，打算住几天等自己和小丫头熟一点再带她回美国去。
是夜，他鼓起勇气打开那封信。
其实，早该想到的。
他们，不应该，也不能，有任何交集。
10
瑾丫头，叔叔带你去看电影好不好？
不好。爸爸说，只想着带我去看电影的男生都是靠不住的。
吴世勋扑哧一声笑出了声。
嗯，有道理，那我们不去看电影了。瑾丫头想吃糖葫芦吗？我带你去买。
要西大门那家的！
你这小丫头片子到底像谁，嘴这么叼。
西大门，小丫头举着糖葫芦，小鸡啄米般一点点啃着。
瑾丫头喜欢北京吗？
喜欢！这里有糖葫芦吃。
吴世勋低下头，笑出了多年不见弯弯的月牙眼，惹得周围女学生们一阵阵骚动。
那好，我们就一直待在这吧。
11
“吴世勋？”鹿晗在炙热阳光下眯起眼，打量着眼前再熟悉不过的五官。
那么多年过去，都说岁月不饶人。它几乎没有在吴世勋身上留下一点痕迹。非说有的话，就是看上去更加成熟稳重，目光褪去些许少年的青涩，多了果敢和傲气。但在鹿晗看来，这不还是那个在街上慌慌张张的小兔崽子。
“怎么？很意外？”吴世勋挑起眉，欣赏起鹿晗的小花脸。
“给你添麻烦了。”他随手抹一把汗，只觉得在火炉中炙烤，心口闷闷的。
“这本来就是由我引发的事端。没有我，你也不会被派到这了。”
“知道还敢来找我。”
鹿晗冷哼一声，继续挥起锄头。
“日子不好过吧？”
“哪有少校滋润。”
“鹿晗，别讽刺我了。”吴世勋只得苦笑。
他想起十年前，鹿晗和他在美国加州打猎的时候。
黑漆漆的枪口毫不掩饰就这么直直地对着他。
他说，吴世勋，你自己想好了。
“吴世勋，瑾丫头给你添麻烦了。”
“嗯。怎么想到我了？”
“她父母都在朝鲜战争中牺牲了。你富得流油，我不找你找谁？”鹿晗说着，恨恨地把锄头砸进田地里。
吴世勋默不作声。
他说，吴世勋，延边③这地方真不错，过条河就是朝鲜。
他说，吴世勋，下次来就挑秋天吧。
那时有你最喜欢的麦浪。
12
“那个哥哥的眼睛好漂亮，是天上的星星。”
“嗯，他是天使。”吴世勋从糖罐子里掏出几颗太妃糖，放在小女孩摊开的手掌上。
“真的吗？”女孩笑嘻嘻地把糖收起来，“妈妈说天使都是有翅膀的，他为什么没有？”
“他其实是有的，只是我们看不见。”
“天使哥哥好漂亮！”
“嘘——”吴世勋孩子气地打着手势，憋笑哄着小女孩，“天使哥哥不喜欢别人说他漂亮。”接着，又安慰似的把糖罐子里的糖全部倒出来，放进小女孩的糖袋子里。

13
延边的秋天总是很美丽的，就像鹿晗说的，有吴世勋最喜欢的麦浪。
金黄的，成片成海的麦子，就这样随风掀起波涛。
十岁的吴世勋无疑是热爱它们的，他爱这里的每一寸土地。
他在田野里跑着，跳着。
他最喜欢过年时偷偷藏起一小串炮仗，放牛的时候把它插在牛粪上。“啪”的一声如震天雷，牛粪被炸的两米多高。
他最喜欢母亲做的安东炖鸡。
他最喜欢甜的东西，一颗糖就可以让他笑眯了眼。
“快走！”母亲头一次粗鲁地把他推出家门，任他如何敲如何叫喊如何哭闹也不开。
“世勋，走了就别回来了……”
十岁的吴世勋被村里的一个兵带走了，听说，日本人又来搜村了。
和他一起的，还有七八个与他年纪相仿的小孩。
唯独他，没有哭。
他在思考。
到了不知哪个码头，他趁着那个兵小解的当溜了。
他努力跑，努力跑……
直到撞到一个人，那个人也不生气，好脾气地把他扶起来。
他笑得很温暖，宛如人间四月天，最难忘的数那双眼睛，让吴世勋误以为自己看到了星辰宇宙，明亮的，纯粹的，美好的。
他呆住了，喊了一声，漂亮哥哥。
14
“你怎么又来了？”
鹿晗有些疲惫地揉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
没错，吴世勋又来了。
“小孩子不好管吧。”
鹿晗现在不当医生了，就在下乡那个村子里当老师。一个班人数不多，加上旁边村儿来的总共也就二十几个，一群半大的小孩子却也不好管。
“哼，一群小屁孩。”
小兔崽子。鹿晗笑骂一句。
“我记得你喜欢女孩多一些。”
这一次，是秋天。
说起陈年往事，吴世勋释然一笑。
敢情鹿晗还记得他多给了小女孩糖……
这么多年，他和鹿晗都不再是无忧无惧少年郎了。
于是，他问，鹿晗，喜欢这儿吗？
挺喜欢。
嗯，那我们不走了。
15
少年间的博弈结束了。
年少时的羁绊褪去了。
他说，这一次，不走了。
【岁月如歌，愿你们是被时光温柔以待的少年】

顶顶

我爱的少年们，都要好好的
和我一样依然爱着他们的你们
也都要好好的

我知道，我的文字不够好。谢谢看完的每一个人。我们都知道，少年的他们够好，够真诚，够热情，够我们去爱

愿各位，终有所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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