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中开设内文学士之事我早有听闻，直至那名册真正分配于下之时，我看着会宁殿太叔娘子与蔺娘子的字样，面上有些惊愕，才知这差事并非如事先所想那般简单，于是按照本分，依礼去询问闲当时间，按其闲暇择时前往。是日与一宫娥抱上两柄琵琶，于殿内等候
弓调而后求劲焉，马服而后求良焉。等候之余翻看手中燕乐半字谱，幼时学艺时曾有听闻，古有醉心琴艺之人，四弦指位无需对谱皆已刻入心中，愔虽好此，音位与指法终究是欠了些火候，只得死记硬背罢

（钦定时机内廷布诏令，道设内文学士，辅习嫔御文化书算以修才德。宫闱妃妾泰半出于高门簪缨，自小涉猎书学，技所有长而不能全然精擅，此番颁旨降诏，着实出乎意料。）
（及内廷传下排布，不免错愕，又心怀欣忭，只待面见“尊师”。）
（愔姐儿博学笃识，早于闺阁业显机锋，此任倒也不忧其懈渎。着人将其领进阁中，清茶已备，扫阅过周身行头，莞尔揶揄）“拜师求学，依照古礼，当行束脩。”（微扬下颌示意她先落座。）
（我少学针黹读诗文，对音律所知甚少，今次辅学琵琶，犹如新授闺阁女儿，要愔姐儿花费精力。再者，我二人系姑侄，恐其碍于情面，有些话不好明言，遂又道）“学生粗陋，还请夫子多加指点，莫顾念其他。”

殿内阒然无声，埋首许久今日所需之谱心下已熟稔，便抬眸打望殿内来去侍从。我自五月受擢，接触到从前不曾有的权势，心下深谙笼络人心并非寻常事，会宁殿内秩序并非自然而成，此行虽说是我来教习，转念而思，何尝不是我于小姑姑这里修习世故人情之道，回望往事之雪泥鸿爪，实该庆幸能有此机遇罢了
“愔尚不明所教之事是否得称束脩，小姑姑不嫌我稗耳贩目，所教之事甚是浅薄便好”
随人步入阁内便听见她笑语，亦是笑靥回语。想来她是怕那层关系拘束着我，才做此姿态，不叫我太过窘蹙
“姑姑身边侍儿所制茶饼甚和愔的胃口，无需束脩姑姑只需教习罢不嫌我腆脸留下蹭食就是了”
一番致意罢从善落座，同来的宫娥将琵琶抱去姑姑那边后，冉冉言语
“不同于伏羲瑶琴需用肉拨弦，琵琶以指甲拨弄便可，琴弦以丝造，宫内的东西总是不同于愔从前所见，此弦软润却不失音准，姑姑可先试弄，若仍觉得伤甲，换用甲片亦是无妨”

（王者建邦，设内辅之职。今钦定内文学士，辅习嫔御立德修身，其用意昭彰，不论是诗词文墨，抑或经书音律，皆乃皇命，孰敢谓之浅薄？扬手示意宫娥再添茶水和茶饼，与愔姐儿两厢落座，聆人有条不紊教授，举目凝睇，心底暗喟。）
（蔺府上下人尽皆知，我对音律和对弈一窍不通，半缘惫懒半缘笨拙。）
（定睛看罢，葱指轻抚过琵琶弦，而后方沉沉如自嘲般道）“看来日后要多备些愔姐儿喜欢的茶饼，才能使夫子通融，海涵我这等朽木劣材，多加指点。”（话毕，依言将琵琶抱于怀中，以指甲勾扫捻挑。）
（饶是琴弦软润，长久之下亦难承其几道，我是做惯富贵闲人，将双手指甲修护得极勤，唯恐由此折损于琴弦之下，急忙换用甲片。此为开端，万事开头难，之后未必简易，如娇娥事学，不住唉声叹气。）
“愔姐儿，你学了多久才学成的？”
（若要长久以往地学，怕我也难免厌倦，然半途而废，究底无从学成。又忧心拖累她，只得自勉砥砺，重振旗鼓，孜孜矻矻聆其讲解，逐一不漏听完，感喟弹奏琵琶实非一蹴而就。）

无论是闺门还是这延福宫内，世间女子皆珍爱自己的一双手，远庖厨远春水，握笔亦要有适当的姿势，见其这番心下也未有骇怪，血肉之躯与这丝弦摩挲，定是有损，琵琶也仅伤甲罢，而瑶琴类十指未磨出茧前，有甚时亦是会有血泡于指，看着宫娥拿来护甲，只待一切安顿好，将最细的那根弦指给她说道
“便要看看姑姑是怎么批判这学成不学成罢，琵琶上分相位品位下分弦，只用一弦，学会弹挑两个指法，简单的小调便可成”
如何来形容涌现呢？大概一加一是二，而一个音阶加上另一个音阶，涌现出的便是万千星辰。自幼时听小娘弹琵琶便觉新奇，忘了究竟是从几岁始，想来七八个年头应是有了。进宫这两年虽无暇去玩弄这些器乐，如今再次抱入怀，亦是有恍如昨日的迷蒙。我心下也知此番诏令并非不是想宫中娘子修成多高的水平，更多的是怡情养性，殚见洽闻罢，虽如此想，手上也未有倦怠，将弦轴调音后，笑言
“愔为姑姑弹一首紫竹调吧？”
临安人总是贪念故里的山水，紫竹调轻柔婉转更是如乡音诉于耳一般，选取这首也并不止因他是临安旧音，更是因此曲相位并没有很大的跳动，较好上手，初学时不求颤音等灿然的技艺，每个音能连贯便自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