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宫覆雪，一日之间北京城银装素裹，似成燕都。可今岁的炭火仿佛次了些，不论如何添炭皆暖不得偌大的仁寿宫，也暖不了我自己个儿的身子。先帝爷，臣妾怕是要去伺候您了。】
【莅政十余载，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对得起大明的列祖列宗。只不过——我对得起大明，大明对得起我杜氏一门吗？律吕阳心思野了，御史台也不把我这个仁圣太后置于眼中，竟敢矫捏罪证，弹劾显义侯。我时日无多，天不假年，可即便是如此，我也要与朱缵下一局棋。】
【胜，则百年无忧；败，则万劫不复。】
【思量间，宫娥来禀，皇上问安来了。我这皇儿倒是孝顺，日日问安不曾落下，正了身子，待他进来。】

【 是正泰十三年的雪后吗？不知从何日起，纷纷玉屑已悄然于仁寿宫的殿宇上铺满华盖，刹如昙华之美，又静谧无声。我从寒食前频添的炭盆、宫又早掌的宵灯、亦或是殿内老妪望向我时偶有的和色中，窥见了时光的苍老。还是在更旁敲侧击处，我闻锦衣卫密报，九江王自一日两叩安，已折作一日三问？ 】
【 朱琬自有天生的禀赋，倘异时异地而处，我不如他。 】
【 宫车履雪，降舆时，松枝教雪团压得稍含了腰，似依依迎客。殿内烘得生烟，我欲拭汗，却作罢。仅是如松折节般俯身，轻问。 】
母后千秋长乐，今日精神可好？

【若是五年前，他颂一句千秋长乐，我满心欢喜。可如今我已不知朱缵到底还有几分真情几分实意。灯火暗淡，宫娥碌碌却无一丝声响，静默如斯。】
还不是老样子，天命劫数，实难自料。
【我扶着他登基，恍如昨日。这十余年，我权柄在握，一直与他在博弈。朱琬是棋，游雾亦是，惟名和律吕阳皆是个中棋子。今朝盘算，惟名可独当一面，律吕阳恐难再替我行事，狼子野心，由他去吧。朱琬封邑九江，添爵为王，也成了气候。若不是晋王之事，他们也可相辅，可惜，可惜。】
【为今最是让我放不下的，便是惠昭仪。慵身淡言】
今岁是正泰十四年了，皇帝中宫悬位，不合礼数，还是应早立皇后母仪天下才是。

老样子，才是真真的好样子呢。
【 仁寿殿垂帘九载，护持得山河正泰、域内廓清。我于容文正奠日未尝不有悔思，只那时初掌乾纲，自是洞达快意不能全尽。权柄如醴酪，彼时横在我头顶的两座大山一一挪去，无人敢摄撄锋芒。及事后，我方知执政之难，可谓人生处处有掣肘，从来谬误，也不尽在仁寿、谨身二殿。 】
【 可事若有重来，我仍要迎万难、破千险而行。唯胜者可以悲悯，譬如我待仁寿殿垂垂老去的嫡母，稍展衷情。于三寸夕照下，我接过宫娥奉来的热巾拭手上尘，顾答。 】
十四年也过得，如今仓促提这事，未免突兀。母后静摄将养是紧要，大典吵嚷，反倒不合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