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时去市集药房走一遭，补一点修元气的药渣，得闲望一望不远有几个人的队，不论冷暖，把脉切闻的房子总不关。走又来，男女老少。）
（拎了辛夷的一份，也不是大补的药，生怕和她原先的冲了。交予人，一同去里间看看药熬得如何，进只觉得比以往的味道浓许多，有些快刀斩乱麻的想法。若是病来得急一点，也说得过去。）
（问一问是哪房的，顺道去瞧一眼。走到廊边，窗开小缝，不见吹出的帘，知道是在通风给卷起来，只是门是谢客的模样。进去拨开一帘，没怎么听到声儿，莫非是压抑着。）
药快熬好了，等会就不会难受了。

【我是许大夫的恶客，翻倒了他的药箱…洒出两杆秃了毫的笔，藏了他的方子…被伏葛黑着脸从琴匣里翻出来，天知道那张瑶琴是我哪年岁的生辰礼，总没请它出来交流过。】
【小奚女骂骂咧咧地煎药去了，我开始思索是我给她自由太过，但还有更要紧的事等我去做。我已好几年没有害过疾，吃过药了，这致使我认为铁打的身气是不必汤药疗辅的，然而滚烫的额顶还敷着舒服的冰帕，头重脚轻的感受差点让我跌到榻下，“咕咕”，伏葛煎的哪是药，是我晕聩的脑子。】
“不吃，不吃！你不要靠近我啊……”【嚄！是承颐姑母】“姑母午安。”

（正好赶上尾声，哪是压抑，分明是尽情后的已经是无话的呵气。往旁看去，还好卷帘的珠绳都还在，不过绑了也无用，若是如此该怕自己会踩到几粒圆滑的摔个双腿朝天。）
你安更重要些。
（原本想坐床边的腰要弯不弯膝盖要屈不屈，还是斜着身的那种，不大优雅。索性一次蹲到底，给帮忙把已经温了的帕子捡起来，和服侍的差点脸碰脸地擦着碰到起身，递给人去换洗。）
看这样子，如果不服一帖，只怕还有几日要苦。你吃一帖，少两天。
（对着人的想睁大的眼睛前，竖起两指。）

【药汤的气味已经祟祟匐至，张牙咬住鼻息，我难捱地向后一仰，首后不负望磕在雕木栏，顺势一歪，就躺回了柔软的罗褥间。承颐姑母一来，逃法是扼住了，额角发胀，头颅中似有一根紧绷的弦，被用力擘抹，吐出一口气，从来只见装生病，这是我头一回装无病。】
“我尚且安好，你瞧我说话多么中气十足。”【气沉丹田，仿十三哥言谈。】
“药就不必了，又苦又腥，吃了还没用。”

（拿手帕擦一下人中处，挠一下痒。）
听不出来，我只觉得你好像被捏着鼻说话。还要用气说话，这出不来被堵住结果还被呛回去的感觉很明显。不信你问旁人，三人必信。
（再想一想刚才闻到的味儿，初入口的时候绝对够呛。至少比当初催产又含参片丹药时的感觉差上不多。把贴她额头的湿巾摸来翻过来贴手探，是时候换一条了。特意问人是不是刚才掉地上的那条，不是才放心。）
你又知道没用，你问过你鼻子有用了吗？等会就凉好了，你不想闻就捏着鼻一口气灌了。

【攒眉吊眼，疑虑几乎可以化作小溪从拧巴的眉心淌下来了，说起十二，都道张狂，张狂的人如何能有弱点，如何能有顾虑——偏偏就是吃药，比练字更艰，比女红还恶！我仍然记得，那个遥远的夏天，药汤在午后热毒的羲辉下迅速酸馊，被无知无觉的我捏着鼻子一口灌。】
【那苦汤在我脏腑里快快活活地滚了一遭，然后干净利落地呕了一地。】
“不不不……颐姑母你听我说，一口灌决计不成的，我从前一口灌立时就吐了，伏葛可以作证……要不，明天再吃！”【缓兵之计，缓兵之计。】

（好像有点难办的样子，那要不要再试试别的法子。也学她的模样，有点烦恼，大抵是坐比躺的自在，样子也没有她狼狈。有点学并不精的样子。）
一灌不成啊，那什么时候的人是不会吐的呢——
（食指曲着被拇指抵着，贴在嘴下，一点一点，好像突然想到一个法子。）
好像说睡着的时候就不会觉得吐了吧，要不要先来碗安神汤先哄睡了再喝。但是就是怕会不会被呛到，而且往往都是喝了再睡，你如果睡了再喝，会不会一天就这么睡过去了。睁眼天黑。
（好像也是糊涂了一样，胡说八道。）
而且你睡着也不能抗拒了。

8
【承颐表姑，想让我死可以直说。】“这个……”
【从榻上直起身，鬓鬟也散，中衣已然揉成了咸菜，捱着她柔软的臂肘，脑中的确昏昏涨涨，吃些安神药也无妨，但我不想墓碑上写着，嘉瞻徐闻，猝于呛汤。月可藏穹云，鹿可藏深林，本人藏无可藏，只好讨价还价。】
“若不然，还是取一碟蜜饯来吧，甜死总比呛死好啊！”

（点头。）
我也觉得是个好主意。
（大手一挥去，那早已等候多时的药碗底下垫块厚叠的布，不会太烫手，烫不烫舌就不知道了。）
来，先喝吧，已经吩咐人去拿了，说不定你喝完后咽两口水就不觉得苦了。
（药不离身，或许是已经习惯的想法占据多，舌头上的尝味儿也淡了。看着人咕咚咕咚喝下去，那药味淡到半碗的时候，还觉得好闻。或许觉得这种苦已经很小。伴随长大，有时候也是逃避的方法。）
真好样的。赶紧漱漱口。

【伏葛捧着已经晾至温热的褐汤立侍一旁，那像是一块泥土熬成了粥，腥气不断上涌，将我的呼吸都堵回口鼻。微不可察地一个噤颤，沉下脸色，难道这就怂了？必不可能。】
【端过药碗屏息启口，霎间苦味绞住舌尾，直冲鼻上。几乎翻了个白眼，可算咽下最后一口，接过表姑母手中的茶水漱了漱，指拥一颗，两颗，三颗蜜饯压在舌底，这才缓解了呕感。】
“……”【承颐表姑笑出声，我满含蜜饯，重新倒回软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