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记忆被抛掷在湮远的从前,他们训练,他们配合,他们默契得无以复加。不止他们三个人啊——不只是他们俩和那个同样并肩作战多年的机器人车手啊!还有那个人——那个最张扬最耀眼的少年——贯着一身红衣——
“星河,沙卡危险,我们回去救他吧!”
“沙卡我来救,阿雷,你专心追赶刹龙。”
“哥哥把自己的赛车底盘给了阿雷,他自己不能参加比赛了,那我们去哪里再找一个队员呢?”
“请去往天狼星的旅客,抓紧登机……”
“阿芒,过来,你怎么又抢阿雷的牛肉火烧吃了?”
星河闭上了眼睛。
在那些记忆里——那么多那么多的记忆里——他和沙卡确确实实一起度过了那么多美好的流年,共同享有了那么多珍贵的回忆。
可是那些流年,是他们两人独自度过的吗?那些记忆,是他们两人独享的吗?
那个红色长衣的少年星目剑眉,神色张扬,他出现在自己回忆里的每一个地方,不论是星际赛场上的激烈征战里,还是街角屋檐下的寻常欢笑里——在每一段有沙卡的回忆里,也在每一段没有沙卡的回忆里,无处不在,无孔不入。
而这些年沙卡的心思,他又怎么会不明白呢?他星河本就是是何等聪慧的少年,当了队长以后更是对每个人都观察入微,任何猫腻都瞒不过他分毫:沙卡喜欢自己,且对这种喜欢从来都不加掩饰,就差明明白白剖出心给自己看了。他并不是没有注意到,那天晚上他突然到访天狼星,携着阿芒前来迎接的蓝发少年,目光里有多少惊讶和欣喜;他并不是没有观察到,那个在露天场馆同沙卡喝着冰镇橘子汽水吹着凉风的晚上,自己为了说服他假意要求和他比赛而故意做出撒娇口气的时候,沙卡的面颊是怎样一瞬间染上刹那的鲜红,胸腔里心跳声又是怎样宛若咚咚的擂鼓般激烈;他还记得到了清晨,两人都放下防备,驻足静看路边丝茧化蛹成蝶的时候,自己同他讲述道理,沙卡是怎样心服口服地点着头,看向他的目光里满是崇敬和感激;他也记得同刹魔队最后那场生死一线的比赛,自己掉转车头回去救助被对方围困的苍暴狼牙时,沙卡的声音是怎样激动到微微颤抖,仿若自己不是普通并肩作战的队友,而是天上降下来度他苦难的神明——就是那样干净纯粹的真心,就是那样沉甸甸的情意。
可是,他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呢?心里都已经住进了那样的一个蛮横霸道不讲理的人了,又怎么能对沙卡这一片炽热坦诚的情意给予回应呢?
就算那个人已经离开了,可他的锋芒那样刺眼而又锋锐,无人能挡,无人匹敌——在他面前,连太阳都黯然失色,自己又怎么能够真的忘记他,好端端开始新的生活,将其他人装进心里呢?
“星河……星河,答应我。”沙卡叹息般地呓语道。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像是被晚风揉进了沙子。
爱一个人,真的会让人变得这么卑微么?星河有些心痛地闭上眼睛。曾几何时沙卡也是天狼星万众瞩目的赛车王子,本该是无限风光耀眼的少年,如今却为了自己,甘愿长期搬住到黄河卫星,同他一起日日在马特拉俱乐部训练,事无巨细地帮他处理队里的事务,与他同进同出,默默无言、任劳任怨地陪伴他,抚慰他,照顾他。
就像曾经……陪在自己身旁的那个少年。甚至比他做的还要好。
一瞬间回溯倒卷而来的,是星河藏在心底最不愿意触碰的记忆。它们气势汹汹,叫嚣着翻涌着淹没了他的心脏。
“星河,我要走了。”
“我要搬迁到光芒星,以后不再回来了。”
“星河,我……退出光芒少年队。”
“我再也不回来了,星河。”
“我们以后,也再也不要见面了吧。”
“对不起,星河。再见。”
星河整个人被沙卡牢牢压在地板上,身上的蓝发少年呼吸急促,他喘息着捧起星河的脸,一寸一寸,用他布满薄茧的指节拂过他俊美的面容——他线条分明的下巴,他挺直的鼻梁,他浓密的眉毛,还有那双晶莹清澈的眼眸。
星河的双眼蔚蓝璀璨,是他永生难遇的星辰大海。
少年极慢极慢地俯下身来,他小麦色的脸庞沾染上了醉酒般的酡红,炽烈的雄性荷尔蒙喷吐在他的耳边,像是来自极远地方的喃喃低语,又像是诱惑的叹息。
而下一个瞬间,星河瞳仁里蓝发落拓少年的脸庞骤然放大,紧接着,少年炽烈的唇瓣,以他完全猝不及防的方式,落上他的双唇。
星河头脑一片空白,近乎麻木地放弃了挣扎。他没有再抵抗,任凭身上的少年予取予求,逐渐加深这个渴求了多年的亲吻。
他慢慢闭上眼睛,似乎有泪水漫了上来。
逐渐模糊的视线里,星河似乎穿过阔别的千山万水,看到那个红衣少年初遇时横行霸道的模样。
他张扬灿烂的笑脸,他被风吹鼓的衣角,他温柔环上自己肩头的手。
还有瓢泼大雨里他远去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