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弥雅宣布退出娱乐圈”
微博热搜榜上的字眼就这么毫无征兆地闯入眼帘，季向空忽然觉得周围空气变得稀薄，用力呼吸却还是喘不过气。
“”傅弥雅在今晨召开的媒体见面会上突然宣布永久退出娱乐圈，所属公司也在同一时间官宣，证实了该消息…"
新闻通告里简短的文字包裹着巨大的信息量，在季向空的眼前铺陈开，下意识地点开发布会的视频,弥雅的声音透过屏幕传来.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支持和厚爱，我决定退出娱乐圈，并不是一时冲动，而是深思熟虑的决定。”说这话的时候，她唇角含带着笑，眼神温柔而坚定。
“是为情所伤才做出这样的决定吗？”有记者迫不及待地追问：“是因为季向空的选择让你心灰意冷吗？”
这样的问题根本就是挑事的节奏，Tony冲上来想要抢过话筒，可是弥雅却抬眼望住他，轻轻地却无比坚定地摇摇头。接着，她看向提问的记者，侃侃而谈，神情既从容又毋庸置疑。
“因为我的执念，给季向空先生和邱樱小姐带来很多困扰，在此我深表歉意。他们相知相爱成就彼此，是我见过的最般配的人。如果您还相信这世间的爱情，还有想要守护的人，就请和我一起祝福他们。”
顿了顿，弥雅抬眼看向远方，眼底有光芒流转，淡然中透着自信和骄傲。
“以前想做歌手,如今我做到了。”
“选择放手，不为任何人。”
“只因为我想要走的路，想要做的事，在这片天空之外的地方。”
季向空盯着屏幕，忽然想起很多年前，那个女孩曾在他怀里哭着说：“向空，如果没有你，这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彼时的他对自己的弱小无力失望透顶,她是那么美好那么有才华，怎么可以为了碌碌无为的自己而放弃触手可及的梦想，所以他甩开她的手，从此再不回头。
他一直以为她要的是万众瞩目，光芒万丈；
直到如今，她对整个世界说：“季向空和邱樱才是最般配的人，请和我一起祝福他们。”
这明明是最合理的结局，
可是，为什么，心还是会痛呢？

第二章
在圣诞前夕接到Tony 的电话是季向空始料未及的。他说他马上要回韩国，但是有事相商，所以约了当天在凤凰训练基地旁边的咖啡馆相见。
因为临近节日，咖啡馆门口摆放了圣诞树，树干上缠绕着的彩灯在翠绿的叶子间闪闪发光，给寒冷的冬夜平添了一丝温暖的色泽。
华灯初上的时候，Tony 踏着夜色而来。 刚一坐下，就从公文包里掏出一份卷宗，递到季向空面前。
“这是什么？” 季向空没伸手接文件，挑挑了眉，径直看着Tony，等他回答。
“弥雅用她的积蓄成立了电竞基金会，要转到你的名下，所有的手续已经办妥，你只要在这份合同上签字，这份基金就由你全权掌控。” Tony 面无表情地说，好像只是在陈述一个简单的事实。
“你开什么玩笑！”
“我没开玩笑，” Tony 盯着季向空的眼睛，缓缓地说：“弥雅说，有了这基金作后盾，凤凰战队就能自由地翱翔九天。这是她能送给你的最好的圣诞礼物。”
Tony 所说的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砸在季向空的心头，深深地凿开一个口，那些被尘封的记忆，就这样穿越过时光，呼啸而来。
每年圣诞弥雅都会送他礼物，然后守看他打开，一脸忐忑问他喜不喜欢。 她从来不知道，其实无论她送他什么，他会都会爱若珍宝。 最后一次他们一起过圣诞，是在韩国做练习生的时候。她见季向空每天骑自行车上下学还要去打工太辛苦，所以想给他买部摩托代步。天天中午吃最便宜的便当，借别人的衣服演出，偷偷存了半年的钱，好不容易攒够了，谁料到想买的那款车却在前一天售罄了。
那天下着大雪，天黑了，弥雅也没回家，季向空急得快疯了，走了整整两个街区，总算在车店门口找到哭成泪人的她。
“向空，礼物没有了怎么办？” 她红着眼睛，哭得一抽抽，完全没觉察到自己在雪地里站了半天，头发眉毛上都结了冰。
“傻瓜，” 季向空搓着她冻僵的手，心疼得不行，忍不住温声安慰：“我已经有礼物了。”
“啊？” 弥雅瞪大了眼，一脸的迷茫和惊讶，结结巴巴地问：“什么…礼物？”
“因为我有你呀，” 季向空抬手为她拂去发间的落雪，把她紧紧搂在怀里，那么用力，仿佛一生一世都不会松开一样，轻轻地在她耳边说：“傅弥雅就是这世上最好的礼物。”
……

季向空深吸一口气，强行把思绪从记忆中拔出来，斩钉截铁地对Tony说：“我不能接受, 请你转告… ”
“你不可以拒绝，” Tony 仿佛被季向空的态度刺痛了，粗暴地打断他的话：“如果你还有一点顾念弥雅，就不要拒绝。”
“Tony！”
“季向空，你知不知道弥雅这些年在国外过得一点也不容易，” Tony 忽然红了眼圈，语音哽咽地说，“因为不肯和圈里有权势的人周旋，吃了很多苦头，别人都笑话她傻，她却只想着有一天可以坦坦荡荡地回到你身边。她每天排练到凌晨两三点，活得比任何一个人都要努力，因为她觉得只有这样才能对得起你的付出。”
“所以，季向空，你没有权利拒绝，没有权利让她5年的努力变得毫无意义。”
心，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撕扯，痛得无以复加。季向空听见自己故作镇定的声音：“弥雅人呢？她过得还好吗？”
“她…” 仿佛过来一个世纪那么长，他才听见Tony 幽幽地说：“她走了，从发布会之后，就没人再见过她…”
“季向空，” Tony 勾了勾唇角, 笑容里满是嘲讽:" 弥雅再也不会回来了…"
睡到半夜接到酒店老板电话的时候，孙泽毅在心里骂了句娘，以为又是林逸轩那小子跟人比酒喝高了。可是一听说要被认领的季向空，所有的睡意都在一秒间消散。
匆匆开车过去，一路上心里七上八下。认识季向空这么多年，从来没见过他醉酒，更别说是醉得连家也回不了。 他知道季向空最近因为弥雅的事情绪不高，但是突然闹这么一出, 实在出乎意料。
因为过了打烊的时间，酒吧里空荡荡的，一进门，孙泽毅就看见季向空独自坐在角落里，双手握拳，抵着额头, 遮住了大半个脸。
“向空…”
听见有人唤他，季向空抬起头，眼神有一瞬的恍惚，仿佛不知所来何人，身处何地。
孙泽毅仔细打量了一下他，他整个人看起来很正常。如果不是染上了绯红的眼角，还有格外苍白的脸色泄露了他的异常，孙哲毅会觉得此时的季向空和平时一样清醒镇定。
“孙哥，你来了。” 他开口，声音低沉暗哑。
“嗯，我来接你。” 孙泽毅不动声色。
“我有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孙哥你想听哪一个？” 季向空忽然笑了笑，语带调侃地说。
季向空性子清冷，不爱笑，偶尔笑起来，就像月入空山，新蜜初酿，甜的化得开人心。可是，这一次, 孙泽毅却觉得季向空的笑容里透着深深的脆弱和难以言喻的哀伤，让人心惊。
在见惯了冷静自持的季帅之后，孙泽毅忽然觉得此刻的季向空尤其让人心疼。
“有什么好消息？” 孙泽毅接过他的话, 然后给自己倒了杯水，在桌边坐下陪他。
季向空并没急着回答，漂亮修长的指尖拂过杯沿，然后一抬手，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好消息是…” 他勾了勾唇角，带着几分自嘲地回答：“未来3年我们都不用为战队的运营担心，不用浪费时间在商业活动上，因为凤凰有足够的资金做自己想做的事。”
这消息简直是石破天惊，可是孙泽毅感觉得出事情远没这么简单，所以举杯喝了口水，稳了稳心神，缓缓地问：“那么坏消息呢？”
“坏消息是...” 季向空咬住下唇，闭了闭眼，脸色苍白到几乎透明，好像身体正在忍受巨大的痛苦。
“坏消息是，” 他的声音在发抖，仿佛用尽全力才能逼迫自己说出那个无法更改的事实。
“我把弥雅弄丢了…”
果然… 孙泽毅在心底深深叹了口气。这些年来，季向空一直掩藏得很好，即使彼此亲如兄弟，也从未在他面前透露过半分和弥雅的过往。如果不是孙泽毅偶然在季向空生病高烧的时候听见他低唤弥雅的名字，他可能永远也不会知道他们彼此间的刻骨铭心。
她是他深藏在心底疼惜的宝贝。一次次的拒绝靠近，只不过是因为那份无法宣之于口的卑微。季向空从不在乎别人对他的质疑和中伤，却唯独害怕自己的名声会让明珠蒙尘。
而这一点，弥雅不知道，甚至连季向空自己也未必完全明了。
情深入骨，爱而不自知…
孙泽毅揽过季向空的肩，让他靠着自己，“向空，” 他轻声安慰说：“谁都没有错，这一切会过去的…”
多年之后，孙泽毅依然清楚地记得，那个冬夜里，临危不乱，强大如战神的季向空泪如雨下，哭得像个孩子…

第三章
两年后
一年一度的全球巅峰总决赛在美国旧金山落下帷幕。来自中国的凤凰战队以完美的配合，精妙的战术再次登顶巅峰，声势如日中天。
除了凤凰，最让人津津乐道的则是那支组建不到一年，队员平均年龄只有19岁的鲲鹏战队，初出茅庐，却凭着过硬的技术，变幻莫测的布局，一举杀入全球4强，成为年度黑马，让世界惊叹来自中国的新生力量。
而这两只队伍的背后，都有着同一个人的身影…
看着酒店外聚集着大批热情高涨的粉丝，听着此起彼伏的“ 凤凰”，“季帅"的呼声，林逸轩站在车门口，头皮发麻，摸了把额头的汗，转身对裴熙说：“空哥不在，要不你下先去顶一顶？”
裴熙面微微一笑，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熊棒棒糖，塞到林逸轩手里。
趁着林逸轩被这突如其来的示好搞糊涂的时候，裴熙一把拉开车门，将他推了下去。
夏凌目瞪口呆地看着裴熙，只见这个被电竞界尊为“裴皇”的人，云淡风轻地吩咐司机：“掉头回赛场。”
“为…为什么啊？” 夏凌彻底被这波操作搞晕了。
“去接季向空…” 裴熙神色淡淡地说。
…………
比赛结束之后，邱樱邀请季向空留在赛场的休息室叙旧。距离上次见面，他们分开已经快一年。
季向空给邱樱倒了杯茶，然后坐到对面的沙发，静静地等她开口。
这是很久以来，邱樱第一次得以近距离细细打量季向空。他和初见时一样，白瓷般的肌肤，清俊的眉眼，漂亮得不像话。唯一不同的是，岁月在他眉宇间沉淀，平添了一种算无遗策，睥睨众生的超然，配上眸色深深，说不出的清冷矜贵。
“向空，” 按下纷乱的思绪，她深吸一口气，带着一丝忐忑地开口:" 我接受了洛天的求婚，婚礼定在两个月后。"
季向空惊讶地挑了挑眉，不是惊讶邱樱的决定，而是惊讶于洛天的速度。半年前，洛天正式追求邱樱之前，曾和他深谈过, 当时的洛天还觉得自己毫无胜算，没想到时隔6个月就抱得美人归。
其实，只要在对的时间遇见对的人，哪里需要什么纠结试探。两心相悦，只盼着能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恭喜！” 这一句道贺，季向空说得诚心诚意。谁料话音未落, 对面的人就红了眼圈。
“邱樱…” 季向空低低地唤她的名字，歉疚地回望，想要出言安慰, 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兜兜转转，终究是他辜负了她。
“别误会，” 邱樱急忙摆摆手，吸了吸鼻子，控制住情绪，“我是开心，能遇到你和洛天，我觉得自己很幸运。”
在最迷茫最落魄的时候，她遇到了季向空。 在所有人的质疑声中，他选择和她站在一起，和整个世界对抗。然后一路指引她，呵护她，成就她。 直到她被更大的舞台吸引，决定去美国传媒大学继续深造，才把她托付给了洛天。
“向空，谢谢你。”
一丝清浅的笑意在季向空的唇边荡开，让他整个人都如同春日阳光般温暖。恍惚间，邱樱仿佛又见到那个手持着五色斑斓的气球，在满天烟花下，唤她“邱樱公主”，熠熠生辉的少年。
季向空的爱浓烈而纯粹，洛天的爱深沉而绵长。她何其有幸，在一生中可以拥有两者。

第四章
“我开车送你回酒店吧。” 邱樱搬来旧金山已有大半年，算是半个东道主，所以欣然提议。
季向空本想拒绝，可是看到邱樱兴致颇高，便不忍拂她的意。虽然两个人不再是情侣，可依旧是彼此信赖的朋友。 他不想让她觉得生分了。
邱樱拿好外套，和季向空一起前往停车库。路过赛场，听见一把酥酥软软的歌声从半严着的门里传来，像潺潺流水般浅吟低唱，独具风韵。
“这歌真好听，你知道歌名吗？” 她随口而问，身边的人却没有反应。诧异地回头，才发觉季向空停在刚才路过的赛场门口，仿佛石化了一般。
“向空？”
季向空被邱樱从震惊中唤醒，来不及解释，他快步冲进场馆。 “弥雅，弥雅！” 他大声喊着那个在午夜梦回里百转千回的名字，全身的血液都如同沸腾了一般，心如捣鼓。
可是硕大的场馆，空空荡荡，只有歌声绕梁，哪里有弥雅半个身影？
"向空，怎么了？" 邱樱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
“是弥雅的声音 ” 季向空努力让自己冷静一些，艰难地组织语言，跟她解释：“而且是一首新歌。”
邱樱恍然大悟，难怪刚才就觉得这声音似曾相识。 “这歌声是从中央声控出来的，我们去导播主控室”。她凝神细听，立刻做出了判断，拉着季向空疾步冲了出去。
……

Bob 觉得自己今天很倒霉。
做比赛直播的时候因为镜头切慢了一秒，被导演骂个半死。好不容易熬到比赛结束，可以偷个闲，在导播室里放个歌，喝个下午茶，还被中方首席解说和中国战队的统帅抓包。但凡他们中的任何一个跟导演组提半句，他都吃不了兜着走。
“刚才播的歌是哪里来的？” 季向空心急如焚，一上来就开门见山直奔主题。
“是我之前在英国休假的时候买的歌碟。”
Bob 一边回答一边在心里为自己哭了一把。怎么随便放个歌，也能把这位不好惹的大人物招来？
“什么时候买的？在英国哪个城市？哪条街？店名是什么？”
连珠炮似的问题让Bob 意识到这首歌非同一般，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认真地回答。“三个月前，是在一个叫Southampton的城市，那里周五和周六的上午在市中心广场都会有一个open market ，我就是在那里买的。”
心底里，Bob 很好奇季向空为什么会对一首名不见经传的歌这么刨根问底，可是季向空在如今的电竞界是神一般的存在，再借Bob一个胆也不敢在他面前多话。
一听是open market ，邱樱的心就开始往下沉。 这种集市没有固定摊位，流动性和随意性都极大，想要在那种地方找人，希望微乎其微。可是，一旁的季向空却对此毫不在意，反而更加执着地追问。
“卖碟给你的人长什么样？你知道名字吗？” 季向空一瞬不瞬地盯着Bob，好像怕一个眨眼他就此从眼前消失一样。
Bob 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季向空。这一刻的他和那个叱咤风云翻云覆雨的季帅简直判若两人，更像是一个在漫漫黑夜里长途跋涉之后偶然见到一丝曙光的旅人，满眼的希冀，唯恐错失了这一线光明，低到了尘埃里。
"我不知道她的名字，是一个中国女孩，抱着吉他自弹自唱，歌唱得好，人也很美，是那种浑然天成的美…" Bob 回想起那天的情景，当时的惊艳让他记忆犹新，“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季向空觉得自己的心被紧紧揪起，下意识地按住胸口，才能勉强站立。
“她眼睛似乎不太好，带着墨镜，我买她的碟，也是她同伴帮忙收的钱…”
话音未落，Bob 就看见季向空原本挺拔如松的身形晃了晃，血色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从他唇间退去。
邱樱眼疾手快，一把扶住心神大乱的季向空，轻声安慰：“向空，你先别着急…”
他怎么可能不心急？
满脑子都是弥雅上一次失明的样子，她在他怀里失控地大哭，“向空，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我该怎么办？”
这两年来，他一直都在找她，去了他们一起读书的学校，她在首尔的住所，一同住过的那间十二平米的小屋，问过了所有认识弥雅的人，可是没有谁有她的消息。傅弥雅消失得彻彻底底，就像从未存在过一样。
每一次的尝试都是无功而返，孙哥安慰他说：“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说明弥雅过得很好，不用你操心。” 一开始，季向空对这种解释不屑一顾，可是后来听得多了，他也开始慢慢相信，弥雅在世界的某个角落里平安喜乐，岁月静好。
谁曾料到，事实却恰好相反：她旧伤复发，流落他乡。
“季向空，我不要你同情我。”
言犹在耳，傅弥雅，从来就是一个骄傲的人。流泪的她，软弱的她，只有亲近的人，才能见到。这一次，她选择独自面对黑暗，不曾回头，就是以自己的方式清清楚楚地告诉季向空，他已不再是她可以相依为命，彼此温暖的人。
“季向空，弥雅再也不会回来了…”
他心存侥幸，以为那不过是Tony 一时的气话. 却不曾想，一语成谶…

第五章
伦敦市郊座落着一所巴洛克建筑，建于维多利亚时代，庭院深深，古朴大气。因为位置偏僻，所以平日里人迹罕至。只有为数不多的圈内人才知道，这里是英国首屈一指的盲人学校，也是弥雅工作的地方。
几年前还在韩国发展的时候，弥雅偶然在一次慈善宴会上和这所学校的校长结识。因为自己曾有过短暂失明的经历，对于盲人的艰难困苦感同身受，所以从那之后她就一直默默资助这间学校，几年如一日，从未间断。
两年前退出娱乐圈，就是因为弥雅决定接受校长的邀请，来这里做音乐老师。
做艺人的时候，用来衡量音乐是销量，是人气，她为此辗转沉浮，疲于奔命；而现在，音乐是用来帮助那些无法用双眼认识这世界的人感受到花开的悸动，体会到天边的云卷云舒……当音乐可以回归纯粹，日子也变得简单而充实。弥雅对这样的生活饮之如贻，乐此不疲。偶尔回想过往，她会忍不住感叹命运的神奇。
如果不是因为季向空，她不会有勇气抽身而退，重新选择自己的人生。
季向空，弥雅在心底叹息，她曾以为自己再也没有勇气去触碰这三个字，即使现在想起，那深入骨髓的钝痛依然历历在目。
“他和邱樱应该快结婚了吧…”
骤然响起的电话铃声打断了弥雅的思绪。“弥雅老师，校长请你有空的时候去过来一趟。” 电话里传来校长秘书轻快的声音。
“好的，我这就过去，多谢你。” 放下电话，弥雅拿好雨伞走出自己的办公室。
三月的伦敦还透着冷，几缕雨丝混合着雪花，在空中翻飞，弥雅忽然忆起，她第一次遇见季向空也是在这样一个雨雪天。
……………
弥雅出生在江南的一个小城市，从小聪明伶俐又爱笑，是老师的宠儿，爸妈的掌中珠。日子就这样无忧无虑，晃晃悠悠地流淌，直到11岁那年，一场车祸夺去了弥雅的双亲，让她的世界一夜间天翻地覆。
在孤儿院里待了两周，弥雅被素未谋面的表舅接到了上海，说要给她一个新家。 可是表舅妈打心眼里嫌弃弥雅，觉得她是累赘，动不动就和表舅大吵，怪他为什么要把这个烫手山芋带回家。
当她因为塞车晚到家半个小时就被罚不许吃饭的时候，弥雅才深深地意识到，她的家没了, 真心疼惜她的人也不在了…她变得越来越沉默寡言，活得像个毫无生气的影子。直到那个雨雪交加的下午她摔倒在地，一个清冷但是稚气未脱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她暗淡的生活里才重新有了光。

那时候，学校前面的一段路在翻修，一下雨就特别湿滑，而她却没有合脚的雨靴。她走得格外小心，可惜还是难逃一劫。摔倒的时候，弥雅顾不得疼，慌忙四顾，只希望没人注意这一幕。街上车水马龙，路人形色匆匆，弥雅暗暗舒了口气，忽然听见一个陌生的声音说：“你受伤了吗？”
她吃惊地抬头，只见一个和自己年纪相仿的少年微微俯身，正静静地望着她。和自己相同的深蓝校服，穿在他身上却有种惊心动魄的漂亮。
弥雅自惭形秽地低下头，默默地爬起来，捡起摔落的雨伞，目光触到断掉的伞骨，不由一滞，这要是被表舅妈发现，今天的晚饭估计又没得吃。弥雅又冷又饿，一念至此，不由自主地皱了皱眉头。
“跟我来，我知道哪里可以修伞。” 少年看出她是在为摔坏的雨伞犯愁，决定帮她解围。
为了不被责罚，弥雅硬着头皮跟着他去了附近一间修理铺。铺子里的老师傅会修自行车和各类家电，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修个伞自然不在话下。弥雅总算放了心，坐在一旁的椅子上静静地等，这个时候才觉得手掌火辣辣地疼。
少年走开了一会儿又折返，在她身旁蹲下，说："把手摊开。”
弥雅猜不透他要做什么，抿了抿嘴唇，有些难堪，因为她的手刚才蹭到地上，很脏。
她决定不动声色，假装没听见，可那少年并没有知难而退，反而好整似暇地望着她，一副“你不理我没有用我会一直等下去”的表情。
僵持了几分钟，弥雅熬不过他，红着脸，摊开双手，这才发觉自己手掌上满是擦伤。少年变戏法一样地从书包里拿出一包棉签和一瓶红药水，在她面前晃了晃。 看出弥雅眼里的疑惑，他微微一笑，说：“我帮你处理一下伤口”。 弥雅本能地想拒绝，可是被那笑容晃了神，一个“不”字从舌尖滚落，怎么也出不了口，只好垂下眼帘，眼观鼻，鼻观心。
似乎察觉出了她的紧张，少年也不再说话，只专心用棉签帮她清理干净伤口边上的泥沙，然后仔细地涂上药水，估计是怕她疼，一边涂药一边轻轻地吹气，那轻轻浅浅的呼吸落在弥雅的掌心，令她的手不由自主地颤了颤。
感觉到她的颤动，少年立刻停下手上的动作，抬眼看向她。目光相接，弥雅被他眼底的疼惜撞个满怀。
“很疼吗？” 他小心翼翼地问。
弥雅忽然想哭, 用尽全力才忍住眼泪。
“能忍一忍吗？” 他见弥雅不答话，以为她的沉默是因为真的很疼，只好温声细语地哄她，“马上就好。”
弥雅意识到他误会了，急忙摇摇头，然后想起他是在问她能不能忍痛，又赶紧点点头。
少年被她的样子逗笑了，原本微微蹙起的双眉舒展开，一双漂亮的凤目里波光粼粼，仿佛摇碎了一池星海。
“我叫季向空，你呢？” 他望着她，目光明亮如春日晨光，让她一刻也不能逃，不想逃。
“弥雅，傅弥雅…”

第六章
弥雅走到校长办公室门前，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思绪，然后敲门进去。
"Miya, 世界盲人联盟大会下个月在首尔召开，你可以代表我们学校去参加吗？" 校长Amanda是个雷厉风行的女人，说话做事喜欢直来直去。
怕弥雅有顾虑，她补充说：“你只需要去听听几个专题分享，了解一下最新的研究结果，当然如果你担心媒体…”
“我可以去，” 弥雅感激Amanda 的体贴，可是她不想因为自己的过往影响学校的正常工作安排，而且这样的机会对她提高自身的专业知识大有益处。
“那好，我让人帮你安排行程。” Amanda 很欣赏弥雅能以大局为重的性格，并且一直觉得她身上有一种这世间少有的孤勇和担当。
她看了弥雅一眼，意味深长地说：“有些事，当你能去重新面对的时候，就说明你真正地放下了。”
弥雅微微地笑了笑，不置可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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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高峰的首尔，车水马龙。
从酒店到会场总共也就五公里的路，可是车开了快30分钟，才走了一半，坐在这龟速前行的车里，林逸轩急得眼冒金星。
这次来首尔和乐天集团高层谈合作，临行前他是跟舒雯立过军令状的，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这是关系到中韩电竞业能不能深度合作的大事。” 舒雯看着林逸轩点头如捣蒜，但是一副不得要领的样子，觉得自己是在白费力气，所以直接使出杀手锏。
“这事儿要是成了，我帮你去路依依家提亲。”
“舒雯姐，你放心，我保证完成任务！” 果然，林逸轩立刻像打了鸡血一样，双目炯炯有神，态度认真得不要不要。
“另外，你要照顾好向空。” 孙泽毅把一包药递到他手上，叮嘱说：“记得提醒他按时吃药，而且你要亲眼看着他吃下去才行。”
“孙哥，这事儿我可搞不定…” 一听要督促季向空吃药，林逸轩秒怂。
孙泽毅摆摆手，不让他说下去，朝舒雯使了个眼色。舒雯会意地点点头，直接跟林逸轩敲小黑板，强调重点：“路依依，提亲。”
面对夫唱妇随的舒雯姐和孙哥，林逸轩只能把一车子的话吞进肚子，默默地回房开始研究那一包药，心里飘过4个字：“我太难了…

林逸轩从后视镜里偷偷打量了一下坐在后排的季向空，发现他正闭目养神，脸色却透着苍白，右手按在胃部，明显是不好受。
“空哥，要吃药吗？” 林逸轩惴惴不安地问。
“嗯，” 季向空闭着眼回答：“给我4片阿司匹林”。
“那不行，止疼药可不能随便加量…” 林逸轩头摇的像拨浪鼓，义正言辞地拒绝。
“你学过医？” 季向空睁开眼睛，瞟了他一眼。
“当然没有，” 林逸轩本能地否认。
“那你话多什么…”
“……”
来首尔的路上，林逸轩真是后悔自己怎么就一时冲动接了这差事。空哥是什么人，怎么可能乖乖听他的摆布。整个战队里, 也只有孙泽毅才有这影响力。 不巧的是，舒雯的预产期就在这个月，身为丈夫的他，实在是分身乏术。
看着季向空把加量的止痛药当家常便饭一样地吞下去，林逸轩忽然有些心酸，不明白好好的空哥怎么就沦落到这境地。
几个月前，总决赛结束那天，季向空突然一声不吭地飞去了英国，而且一待就是两个月。直到春季赛临近，才回到上海。
一回来，季向空就把舒雯赶回家休产假，而且还给孙泽毅下了禁足令，不许他下午6点之后出现在训练基地。一个人挑起了两个战队新赛季的训练和基地扩建的计划，没日没夜的加班。
林逸轩试过劝他多休息，话音未落，季向空就把厚厚的一摞文件推到他面前, 淡淡地说：“你来。” 瞅着一大堆的战术计划还有法律文书, 林逸轩头大如斗，只能落荒而逃。
在季向空的指导下，春季赛一开局，凤凰和鲲鹏就捷报连连。林逸轩召集了大家去庆功，零时收到季向空发的消息说他累了不参加让大家玩得尽兴。一帮人也没觉得有异，等到聚好餐K完歌回到基地，才发现他们的季帅晕倒在办公室里。
开车送季向空去医院的时候，林逸轩的手一直抖，连闯两个红灯。检查之后，医生确诊：长期高强度工作导致的胃痉挛，差一点胃穿孔，后果难测。
林逸轩从未见孙哥发这么大脾气，把队里几个核心成员挨个臭骂了一顿，末了扔下一句话：如果向空真出了事，你们能不能心安？一帮大男人儿顿时红了眼圈。
等季向空醒了，一个个都转了性，变着花样地给他煲汤，挣着抢着去医院陪床。头两天季向空还配合，后来发觉他们都把自己当熊猫一样养着，心烦得不行，抬手在战队微信群里发了“训练加倍 ，每日打卡 ” 8个字，还@了所有人，不费吹灰之力就把人全赶回了基地。
季向空的这场病，林逸轩一开始并没多想，觉得纯粹是累出来的，养养就好了。直到有一天，他去病房送汤，走到门口，听到孙哥在和季向空说话。
“你这样折腾自己，又怎么能找到弥雅？”
房间里，静静的没有声音，过了很久，久到林逸轩觉得季向空睡着了，才听见他幽幽地说：“放心，我知道分寸。”
不知为何，那一贯清冷自持的声音却让林逸轩湿了眼眶。

第七章
和乐天的会议持续了5个小时。
过程漫长，但是结果出乎意料的好。双方不但敲定了合作方式，还深入讨论了签字仪式和媒体发布会的安排。
唯一的麻烦是，因为新增了很多谈判内容，会议延时的厉害，林逸轩一直坐如针毡，担心季向空的身体吃不消。 乐天的代表团前脚刚走，他就迫不及待地冲到季向空身边，决心无论如何也要拖他回酒店休息。
谁知没等他开口, 季向空就抬手递给他一张银行卡，说：“密码是你的生日”。
“空哥，你这是，这是什么意思？” 林逸轩挠挠头，有点跟不上节奏。
“回去不是要提亲吗？还不赶紧给路依依爸妈买礼物？” 季向空瞪了他一眼，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空哥，不用你破费，” 林逸轩头摇得像拨浪鼓一般，拍着胸脯：“我有钱！”
“有钱？自从知道你参加国际比赛拿了冠军，你家七大姑八大姨成天变着法问你借钱，连表侄子的二舅子结婚都问你要彩礼，你哪儿还有钱？难道又要去卖奖杯？” 季向空一顿抢白，毫不留情面。
“我……” 林逸轩瞠目结舌地看着季向空，竟然无力反驳，只能咬着牙重申立场：“娶媳妇，我不能用你的钱。”
“谁说这是我的钱？” 季向空戏谑地看着固执的林逸轩，“这两年的奖金我只发了一半给你，其余全存在这卡里了。用你自己的钱娶媳妇，有问题？”
林逸轩：“……”
五分钟之后，林逸轩被季向空塞进了出租车.
“买不到像样的礼物就别回来见我。” 季向空甩下一句狠话，无视林逸轩被感动得一塌糊涂的眼神，转身关上车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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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乎是同一时间，弥雅也结束了会议。她婉言谢绝了和其他人一起晚餐的邀请，独自走出会场，毕竟这城市和自己的过往有太深的纠葛，弥雅不想节外生枝。
在会场外苦等了许久，出租车依旧遥遥无期。看看天边渐浓的夜色，弥雅决定走到前一个路口试试运气。

漫步在首尔的街头，她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那些被封存的回忆随着路边闪烁的灯光渐渐鲜活起来，点点滴滴浮上心头。
任由记忆牵引自己的步伐，弥雅一路走走停停，行到路口，赫然发现那家叫“昨日重现”的咖啡店就伫立在街角。
不但名字文艺，这家店的特别之处还在于，明明是家正儿八经的咖啡馆，口碑爆棚的却是它家的草莓奶茶。
那曾是弥雅最爱的味道。
初来韩国做实习生的时候，高强度的训练，陌生的环境，加上寒冷的天气，让弥雅的情绪一度跌到了谷底。 季向空想尽各种办法给她打气，知道她对草莓情有独钟，就带她来了这家咖啡店，一杯暖暖的草莓奶茶，果然俘虏了弥雅的心，让她露出消失了很久的笑容。
从那以后，不管再忙，季向空总会时不时抽空陪弥雅来这家店坐坐。只不过，每次他都只点一杯奶茶，然后坐在一旁看她喝。弥雅不肯独享，季向空却说他对草莓过敏，所以没这口福，还打趣说能看着弥雅喝也很减压, 因为秀色可餐。 细想想，季向空确实不碰她平日里买的各种草莓味的零食，弥雅也就对此深信不疑，直到有一次，隔壁邻居从乡下探亲回来，送了些自家种的草莓给他们尝鲜。
那天晚上，弥雅洗完澡出来，就看见季向空正专心致志地灯下复习功课，桌上搁着一盘洗好的草莓。
她不敢扰他，乖乖地在他身旁坐下，一边歪着头梳着长发一边随手拈了颗草莓放到唇边，不经意间，目光触到季向空在键盘上翻飞的指尖，忍不住想：“向空的手好漂亮”。正胡思乱想着，忽然眼前一暗，双唇已被季向空吻上。
想推开他，身体却被他的气息吸引，不受控制地迎上去，这半迎半拒的姿态，反而勾起了季向空更深的渴望，一个原本只是浅尝辄止的吻变得缠绵悱恻。
等弥雅回过神来, 蓦地反应过来，那颗原本含在唇间的草莓就这样被她稀里糊涂地送到他的舌尖，吃掉了……
“糟了，糟了，” 弥雅急得脸都白了，“向空，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我没事…”， 季向空不以为意地说，眼神却有些闪躲。
“过敏不是小事，我陪你去看医生。” 弥雅起身就要换衣服出门，却被季向空一把拉住。
“弥雅，我真的没事。”
他一副淡定自若的模样，染上绯红的耳尖让弥雅注意到他的异样。
“你根本就不过敏，对不对？”
季向空眨眨眼，一脸的抱歉。
“那你为什么骗我？” 弥雅有些恼。
季向空垂下眼帘，不作答，抿着的唇透着一丝倔强。
每次季向空遇到难题又不想让她担心的时候就是这种反应，念头闪过，弥雅立刻猜到了原因。
他独自撑起两个人的生活，对她有求必应，把她宠成不知疾苦的公主，对自己却克扣到了极致。
眼睛，酸酸涩涩，心，却被幸福感撑得满满。
走到他身前，双手环住他，靠在他的肩头。
“向空，奶茶我们分着喝，好不好？”
“好，” 清冷的声音藏着笑意，满满都是宠溺。
“遇到难题，不要总是一个人扛着，好不好？”
怀里的人微微一震，静默片刻，然后缓缓回抱住她，轻声回答。
“好。”
“向空……”
她低低地唤着他的名字，细细密密的吻，从额头一直蜿蜒而下，眼泪滑落，却被他的吻染成了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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弥雅站在街角，怔怔地望着记忆中的咖啡店。
“有些事，当你能够重新面对的时候，就说明你真正放下了……”
Amanda 的话在脑海里浮现，一时间，她有些踌躇，不确定自己是该进去还是该离开。
“弥雅……”
就在此时，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穿过熙攘的人群，穿过两年的光阴，抵达她的耳畔。
她闭了闭眼，按下心中汹涌的情绪，回首望去，那个刻在心底的身影，在灯火阑珊处，映入眼帘。
弥雅勾了勾唇角，微微一笑，迎着他的目光，说：“向空，好久不见。”
是不是当我们站在回忆的终点，蓦然回首，昨日就可重现？

季向空略略犹豫了一下，还是拿起电话，按了接听键。
“向空，我听说依依说你前一阵住院了，你现在怎样？” 邱樱焦急的声音立刻从电话另一端传来。
季向空皱了皱眉，从没像现在这般嫌弃林逸轩这个大嘴巴麻烦，心中无名火起，可是又不能对邱樱发作，只能温言地安慰：“我没事，你别担心”。
“没事就好，你多当心，我现在着急出门，晚些再聊。”
“好，再聊。”
结束了电话，季向空在心底呼出一口气，才发现自己手心微微都是汗，哪怕是在巅峰对决面临困境也不曾让他如此方寸大乱过。
重新把目光投想弥雅，只见她正望着窗外出神，好像并没有留意到这通电话，路边橘黄的灯光投进来，洒在她脸上，映出一个柔美的侧颜。她剪短了发，白色的上衣搭着藕粉的半裙，一对小小珍珠耳环在耳边闪着微光，除此而外，身上再没有丝毫多余的修饰。她不再是当年光芒万丈的样子，却有一种淡淡的光华萦绕，让人舍不得移开眼。
一切都美好得不像话，如果不是有细细密密的痛感从胃部传来，季向空会觉得这不过是午夜梦回里的一个残影，如果他一呼吸，就会消失在空气里。
“向空，这些年你幸福吗？” 她打破了沉默，新端上来的锡兰红茶腾着热气，飘飘袅袅，让他看不清她此刻脸上的神情。
什么是幸福？是在凤凰称霸，鲲鹏展翅时感受到的欣喜吗？是看着战队里的每一个人飞速成长时感受到欣慰吗？可是那刻在心底挥之不去的痛又是什么？真的是全是愧疚和责任吗？
弥雅简单的一句问候却在季向空的内心激起了惊涛骇浪，有个念头似乎就要破土而出。
看着沉默不语的季向空，弥雅在心里嘲笑自己，怎么会问这么傻的问题？他的事业冉冉而上，更重要的是，他有一帮亲如兄弟的队友，还有懂他爱他的邱樱……答案，显而易见。
而她不就是希望他可以幸福吗？
只可惜，那个给他幸福的人却不是她。离开也罢，放手也罢，终究是意难平。
“向空，我曾不止一次地想，如果我能早一年回国，我们是不是就不会错过？” 沉沉夜色里，她的声音里透着淡淡的苦涩。
“弥雅……” 季向空开口试图打断她的话，有一种强烈的不安在心里滋长。
可是，她却自顾自地说下去，仿佛一旦停下来就会失去勇气，“一直以为我们错过的是时间。直到那年的巅峰之夜，我才知道，我不是那个可以给你幸福的人。”
她的世界在一瞬间坍塌。不是在他说“对不起”的时候，也不是在他拒绝给泰勒调音的时候，而是在那一刻，他说：没有邱樱，就没有现在的我。
季向空一瞬不瞬地望着弥雅，眸色越来越深，衬得脸色更加苍白，她却沉浸在对往昔的回忆里，并没有看他眼底的痛楚。
“那之后，我消沉了长久，觉得这辈子再也不会幸福，直到我去了英国。在那里，我做了老师，认识了新的朋友，更重要的是，我发现了一个新的自己。”
在爱过痛过之后，重新看见希望，重新拥有微笑的力量。也许，这就是成长的代价吧。
“向空，我们拥有了不同的人生，幸运的是，都找到了各自的幸福。”
听着弥雅的话语，季向空想起他在英国那段日子，两个月里他找遍了Southampton的每一条街道，唯恐自己不够仔细，弥雅就会继续受苦，而多一刻的苦，他都不想让她尝。
如今见她安然无恙，他觉得无比庆幸。 只可惜，曾经深爱的两个人已渐行渐远，走出了彼此的人生，而他甚至连守护她的理由都不再有。
一念至此，他忽然觉得痛彻肺腑。

第九章
远处传来隆隆的雷声，顷刻间，竟然下起雨来。弥雅瞅着来势汹汹的雨势，为难地皱了皱眉，本来打车就很难，这下更没指望。
“我送你回酒店。” 季向空一边招手示意服务生买单一边对弥雅说，“接我的司机就在附近。”
“好，麻烦你了。” 弥雅满怀感激地说。
听着弥雅客气地致谢，季向空在心底苦笑，原来她和他已经生疏到了这个地步。
起身离开的时候，弥雅感觉季向空的身子微微晃了晃，手扶了一下椅背才站稳，再看他，又是一副神色如常，步履矫健的样子，弥雅摇摇头，觉得肯定是自己眼花，跟着他快步走出咖啡店。
大雨如注，一阵夜风刮来，带着深深凉意，弥雅不由自主打个寒颤。刚要抱紧胳膊，忽然身上一暖，季向空的外套已经搭在自己的肩上。
“向空，我不用…”
“小心感冒。”
没等她的推迟出口，就被季向空一句话挡了回来。
以前弥雅做实习生，最怕的就是感冒，因为这会严重影响嗓音。弥雅自己对温度变化一直粗心大意，季向空只好格外上心。一到换季，弥雅随身的背包里总有一件备用的外套，和一罐增强抵抗力的维C泡腾片，而“小心感冒”就成了季向空的口头禅。
站在“”昨日重现”的街边，享受着这突如其来的温暖，弥雅只觉得眼底微微发涩，原来，在这世上，有些习惯不会随着时间改变。
车在雨中的街道上疾驰，上车之后，季向空就出乎意料的一言不发。弥雅坐在后排靠右的位子，望着窗外模糊的街景发呆，心里有无数念头起起伏伏，却一个也抓不住。忽然一个急刹车，身子随着惯性往前冲，幸亏她及时抓住扶手才避免了和前排的椅背来个亲密的接触，同一时间，耳边传来一声闷哼。
因为季向空就坐在近在咫尺的地方，所以这一声呻吟虽然轻，却听得真真切切。弥雅诧异地扭过头，就看见季向空倾着身子，一手按着胃部，一手撑着前排的椅背，双唇抿成一道紧绷的弧线，脸色苍白得吓人。
“向空，你怎么了？”
看着他此刻的模样，弥雅一颗心顿时揪紧了，紧张地盯着季向空。
“我没事，” 季向空坐直了身子，神色淡淡地说，“只是胃有些不舒服。” 然而，暗哑的声音和苍白的脸色彻底出卖了他。
在反应过来之前，弥雅已伸手探上他的额头，一触之下，灼人的温度让她的心漏跳了一拍。
“你在发烧！”
震惊之下，弥雅脱口而出。 这哪里是普通的胃部不适那么简单。
季向空懊恼地转过头，面朝向窗外。之前的那场胃病一直没好透，时不时会觉得难受，需要吃药缓解，孙哥催着他去复诊，结果出国前忙着准备和训练，就给忘了。 在咖啡馆的时候，胃就开始难受，他连一口清水都不敢喝。上车前吹了冷风，最初细细密密的疼感立刻像受了刺激般转为锐痛，仿佛针刺一样，更要命的是，后背一阵阵发冷。他怕弥雅发现，一直咬牙忍着，急刹车的时候，突如而来的惯性打破了他竭力维持的平衡，让弥雅发觉了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