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瑟，对吗？”
昏暗的办公室里烟云缭绕，廉价香烟的气味有些刺鼻，露娜合上手中的病例，抬眼看向对面男人。
对方穿着土黄色旧夹克的高大身体蜷缩在椅子上，有些破洞磨损的深色运动裤包裹着瘦长的腿部，不断神经质的高频率的颤抖，显得焦虑不安。
露娜在观察他。
名为亚瑟的男人大约三十多岁，半长的黑发下的脸庞眉眼深邃，五官端正，如果忽略他时常阴郁的神色和怪异的表情管理，也可以从他的面容上找到一丝俊美的痕迹。
“Well ，”来自陌生人长久而专注的注视令他既有种说不出的喜悦，又如芒在背似的不自在的窘迫。他抬起手吸了一口烟，缓缓用鼻子吐出，线条感锋锐的浓黑眉毛下，一双绿得发黑的眼睛望向了露娜。
“Who are you ？”
“抱歉，在正式认识你之前，我出于习惯先观察分析了你……露娜，很高兴认识你，亚瑟。”
露娜金属似的冰凉尖锐的铅灰色瞳孔中缓缓流露出温和的笑意，说着，她站起身朝隔间走去。
低下头的亚瑟看见随着黑色高跟鞋的移动，医用白大褂的下摆不规律的晃动，靠近又远离。与此同时一股清幽冷淡的香气仿佛某种夜晚盛开的花，混合着香烟的味道掠过，并强势侵占了他混沌的感官。
“咖啡或茶？”
沉寂半晌，亚瑟抿了抿干涩的唇，“白水……谢谢。”
“我看得出你的疑问。”露娜将装了七分满温水的一次性纸杯递给了男人，端着一杯牛奶姿态随意的靠坐在办公桌前，“以前的那位只会开药的心理医生，去了更适合她特长的地方，而我主张不药而愈，so，”
“我并不关心她的去向。”亚瑟抬眼望着窗外，神情抑郁开口打断了她：“我只想知道，我的毛病……除了吃药之外，有无治愈可能。仅此而已。”
“……well，亚瑟。”露娜放下了手中的牛奶，退回了原本两人隔着办公桌的距离，神情疑惑的打量着他，“你的言语变的有些急躁且富有攻击性……发生了什么？你不习惯与人距离太近？”
男人指尖香烟长长的一段烟灰毫无征兆的坠落了。
“可以告诉我吗？”露娜看出了对方心里的动摇，加大输出：“我是你的心理医生，了解你是必要的，对治愈你也十分有帮助。”
沉默。
“OK…我会试着分析，如果方向是对的，”露娜抱着手臂思考了一会，踩着高跟鞋，一步步靠近了他。
“露娜小姐，对所有病人都如此耐心吗？”在两人距离不到一臂时，亚瑟踩灭了烟头，又抽出一支新的点上，视线下垂，语气不屑，身体也做出防备排斥的姿态。样子好像急于赶走一个寡廉鲜耻，推销自己的妓女。
“你在害怕。”
露娜捏着下巴，冷静的分析，“恐惧…我?”
……
第二次来到心理咨询室，环境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沉闷的工作室焕然一新，原本杂乱堆放角落的资料书籍，被妥帖的整理好摆放在原木书架上，窗台有花，阳光从明亮的玻璃中照射进来，投射在摆放柔软沙发茶几的羊毛毯上……亚瑟有一瞬间的恍惚，在哥谭这座罪恶之城，原来还是有阳光存在。
不欢而散是他们的第一次见面，他想不通自己怎么会再次来到这里。
明明她的气质锐利似尖刀，直觉敏锐，无时无刻的压迫感几乎让一直生活在社会底层的他下意识竖起满身尖刺。
隔间里浓香醇厚的咖啡味充斥亚瑟的感官，令他迅速遗忘外街成堆的垃圾带来的几乎麻木了似的味道。
“欢迎，”走出隔间的女人依旧一身白大褂打扮，微红的长发很好的盘起，她灰色的眸子移到了亚瑟身上，有些惊讶：“我以为你不会再来了。”
沉默了一会，亚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抱歉。”
女人挑了挑眉，抹了口红的饱满的唇瓣微微勾起，“咖啡或茶？”
亚瑟的手在口袋里捏了捏烟盒，犹豫片刻按耐住了想要抽烟的手，坐入了柔软的皮质沙发里，“……咖啡。谢谢你，露娜小姐。”
……
这是深沉的雨天。
距离天明还有几小时，亚瑟一路淋雨来到了心理诊所。
试着推了推门，门锁牢固，他颓然的滑坐在门口。
拎包上班的露娜掏着钥匙，触摸了感应灯正准备开门，靠近后就看见他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亚瑟…?”露娜松开了捏着钥匙的手指，任由金属片跌落回包包里，缓缓蹲下身，“发生了什么？你看起来很不好。”
“……我度过了糟糕的一天。”
打湿成绺的黑发下，绿的空洞的眼眸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来—然而那只是露娜的错觉，只是里面的痛苦绝望和惘然的复杂情感，如同深不见底的深渊，即将吞噬一切。
“要进去说吗？”露娜伸手摸了摸男人落水大狗一般，情绪低落的脑袋，“你现在需要一杯暖身的咖啡和一张毛毯。”
亚瑟傀儡一般木然的跟着女人进入了工作室。
……
橘黄的暖光灯下，亚瑟捧着一杯温度适宜的咖啡，被雨水打湿的外套被脱下，上身只着单薄的衬衣的身体外裹着一层厚厚的毛毯，渐渐暖和起来。
亚瑟发了一会呆，抬眼深深地注视着坐在沙发对面，戴着眼镜，研究手里感冒药物的女人，目光忧郁而深沉。
“露娜医师，对待所有病人都如此耐心吗？”
说着与第一次见面没什么不同，但语境完全不同的话语，亚瑟绝望的心情在对方看过来的时候，奇迹般复苏。
“实际上，你是我真正意义上接手的第一位病人。”露娜看着那双猛然一亮又渐渐失去光芒的眼睛，有些忍俊不禁：“不过，答案是否定的。”
在对方专注的目光注视下，露娜抿了抿唇，神情纠结又释然，“你是特别的。当然，这对于心理医生来说，是如此失格……唔！”
猝不及防的吻吞没了她即将出口的话语。
许久，高大的男人几乎要吞吃她的唇松开，将脸埋在她的脖子旁边抱着她，像是抱着溺水时仅有的一块浮木。
露娜感觉到几滴滚烫的液体划过脖子，流入衣领，她什么也没说，安慰的拍了拍他的背，只觉得触手干瘦，能够毫不费力的触摸到凸起的骨骼。
“如果你愿意，我会帮助你，”露娜神情温柔，五指成梳，捋了捋男人的黑发，“离开给予你苦痛的地方，换个名字，重新生活。”
“跟我一起。”
……
露娜斯图亚特本职不是一位心理医生。
一时兴起进入政府福利机构，当作心理学学位实习经历的打算，就在遇到了她的大男孩之后失去了原本的初衷。
当然，事实证明，一个合格的军火商人最好还是回归本职，尤其是需要养家糊口的时候。
“在看什么？”
小腹凸起，发丝微红的女人眉眼弯弯，依靠在窗边晒太阳的黑发男人怀里。
“我在想，”神情不再忧郁负面的男人，伸手抚摸着女人的小腹，温柔的低头亲吻了她颤抖的眼睫，“当初你为什么会想到，希斯莱杰这个名字。”
“My honey，”红发女人笑了，“作为小丑这段经历的铭记。”
“—为这黑暗的世界带来笑容，真是伟大而又可爱的梦想。”
“……你偷看了我的日记？”黑发的男人挑了挑眉。
“我爱你。”红发女人狡猾的跳过了这个话题，拉低男人的脖子，吻了上去。
“……我同样爱你。”男人在换气时，低哑喘息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