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空霁明，清澄如镜，鸟雀停枝呜鸣。晨起后便至兰台，因前两日休沐，有文折堆积。自然有党争攻讦，如今朝野清明，只多是些鸡毛蒜皮，按规矩分清，稍晚呈递。】
【文折看来最为耗时，似乎只是一低头一抬头的功夫，日头转到了正中，自牗外来的清风染上了些许热意。午后小吏奉了热茶来，放着没动，到冷了方饮了几口，消了心间的暑意。】
【将文折处理完，仔细吩咐旁人，立于门前，远望瓦上金光出神。】

【长白山的雪消融后的翌日，我便自山中潜行。奔霄驰骋地极快，顺势携了吉林驻防的奏疏要呈奏九门的天听。只这一遭述职着实不甚着急，启程早些，也不必星夜兼程，徒劳消受疲敝。数日后，我裹挟着远疆的风尘重入京师，罢了述职的琐碎，便要往都察院'故地重游'】
【甫至，小吏闻得来意，遂引值房廊庑。当是时赤旸高悬，金乌遍临，明晃地极为刺眼。他便负手长立在金光里。我遣了小吏去埋头文案，一壁又阔步趋於他处】“无恒兄今日好兴致，平白望羲和，想来繁文案牍都可抛之脑后了？”

【未曾料及是他，经年累月不见，昔日年少的琐碎皆成风，碎在这刺眼的金光烟尘里，静止便不能见，稍微一拨动，便尽数跑了出来，畅意快然，似乎不为这多年世俗经纶沾染。斜目笑道。】
是啊，金乌临空，这时节难得的好天。
【之前听闻他往北去，皑皑雪山，苍翠山林，群鹰过远山。路远迢迢，他应当是回来述职呈折。叫人呈茶点，邀他往衙门里去，二人对坐着，道。】
怎来了都察院——我还当你归京了该先去户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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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阳极为坦荡，纵是看惯了北京城里的龃龉腌臜，却也自觉地将他们湮埋在幽堂的极暗处，余下的赤樽仍照着京师的每一寸地界儿。我於光中见他修颀之姿，本无闲叙之心，却因故友之情，便驻足长立，多言四五】
“的确难得，北京的金阳我已许久未曾得见了。长白山接连下了半月的雪，可偏生在我出山时停了，看来吉林的日光并不喜欢我。”
【此乃揶揄的笑谈，一壁叙着闲话，一壁又往堂中去。府衙的茶素来沉酽，饮罢搁盏，复有赓扬】“去哪儿都是一样的，事儿总是该办完。今个儿来都察院，是想同你说吉林的案子。参类私贩，以致其价水涨船高，却瞒了这许多年，源头竟是府衙的官宦中饱私囊，这事儿，都察院大抵已得了消息了？”

【久未远赴外任，自也难得窥见旁处颜色，将日料理这京畿庶务，就是悬在天际的太阳，也瞧的未有不同。寥寥寒暄数语，也便由人道明来意。】
【吉林贩参一事已成气候，可都察院大抵是刚收到些风声未久，既于关外，素来仰仗龙兴之泽，又离四九甚远，纵是容易要人生些本不该的心思。略沉吟，亦与人道。】
不错，官员贪腐谋私以至兰台——【不过诸如此事也算屡见不鲜，不单吉林一处。】这事查得如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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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任不若京畿，纵天高路远，到底独木难支。曾司六衙，虽事繁日长，仍得人相助，以登青云，年岁也如流水，一年年翻得审快。只我一朝受名命台，长白山的雪只看了两三回业已难耐，便起了归京的念头，欲将吉林之事料理妥当，再归风云山雨。】
【奏疏已在袖下，然今籍他关切，顺水推舟地递於人前。北京的茶我已许久未饮，一惯的醇涩，倒要令我贪杯了】
“这事儿牵累的可不少，又同那离任的巡抚大有干系，着实费了不少功夫才查得干净。涉事的人，名单都在这儿了，只我远在吉林，许多事心有余而力不足，这里头是否有更深的龃龉，便得交给都察院，交给你了。”

【自从入了兰台之后，无论是京尹事或是地方事，皆如雪花纸片一样飞涌入耳眼，京尹之外稍远之处便可说是天高皇帝远，耳目手足不能尽天下，地方多数是人精，敷衍欺瞒，东北之事说小算小，说大也大。传戎于吉林算是帮了这事的忙，道。】
此事劳烦你了，若没有你从中相助——这事慢慢从浅入深查起，又要等许久。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留给那些人收尾时间又多了。【接过他手里的奏疏，有些名字有些眼熟，是之前见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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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林卧於长白山下，硕鼠自以为只手遮天，却不知鵷墀的罗网已遍布天地。名望、利禄，为官者何人不求此二者也。我欲登青云，便以此些人为梯，方有今日都察院叙】“不谈劳烦，在其位，谋其政。这些人在吉林根深蒂固，若不早日根除了，我也难办。”
【寥寥三两言间，章折已递他案下。瓷盅不急搁，温热还留在掌中。只不留神的一睇却望他狐疑，烛焰下极暗的小楷书写着远疆的官吏，我忽忆起一人，大抵可为他解惑】“有几个名字，你应该不是头一回看见了。大抵去岁的时候，这些人的名字就上了我的奏疏。可惜，他们有不小的办事，那次的事儿让他们全身而退了。”
【气定神闲，酽茶又饮下，徒留新叶沉芽，置之不理】“可惜，这回他们就是瓮中之鳖了。”

【地方官吏仗着天高皇帝远，总会冒出些贪官污吏，委实是难以根除。如何加强地方监察，减少、控制此等情形出现，也是一大难题。将手中的奏疏一合，搁在案上。待送走子骥之后再细心查阅，并谓这奏疏上的人进行深度勘察。】
地方势力盘根错节，俱是在地方扎根了多年之人，若想要连根拔除并非简单的事情。【不过倘若有足够的罪证，自然还是能拔下，笑着应下他言。】子骥当属头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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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林偏壤，出山不易，今凭述职之际归京，然琐事仍多，於此不便多留。奏疏既已呈上，便尽我吉林抚台之职，至于朝上悠悠众口，我也不必逐一回敬。茶也饮过三巡，添过第四回滚汤的茶已然不再酽涩，便也无需再品】
“自然不简单，这头不头功倒也无妨，这事儿我算是做完了，接下来的，便交由三司了。我呢，就接着回到长白山去，看看雪下还有没有未落尘网的硕鼠。”
【这便是笑谈，右掌一撑椅背，我已意欲告辞】“不叨扰了，还得往户部去。无恒兄，不必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