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东 无差
秦清酌
回忆如青苔，一段愁，谁邮差。
清风拂面来，桃花开。
立冬过后是哀鸿无声，四下静谧，只闻见朔风狠戾叩击窗帷发出骇人震响。竹影萧动，探出一个调皮的白点，它张望着，在不大的竹林里踱来踱去，似乎是稚子跟形影玩着孤独的捉迷藏。竹林后是水塘已然成荒寂，芦花黑影幢幢，将那四壁渲染的皆冬。
“茕茕白兔，东走西顾，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残阳如水华，浅浅潋滟在窗台边上的红木桌上，那年代沧桑的红木清香混杂着陈年的樟脑，气味俨然如泼洒了一地的旧时光，王耀咬着笔头，缓缓写道。倏忽间，那意识变恍惚了，便也迷迷糊糊，如作舟中一梦。
“先生…？”是王嘉龙，手持一枝南国花市上淘来的桃花，小心翼翼问道。
“嘉龙，怎么了啊。”他忽的起身，如同历过一场不安的潜战，眼底带有一片魆黑的晕。
“快过新年了，濠镜哥跟我商量了买了这几枝花来插瓶，珠海那边风俗。”嘉龙欠身将那瓶中的枯芦苇挑出入篓，将桃花掷入玉色花瓶中，解释道。
“好的。”王耀迷离的随口应道，正当嘉龙踏到门槛边，他忽然问道。
“你最喜欢哪种花。”
“先生…？”嘉龙诧异，思索过后旋即答道：“自然是紫荆花。不过这桃花很艳，也不错。”
他听完颔首，挥挥手示意人离开。
“那么先生呢。”嘉龙小声的，应了一句。
或许是音量未足，换来的是一片死寂。王嘉龙却也不气馁，只快步离开了。
旋即之后，王耀悠然开口道。
“芦花。”

嗨，小朋友。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玩呢。没有大人可是很危险的阿鲁。”
他见到一个孩子，短发齐耳，吮着手指在竹林里徘徊，眼神空洞洞的却带着几分期盼，拨弄着立秋过后有些泛黄的枯草。后来，他似乎觉着没趣，竟然将手伸到了一杆竹上上下摸索。
这断然使不得啊。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这小破孩子也不知道有没有教养竟敢毁我的盛世竹林！王耀丢下手头工作忙跑了出来，因怕着自己愠火吓着孩子也就换做了笑脸，好声好气的伺候道。
“我是日出之国，日//本。黄海那头的日落之国，‘中—国’你好啊。”那孩子翻翻白眼，甚是傲慢。
王耀感到自己脸上的笑凝固了。他压下嗓子好意劝导：“嗳，小孩子不能没有礼貌。我比你年长的多，看你没有依靠的样子不如做我弟弟吧。日//本…？”
那孩子也没有拒绝的意思，忸怩着把手伸到了人眼前。“那好吧，哥哥…？”
听到那一声变扭的，怪腔的“哥哥”，王耀感觉心里像是被那白兔蹦过，那一股责任感应运而生。自然，这是一个属于王耀的时代，他骄傲而谦逊，骄傲于自己强盛的国力，万民臣服、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的荡气回肠，谦逊于与藩国与南蛮的交往以及丝路上的那些老朋友的商业互通。不过他最骄傲的，是他有了一个优秀的弟弟，最谦逊的，是将自己之所得毫无保留教授给了他。
他最喜欢在暖春之际吟诵李杜那飘逸顿挫的词章，带着本田菊看那遍地芦蒿，满地芦芽，春江水暖，看那红紫斗芳菲，浅草没马蹄。虽然这孩子对于诗词歌赋不见得有什么心得天赋，只是他很喜欢那水潭边易折的芦苇，他望着他从初春之际的芦芽新翠到秋末时的枯黄败絮，偷偷的折两只插瓶。虽然王耀无法理解这贱东西哪儿都有，既不名贵也不耐看，怎么在本田菊心里比那些奇珍异草都珍重，但也不得不由着他了。
他总是嚷嚷着芦花会谢，而王耀总是安慰道：“不怕，明年会回来的。”

于是这有意无意的，将那些奇珍异草散送给了上司跟故友，此后那玉色双蝶瓶里插着的便是几只芦苇。自李唐来，亘古不变。
满地芦花，随风易弯。
人心易变，时光煞人。
战争年代屈辱的历史宛如噩梦加身，梦里总是那几张狰狞的笑靥，他们拿着马鞭拷打，拿着老虎钳锤敲，拿着烙铁投掷，将那偌大江山搅得生灵涂炭，而本田菊却是冷面兽心，他一言不发却满脸戏谑。王耀在这国运衰颓之际苟延残喘，虽明知眼前人已变，却总欺骗着自己浪子荒诞，自有醒悟之日，只是时辰未到，静待其归便罢。他拼尽全力护着这只玉色双蝶花瓶，殚精竭虑守护这一方早已过时的老宅。“不怕，明年会回来的。”
时光荏苒，年华翩跹。分分合合，聚散无常。人们常感慨着物是人非，时光一个踉跄便抛却了一批人，他们学会了用假面掩饰，学会追求血泪背后的权益，学会了损人利己，金钱万岁。然而那亘古不变的，是王耀。
淡泊明志，宁静致远。他在心底修篱种菊，安然蜗居在旧宅，静观其变。然而不知为谁，保留着那插瓶芦苇的习惯。
如今自己也觉得可悲罢了吧。
又是一年新年了，而今竹林里的，只剩一只不知从何而来的白兔罢了。
他垂头，只不语。“不怕，明年会回来的。”

是花开满树，椿萱正茂，姹紫嫣红的暖春。
本田菊依靠在他肩头数着折来的芦花，撅嘴闹着：“哥哥你又睡着啦。”
王耀睁眼，只觉得震颤，解释道。“没有，打了个小盹儿。”
“梦见什么了没。”
“梦见你走了，还回来打哥哥。”
“不可能。”他轻松笑着。
他拨弄着手中芦花，不满撅嘴道：“过会儿芦花就谢啦。”王耀轻轻拍着他的脑袋安慰着，“不怕的，明年还会回来的，对吧。”

———END———

感觉文和这张图有点配（＾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