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侍弄阆苑琪花瑶草，至入临渊得遇那外表浑含、胸藏丘壑地少年，再辗转遣配储秀溪山，匆促数年间恍若一场走马灯似、斑驳陆离的梦。好在公主待下人宽慈，我亦于帝姬闺闼间的分内事熟能生巧，长日遂平淡、安稳地一篇篇揭过）
（暮春熏风渐暖，偶有几点飞絮轻盈，罥在卷帘与雕棂之间，需人不胜其烦地捉去。这时拾掇得脖颈渐酸，便撂下掌中柳绵，轻步转向后殿。）
（年轻的宫女正乘荫斗草，未敢惊扰主人，压抑着甜柔的声嗓喁喁而语，你来我往，俱是掩不住的意兴盎然。眉山微扬，并不惊扰她们，只倚着漆柱含笑默观）

我一点开贴吧就看到了！嘿嘿！

令香，（花暖春深，帐中探出软绵绵地轻唤，见石沉大海地无人相答和，难免含糊再唤）令香？
（遂趿鞋步出纱帐。时溪山阁中静谧，亦见不得随侍宫人恭候以便差遣，却闻得窗畔几点私语，循声追去望见侍女斗草正欢喜，立足景观稀疏日光下女侍蕴藉笑容的芙蓉面，也由此唤醒胥梦间的神识）
（这其中并无令香，刻下她正倚廊柱远看欢颜笑语、胜负乾坤，眼波一摇即得见她。我惯将她拟作轻柔袅娜的淡色迎春，举止间俱令人熨帖不已，顷刻驱散适才的些微不豫，话虽轻柔两分，却掩不住不满）
香，我醒来发也乱了，你却不顾我，（引来令香侧身回眸方点评着所见）抱琴本能嬴，如何就放了人一马，不会欠人银钱了罢？

（柔宁的跫音，交掺入几点空灵的鸣珮，辄使人神思回寰，忙叠手见礼）是奴婢失察。午间阁中备着新调的榆叶刨花水，待下回去，就伺候殿下篦头。
（春昼最易困怠，原以为公主将卧拥一晌好眠，却不意转醒得这样早，眉目间犹慵慵垂润着未驱尽的倦意，较平日高标仪范，更添几分亲切、几分可人。遂有几分懊悔自己的擅离职守——虽然她并未如何苛责）
（小鬟背身娱戏，许是因投入而忘情，一时竟也未觉醒主人莅至。微有些羞赧地抿着唇，一续前话）
抱琴何等妙手——奴婢倒是觉得，许是连赢赢得腻了，唯恐赢局输友，才故意装扮个功败垂成。

（时序尚不及入夏，午后廊风正正怡人心脾，只四肢委实倦怠不已不愿拾起纱网偕姊妹往御园扑蝶，此间宁静致远的时光便留给它流连芳丛罢。笑同人扑闪双瞳、摆摆手直道不急，按耐住要被人催促归阁的苗头，亦将那零星两三点睡意也驱赶去九霄云外）
（宫侍尚未体察公主业已转醒立在近处，径自顾及眼下输赢，于此无心惩治诸人渎职的罪过，悉由她们自顽罢。细碎金阳下众女交头耳语、低声轻笑，好一幅真实写意的暮春燕戏图，善解人意未去搅乱太平气象，只接过话道）
我还当是她欠了人银钱，对首那人一个劲儿地同她使眼色呢！若真个赢腻了，（此刻又是极委屈的不满）如此就是常胜将军的衿傲了罢，收放自得。
（我鲜在燕戏上博得赢面，即便有——亦是额娘、姊妹眼瞧不下，于心不忍为我大开仁善之门。然如若非我亲缘之人，又愿为我大开方便之门？倘使剥去金玉镶就的公主外壳，何人又将迁就？到底无言）
香缘何不同她们顽，从前顽过不曾？先前我同她们顽闹也不见你一道。

就当是香香刚来没多久不知道小公举玩桌游菜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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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闺闼间侍姝斗草，输赢本是常事，以故观觑她芙靥流倾的、略显微妙的怅惘，心涧不免存了疑。却未置明里发问，只圜回漫举笑语的颈，使眸波再渡向彼端乐志无穷的宫婢）
或许不至“矜傲”的，（这是一种身为奚侍绝毋应有的情绪。为奴为婢者，倘脊骨鲠且、心境傲忽，行走宫掖，便不啻锥处锦囊，瞬目辄为众矢之的。我尝数度观它流湲内闱之中，主角皆难得善终。虽驳她话，出言却是温弱且恭顺的）该当怕一味独孤求败，明日姑娘们都不肯带她入局罢。
（可见常胜将军亦非人皆爱重的美差）
（尔后的垂询，似有忧我初来乍到，同旧仆情味淡薄之意，却惹我微弯了柳梢，唇上飞旋一点笑）
殿下多虑了。奴婢伺候九阿哥之前，承的是御苑里莳花草的差事，斗草之技法，其实在溪山诸位姑娘之上。怕她们恼我以“老本行”欺负人呢！

这是甚么说法？
（刻下正如书中所录“莫不静好”，偏偏无那甚么琴瑟在御，琴琴瑟瑟如今于我而言无疑是九州蓬莱山、天际蜃楼，缥缈地、轻盈地宛如一片巫山流云，何况云居处在天端，我又未能与其比肩而立，如何能窥得它的全貌？只是天方夜谭）
（置身霁好的清风中浅浅打出呵欠，将午歇时藏蕴的春悉数交还天地。这大抵是禁庭八公主最澹静的时候，如逢了晨昏则要化作枝头喜鹊，登入正盈堂同额娘议论个不休，弗管今日御园甚么花盛、甚么草可爱，囊括延春阁的阶登了几阶也总爱同她享）
（然公主本性难移，澹静也不过掩人一时耳目，后因令香轻柔的驳斥而牵出笑意）
懂了、是高处不胜寒的滋味，难怪不论姊妹们、还是她们都愿同我顽，（我从不吝承认燕戏上的无能，反而觉此项恰恰能为我搏来诸多欢喜，遂把尾音翘起）是这个缘故呀！
（竟鸣起自身的不平来）我的银钱、宝物真好被赢去。
（令香来溪山时日并不算长，也因是逾明轩中旧人的缘故，更弗愿苛待于她，然她常侍逾明处未必通晓公主阁中闺趣如何，初来乍到时心中惶惶无措也在情理之中。闻她后话与我解释，眉山缓开）
既如此——日后我再唤她们来顽，香便同我一组，好杀杀这些丫头的威风！倘使你与抱琴一边，或颇具微词，你与我一处，想必不会多言。
（眉宇得意。）香，公主赢定了。

（知她弗是当真与姊妹们赌气，遂也不置辩，惟静旋梨涡而仰首）奴婢也喜欢陪公主顽，却不是贪图您的赉赏。
（许氏家门窘绌，同是开蒙时岁，八旗贵胄坐颂明堂，我与存渊却几乎未尝识读诗章翰墨。纵使临窗谛听秦朗诵“兰之猗猗，扬扬其香。今天之旋，其曷为然”，并不能悟其旨趣邃意，浅鄙的襟次却于宫掖润物无声的师诲中幡悟：银钱珍宝易得，而嘉谊钟情难寻。我一身比涓埃的奴婢，尚知仰慕她纯净敷华，更遑论其余帝姬与侣友，慧目如何不能掘寻她周身昭兹粹质？）
（只是惋惜自己的口拙讷言，不知如何劝勉切中肯綮……）
（正依依地漫想着，一语娇俏邀约递来，续语自从善如流）奴婢一定不辱使命，帮助公主旗开得胜。（生命一向铺排着大片的冗寂与荒芜，罕少有诸如眼下这般与人需要、与人看重的时刻。心湖未免充衍几分恍然。熏风柔然地吹拂来，似是连侵浸入髓的卑恭也销融，我听闻自己在如波的暖晴中，乍胆道出心中疑虑）
公主——什么是高处不胜寒？

我知晓，必定一雪前耻（偏颐弧着笑同人道过，香一惯是顺从人意弗见违逆的，是迄今我待她最深的印象。分明业已从暮春浓睡中消醒，却又是极倦怠地提袖揉罢右侧乌眸，不欲再留目於此，拂拭去流连前襟的轻絮，绵绵地唤过人）
香进阁与我篦发罢，容她们再消磨些时辰，全是没甚么心肝的人，我来这样久也不见双方休战。
（很熟稔地探手前去牵她衣袖往阁中行，她询何是高处不胜寒，我这一时燕语竟也教人捉拿住、抛回讨究其中道理，那数载之后也合该有册华葩尽溢的念亭纪闻录问世，流芳千古）
（当真是公主离经妄念）
是什么......我一会儿同你说，（高处不胜寒究竟是何道理？我历世这须臾数年堪堪收罗了半面人间，见解也不过坐井观天的狭隘之思，或有身为觉罗帝胄所承膺荣与鲜花着锦下的孤寒与无奈罢，我并未直面她所话，反是问人）
香，自你入侍禁庭可曾有过甚么烦恼？
（径自落座妆台前，信手摸来齿梳递人篦发之用）

（顺此句娇斥清婉笑道）公主且看罢，她们今日拚力赢的押筹，明日归您的荷囊。
（实则婢仆何敢使主人吞闭门羹，无外静好的春阴令人沈醉，年轻女孩们的心翅，皆于这一刻，振脱森森礼教纲常的桎梏，如徊天燕雀般恣享春光，信意做一回无羁无束的自己）
（但明日亦需燕婉地警醒她们，归阁的路上我反覆这般想）
（而公主未曾直言相答，我亦未孜孜追问，总归似是与“常胜将军反受冷遇”有些肖似的、不为她喜爱的一类。溪山中的贮香已经焚尽，正巧不碍篦头所用榆花的清甘，接过齿梳入水蘸润，先为她解落燕尾与扁方间的挽发。循其所问，凝神稍默片刻，方静眼相答）
奴婢早先在御花园侍弄花木，最恼天景误人，令花期愆延，贻害照料之人。后在乾四所伺候九阿哥，总是烦恼他苦修太过，夜间难以安枕。至于现在，
（行云流水般揽发梳理的动作一滞，倏然想：在溪山的光阴里，那些琐细的“烦恼”，其实何堪称作烦恼。木梳审慎轻柔地劈开一道头路）未有其他。公主每日若有不称意，那便是奴婢的烦恼了。

（香定不知晓，我是极愿同她相与为禁苑挚友的，只我更深知她恪守己身本分未必轻易受下我这尊卑无类的情意，是以我从不同她越矩，偶尔倾诉几声腹内牢骚）
（天景变幻贻误花期、逾明夜中难寝，乃至于我的喜怒哀乐亦成了使人忧烦之事，却也不难通晓其中缘故，宫侍无外乎是瞧着上殿容色、己身职责度日，我等无虞即是尔等之幸）
（饶是忍不住再询）香己身便无什么烦忧麽......（她未必肯同我说，眸光一转接下转叙他话）那为清减下你的烦恼，我定要每日都展笑颜，如斯香亦同我一道做个无忧无虑的女儿家！
（辰光缄默着流淌，任她立身背后温静的篦发，似与她闲谈，又似悠悠地说与窗外的天光、清风、柳絮听）
高处不胜寒我以为是“春风得意马蹄疾”，也能称“九重三殿谁为友”，端看是何人来瞧，与我而言，无疑是寻常闺中燕戏了，只总惨淡收场，不知其中滋味罢了。
（我尝过有别于输赢的高寒滋味，然庆幸此途并非我一人而行，有诸多手足相伴，遂称不上甚么孤寒。尔后阁中私语渐消，似一切从未生过，余下他话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