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阳已伏匿下西山，但天空仍璨璨缀着如波如浪的万顷流霞。廊下斜倚漆柱闲坐，膝头摊放着一卷诗集。暮风柔如烟罗织就的纱，微卷起页脚，窥见翰墨为晏同叔的名篇：画鼓声中昏又晓，时光只解催人老。求得浅欢风日好，齐揭调。神仙一曲渔家傲……）
（字识得愈丰厚，有赖抱琴悉心教诲，迩今已毋需她时时伴随身侧答疑释惑了。天冥时分，见影壁后人影依稀，知是抱琴值事归来，便将芸册收拢，仰首轻声）
我稍往玉公主那边待一会儿。
（阿娜日的庑殿，路已很熟稔了。知人未离，轻叩了叩门）这会儿的风舒服极了。还要再里头闷着吗？

（额吉将我送入清人的皇宫前曾和我说，若是想家，就抬头看看天空。她说我们脚下虽踩着异国的土壤，鼻间嗅着异国的空气，却与我们的真神同在一片穹苍之下，遥远的天之涯即是我们的故乡。我本觉着自己不会想家，草原虽好，却有许多不便，可今儿看着殷红如血的天幕，不知为何心中酸胀得很。交卸了差事便躲进屋中不出，干脆将与香香有约的事儿抛之脑后，直到她亲自来请，方拢了拢衣裳，走到外头迎了下。握住她的手，打了个哈欠）
哈——怎么来得这般早，天还没黑呢——

天是还没黑，但月牙儿已经出来了，（柔荑与她迎握）我瞧很像你的眉。
（这样静谧恬宁的夏夜是很难得的。日升月恒，琐事皆可抛诸脑后。觉察到她含蕴几分怏情，却仍坚持牵她至玉阶上坐。身侧，几株半野的幽兰于涂泥间勃勃怒放着）
闲也是闲，不如早来寻你。
怎么不高兴，（偏颐关切道）是今天的差使磋累人吗？

瞧，这就是你不懂了。草原上的人都知道，月亮本不管白天黑夜都挂在那处，是我们凡人目力不佳，天色青苍的时候往往看不到它的踪影。所以大抵也是不能像你们传说中的神妃仙子一般住在上头的。
（伸出指头轻点她的笔尖，似是在怪罪她的少闻，又带了十足的亲昵。抱住她的藕臂相依坐在石阶上闲话家常，见她如此关怀，掻了掻额前的碎发，不好意思道）
你知我在公主这儿就是个混白饭吃的，无非就是接送公主上下学，哪还有什么别的活计要做，叫我累着？

（惯不奉神祇，却也未尝摈斥旁人心胸所著。颇仔细地，将此服膺长生天的说法谛聆耳中，虽将信将疑，却觉这是个极温暖的遐想）是吗。要真是这样可好，从前我总以为，对着月亮许下的心愿，惟有在姮娥夜半“当值”的时候才肯帮忙。原来她白天也在呀……那岂不是（轻歪过螓首搜刮腹笥）事半功倍。
（书袋掉得是否恰当，并不拿捏得准确，总归刻下软软地与她偎着，人极易陷于一种懒洋洋的满足。玉、娇并蒂同根，溪山与且然的日常亦差异弗多，雪手捧着腮颌，微一低眉）
那你说嘛。我脑子笨笨的，如何猜得到。

（令香与我年岁相仿，心中所想也是差不离的，听她如此说，不由粲齿一笑，两排牙白得像空中明月似的）
该说你懂得多呢，还是懂得不多？你虽不知月出月隐的道理，却知道古时候的种种传说。你们汉人似乎不通自然物理，偏好那书中白纸黑字。
（说起这事，又有些扭扭捏捏）
你说，若我瞧见一人，便羞得想躲开，看了他一眼，却又不舍得走了。这是怎么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