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8话　商人见习
　莫尔特伦领的新人们接受“洗礼”的时候。
　同样作为新人侍从录用的拉米特，和城镇商人迪可可一同来到了莱特修领。
　他在作为外务官收集情报的同时，首先要学会当个商人。虽然只是掩人耳目的身份，不需要去赚大钱，即便赔了，多少也能由领主来填补，但做买卖还是得具备避免吃大亏的知识。
　「买卖小麦粉的时候，商人之间决定价格的最重要的因素是什么知道吗？」
　「......小麦的产地，和小麦的好坏吧？」
　迪可可进行着解说，青年则努力回答提问。
　神王国南部一带，除莫尔特伦地区那种例外，普遍都是丰饶的谷仓地带。麦子是这个地域中最主流的商品。
　作为侍从之子，将来为了从事政务相关工作而受过教育的拉米特，对自己的回答有着一定的确信。
　然而熟练的商人却对这个回答摇了摇头。
　「这些对商人来说都是常识。不知道这些根本无从谈起，连谈判的必要都没有。远还没涉及到行情。」
　「那是什么呢？」
　如迪可可所言，这只是外行人认为很重要的前提条件，和商人考虑行情的要因有所差异。
　举例来说，制作一道美味的料理。外行人可能认为蔬菜预煮和素材刮圆是美味的诀窍。
（※预煮：料理前先将蔬菜煮一遍，以去除涩味。刮圆：块茎类蔬菜，土豆萝卜等切块后，为了预防煮烂，将棱角磨圆。）
　然而，从料理专业人士的角度来看，这些准备都是理所当然的。倒不如说，料理时连这些都做不到的人，根本不能称之为专业。食材的相性，与其他料理的平衡，客人的身体状况等，他们注重的地方与外行人大不相同。
　生意人的行情观也是一样的。
　外行人觉得重要的要素，对生意人来说只是基本常识的范畴。
　「买卖小麦粉时，第一重要的是掺入物的比例。」
　「小麦粉里还有掺入物吗！？」
　「当然了。如果不加掺入物，商人可是会先破产的。不能太少，也不能太多，不能太好，也不能太糟糕。掺入物的质与量决定了小麦粉的品质。如果是掺入燕麦或稗子这类便宜的东西来增加体积还好，有些人甚至把海边的白色沙子混进其中。乍看之下很难分辨，因此见习商人很容易被牵着鼻子走。如果在没有师傅的情况下离家出走自称为旅行商人，中了这种花招，马上就会从这行里销声匿迹。商人的世界是相互欺瞒的世界。越会骗人的商人，越能赚大钱。」
　「难以置信。」

　在平时勤于锻炼、熟习地理、爱好读写计算的拉米特看来，商人的常识与世间普遍认为的常识完全不同，让他产生了许多疑惑。不，应该说满是困惑才对。
　「卖给客人的时候，商人们肯定会异口同声的说里面没有任何掺入物。有良心的商人就跟没有武力的骑士一样，活不了太久，归根结底他们就不适合干这一行。」
　「......我对迪可可先生的看法好像变了。」
　「我可是论外的良心商人呢。」
　「这是什么意思？」
　「我从不会掺入不能吃的东西。过分的商人甚至会在小麦里放石头来增加重量和体积。沾水打湿骗称重还是小伎俩，有些会在计量上动手脚，有些会人为上色进行欺骗。也有通过数次小额交易来建立信用，拿到大额订单时再高价兜售劣质商品的。除我之外，还有不少人都被这些手法骗过呢。」
　「迪可可先生也被骗过吗？」
　「年轻时有好几次。有时甚至差点赔光所有的财产，运气好才混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如果想不被人骗，自然而然就会去了解骗人的手法。骗人的人和被骗的人，归根结底都是一类人，他们的思维方式是相同的。所以说，越不会被骗的商人，越是擅长骗人的商人。」
　要看破戏法，没有比变戏法的人更在行。对欺诈师手法最熟悉的肯定是同行的欺诈师。这个世界上的商人，或多或少都在进行着欺骗。
　不懂买卖的人，在听到买卖的世界如此恐怖之后，往往会对世道的看法产生改变。
　商人，必须是熟悉各地法律和行政状况的国际律师，是亲自调度巨款的经营者，是能敏锐察觉到金钱动向的投资家。而且，必须是个诚实的欺诈师。
　虽然很多领主认为增加商人的数量能让领地富裕起来，但这点其实很难进行控制。半吊子是无法成为商人的，他们并不是想增加就能简单增加的人种。只有愚蠢的政治家才会认为支持创业就能增加创业者。
　这世上的旅行商人，有大半都会在人生中遭受致命的损失从而销声匿迹。为了不步上这条道路，要么需要像大商行一样有权力作为后盾，要么需要握有富有的优良客户，要么需要搭建起让自己不会输于他人的领域。无论如何，如果不比其他旅行商人更具优势，迟早会沦为他人的食物。
　拥有莫尔特伦准男爵家以及与其相关的高位贵族作为后盾，揽括罗卡拉街道两端的优质客户，有关莫尔特伦领的知识上不输于任何人。
　符合这一切条件的迪可可，作为旅行商人实属有着难得一见的好运。
　「俗话说与其去学习，不如去习惯。今天也有集市开放，就把目标限定为小麦粉，去寻找质量更好的小麦粉吧。价格的交涉之后再说。」
　「我知道了。」
　被当做迪可可弟子的拉米特，扮演商人的样子至少要能不被人产生怀疑。为了尽早完成自己的本职工作，当务之急就是要做好这件事。
　如果是小麦粉的质量，事先多少有些知识，于是拉米特环顾了一圈集市。
　随后将发现的两家不错的店报告给了师傅。
　「嚯。那边和对面那家的小麦粉吗？原来如此。为什么选这两家可以说给我听听吗？」
　「诶？那是因为，和其他地方放着小麦粉相比，几乎没有掺入物，而且色泽也更好......」
　「哎......那么买来就知道了。将两间店的都买来看看吧。当然，如果品质真的不错，我会以相应的行情让价买下。但是，如果是你看走了眼，你就要自掏腰包。」
（※让价，买卖时附赠赠品，或支付超出规定的报酬等。）
　「好。」
　如果不吃一次瘪，是无法吸取教训的。
　迪可可已经培养过一个弟子。隐藏起来的会让新手掉进去的陷阱，他早就看透了。
　「我买来了。」
　袋子非常大，因此拉米特用马车载了回来。
　此时此刻，拉米特还相当自信。虽然自己作为商人是外行，但要分辨小麦粉的好坏绰绰有余。
　毕竟这是自己村子二十年来的主要产物，现在也是主力出口商品。何为优质的小麦粉还是知道的。
　这便是他的自信。
　因为进行了一番砍价，虽然显得有些疲惫，但青年的表情依旧开朗。
　然而，师傅的神情却很严肃。
　「那么，先看第一袋。买袋装小麦粉的时候，袋子里未必都装的是同一种东西。你往袋子下面掏掏看。」
　「好......哇，这怎么回事？！」
　「在店前打开袋子让你看，上面堆放质量好的小麦粉，把劣质品藏在下面，这是惯用的手段。说是要卖的物品所以不让客人触碰，这种店首先就值得怀疑。」
　拉米特从底部掏出了色泽发黑、有些发霉的小麦粉。恐怕这些是不知在哪儿存放了好几年的东西，根本无法直接食用。吃下去肯定会闹肚子的。

　「再看另一袋。这次你仔细看袋子。下面的部分有些微妙的凸凹不平对吧？」
　「......真的呢。」
　「这是因为袋子有两层。这也是刚才说过的手法之一，放入了石头或其他重物，让装入的小麦粉比看起来要少。你把手伸进去试试。」
　「好。诶？太过分了，深度连看到的一半都没有！」
　「悬空底是新手最容易被骗的手法。若是被小麦粉的好坏所迷惑，就会受到巨大的损失。」
　「我真的做得下去吗......」
　特训的第一天，自信就被立刻打碎的青年，不禁发起了牢骚。
　「不论是谁，都是这样记住的。我也是从师傅那里学到的各种各样的知识。花了好几年，才算有了个半吊子的程度。我会一点一点的教你，教过的东西请不要遗忘。放心吧，拉米特你做得来的。」
　「......为什么您这么认为呢？」
　「因为我知道，最辣手的商人一直在你眼前。只要习惯了，你就会发现没有哪个商人比他更可怕，这个市场上的摊贩和他相比完全不值一提。」
　听着这句话，拉米特的脑海中浮现出了两个人的身姿。一个是平时经常与商人打交道的席兹，而另一个就是喜欢擅自跟商人做买卖的佩伊斯。
　他们究竟谁更辣手，自己还无法做出判断，拉米特这么想着。
　「听好了。如果要买小麦粉，就不能再这种人来人往的地方买。虽说不是绝对，但基本上是买不到好商品的。对旅行商人的我们来说更是如此。」
　「为什么能如此断言呢？说不定能挖出些好东西呢？主要不是看人的眼光吗？」
　「光是常驻在这个城镇眼光尖锐的商人就有几十人，赶集的人在刚开市时也早就逛过几遍了。另外还有自称商人的见习学徒，或是零散采购的人，争夺商品的敌人不下百人。假设在市场上显眼的位置摆有好货，你觉得这些人会错过吗？」
　「这么说来，确实很难呢。」
　「首先作为卖方，如果商品畅销，肯定不会付高的要命的场地费专门到这种地方来卖。带到熟悉的商人那儿或是大商行更能迅速稳妥的卖掉。」
　「或许有不熟悉买卖的人不知道呢......？」
　「不熟悉买卖的人，就更应该到值得信赖的大商行或熟悉的商人那儿去。要他们在市场上唇枪舌战的讨价还价，他们也干不来啊。」
　「啊！是啊......」
　「既然摆在市场上，当然是认为即便付了场地费也能赚到钱。也就是说，肯定会存在谋取暴利或欺诈的行为。贵金属、礼品、工艺品等不会腐烂的商品也是出于这个理由最好避开。相反如果是容易腐坏的蔬菜，大多数人都会想尽快出手掉，因此也会有好货摆出来。但是这些会成为行商的负担，所以没必要去买。」
　只有商人才懂的常识，让拉米特感到非常佩服。
　听这么一说后再环顾一圈，确实在市场上做买卖的人，都是在以外行人为对象。几乎看不到正经商人交涉的身影。
　「那么应该怎么进货才好呢？既然在市场上买不到像样的东西？」
　「是啊，在市场上最好只卖不买。要进货的话......机会难得，就让你参观下我是怎么进货的吧。」
　自信的说出这番话后，迪可可牵着马车给拉米特带起路来。
　「要去哪里呢？」
　「去我的老熟人那儿。要买小麦粉的话，到那个人那里进货是最好的。我也是这么教迪特马尔的。」
　「迪特马尔是迪可可先生的那位弟子吗？」
　「没错。对你来说应该算师兄吧。」
　到达的地方是一幢房子前。既没有招牌也没有商人进出的样子，乍一看像是普通的民家。
　见习商人歪头不解，迪可可却向里面打起招呼来。

　「喂~安东尼奥在吗？！」
　随着呼声被叫出来的是一个小男孩儿。看年龄应该还未参加过成人仪式。
　门扉打开后看到迪可可的样子，男孩露出了微笑。
　他就是安东尼奥吗？正当拉米特对此产生疑问时，师傅那边也回以了一个营业式的笑容。
　「马车能拜托你吗？请牵到后面去，等会儿要装货。」
　「好的。」
　少年哒哒哒地跑了过来，牵起马车的缰绳往屋子后面带去。
　拉米特慌忙从车上跳了下来，跟在了准备进入屋子的迪可可的身后。
　「刚才那个是安东尼奥先生？」
　「哈哈哈，怎么可能。那个孩子是安东尼奥的孙子。」
　「嘿~」
　门的里面比想象中更为宽敞。
　用来开间小酒馆也有足够的空间，屋里散乱的摆放着桌子和椅子。有几位客人已经先行到场，他们一齐将视线投了过来，让见习商人多少有些胆怯。
　迪可可毫不在意这些目光向里走去，和坐在最里面一脸胡子的男子搭起话来。亲昵的语调说明两人关系亲密，和待客时的口吻有些不同。
　「哟安东尼奥。看起来还不错呢。」
　「怎么，你那儿换弟子了？之前那个狂妄的小鬼怎么了？」
　「那小子能教的都交给他后就独立了。这个是我的新弟子。」
　「哼~听说你开了家店呢，是过得不太顺吗？」
　「别说蠢话，现在可是如日中天呢。他是我店里的新雇店员，所以带来一起采购。拉米特，打个招呼。这位是小麦工会的工会长安东尼奥先生。」
　「初、初次见面。」
　被狠狠瞪了一眼，拉米特瞬间缩作一团。
　安东尼奥有着一头交杂的白发和乱蓬蓬的白胡子，配上魁梧的身材给人一种威严感。至少在商人见习的青年眼中如此。
　“哼~”的瞥了拉米特一眼后，胡子男又转向了迪可可问到。
　「那么今天是哪个？」
　「来买的。老样子来十袋。」
　「不是买了个大马车吗？出手阔绰点啊。」
　「好好。十五。」
　「想让弟子看见你手头拮据的样子吗？你这没出息的家伙。」
　「十八。现在手头上没那么多。」
　「啧，算了。怎么付款？」
　「直接现金付款，因为想让这家伙学学。价格没变吗？」
　「那当然，毕竟是我们这儿卖的。喂，来十八！！」
　迪可可从怀中取出皮革袋子，拿出了三枚波布银币。收到铜币找零后，又向正在检查银币的安东尼奥搭起话来。
　「我去确认下货品。」
　「喔，随你便。」
　「拉米特，跟我来。」
　来到屋子背后，能够看到佣工与学徒正在往迪可可的马车上搬运大包小麦粉袋子。确认了几袋的内容物后，迪可可向拉米特介绍起来。语气由对待弟子变成了对待交易客户侍从的口吻。
　「这里是经营麦子相关产品的商人所加入的工会。是专门批发给我们这些旅行商的批发商。因为要收取手续费，价格也已经定好没有交涉的余地，所以几乎赚不了多少钱。但是库存能够确保，批发价也很稳定，因为确实有着一定程度的需求，所以买入肯定不会亏。在讲求信用的工会里，商品的质量都比较好，也不太会被骗。还未习惯这行的时候，我都会在这里进货，然后到修泰姆（※莱特修领的港口城市）周边换成盐。盐的话不论哪个村子基本都是必需品，虽然赚不了大钱，但也不会亏太多。原本这行对于还是新人的我来说就丝毫不留情面，习惯之前只能勉强赚一点是一点。」
　「原来如此。」
　在频频点头的青年背后，胡子男突然冒了出来。让拉米特吓得惊叫了一声，但迪可可好像早就习以为常并未在意。
　「迪可可以前经常来这儿买。还因为说过“来半袋”这种小气吧唧的话，被我赶出去过。」
　「那还是没有马车时候的事吧？」
　「哈哈哈哈。话说回来迪可可啊。你对莫尔特伦很了解是吧？」
　「嗯？那当然了。毕竟店都在那儿了。怎么了？」
　「我听到一些可疑的传闻。作为老顾客还是希望你留个心。」
　「可疑的传闻？」
　这么说着，大叔摆出了要两人密谈的姿势，将脸和脸贴在了一起，从第三者看来没有比这更恶心的画面了。
　「莫尔特伦在做糖是吧？就是能治好声音的那种糖。」
　「润喉糖吧。我卖过的那个。」
　「那个的仿制品好像在市上流传了起来。今后买卖的时候，要小心假货哦。」
　留下这句话，安东尼奥就回去忙自己的工作去了。
　看着他的背影离去之后，迪可可将目光转向了一旁的拉米特。
　「......拉米特“先生”，你的本职工作好像立刻就找上门来了呢？」
　青年顿时打起精神挺直了腰背。
完

アントニオ 安东尼奥，小麦工会会长。

感谢翻译大大

拉米特居然是外务

噗，仰望星空狐狸版

我觉得人来人往的地方，卖假的才是SHA，如果有人交钱后当场验货，一旦出现纠纷，就会众所周知，信誉就一落千丈

这些是旅行商人 肯定是卖一次变一次地方 不会固定一个地方

这倒不一定。迪可可落户前也是旅行商人。但交易路线是固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