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新觉罗秦疾 @熊野ʕ•ᴥ•ʔ

来了

【冬钦替我拿去氅衣时，因身量的缘故，此刻仍需我低颈，他方能解开那颗如意扣。乌苏府廊下的灯盏，并不许晕做一团的含糊朦胧，于是雪亮灯辉下，我向师傅揖礼。嘴角挂着稍带歉意——但实际上，更多的是有些怅闷的笑。九哥作壁上观、不肯指我一条明路，该恼怒吗？或许应当。但那日养心殿烫金牌匾下站定的，除却我与他，剩下的偏是怡王。】
【真细究少年情分，他们有贞妃膝下一并守岁、聆听教诲，或许雪夜也曾分被共衾，使我望尘莫及。于是恼怒像是被雪泼个彻底的滚汤，只剩下沙沙的、不甘就此融化的怨艾。】
【揖礼毕后，抬头先是一句客气地致歉】深夜还来搅您清净，做徒弟的不该。

【我于后院辟园，名“豁然之境”，乌苏广敖在此吃三百八十大板，乌苏广开多几分乖觉，仅受二百零五，余者不计其数，我大抵最知这些个子孙，无佛缘又无慧根，渐行渐悟恐要至海枯石烂，顿悟澄明只缺棒喝，痛哭流涕立参他们的老子、爷爷、太爷爷的话即是玄天妙理。故而，猴崽儿见此思痛，将后园唤作刑房，自鲜少踏足，此地辛密在于，我效穆府在园后植起桂，悬起尚字辈几个重孙之名，又不欲受人讥跟风吃屁，深夜垦植，植株虽是入土，数月不曾发新叶，眼见是不能再活，遂就地掩去。】
【宝王来的时辰犯忌讳，漏液不叩门，除是报丧，眼下风云开阖，桂花未生，我自不得落花闲。铁锹震得虎口发麻，以极难看的姿势拄锹，一手招呼人道】
珠隆阿来的好，快过来扶一把，闪着腰了！

师傅可还要紧，回屋让人挤条热毛巾敷上？【扶住穆康公时，因旁瞻惯的脾性，还分神赐那被泥粒盖下大半的枯瘦枝干一眼——几年前穆康公与我论皇城脚下的好风好水，大抵这园内攒了乌苏广敖太多怨气、哭声，于是养树不得成。但因有事傍身，这份藏之心底的揶揄不过片刻，尔后有些自嘲的意味，开门见山是因玉壶高悬、由不得再迂回。】不瞒师傅说，近日我做事，竟都是不巧。
冯敬熙的事，日前信里和师傅讲过。【扶着老人的臂，往廊下去。】御前请汗父论罪前，徒儿也与穆大人、宁王议过，极刑违仁道，遂折中为流放。
但偏当日怡王也在殿前。【眼底的阴翳稍纵即逝。】什么明正典刑、杀一儆百，偏要掺和一脚。
徒儿不大明白……
【嘴里这句不大明白分明是心底暗有猜测，但更想先得到师长谕示的保留】

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我原本不信邪，看这几株桂是活不喽。
【余一声慨叹，几步趔趄行至偏厅，正是寿多则辱，腰后是直隶海门铸炮时洪波所侵，是宁古塔边塞风雪周旋，最要命的还是请缨朝鲜戮倭鼓角下所中弓矢，然又不服老，我仍需替他们遮风挡雨，不教子孙重蹈覆辙。几口凉气吸得牙酸，侧首道】
秃驴爱打机锋，爱讲机缘，照他们的说法，我这般拈花摘叶都是徒劳，桂树生是巧，死为不巧。【摸摸稀疏顶发，龇牙一笑】我这么把心一横，嘿，连根都拔掉，不教他们知晓我在此植桂。
【拍去手上微尘，笑问】事有反常即是“巧”，背弃仁道、遂怡|王|意是巧，冯敬熙罪不至|死、赐斩立决是巧，你如何不见啊？

【种桂埋桂时的果断，也能鉴出师尊意气风发时的几分敏锐、决绝。我不知乌苏广敖肖其祖几分？若以为我瞒恶行不表，他确有守口如瓶的稳健风骨，可惜被几分仁慈耽搁。眼底照例摊开一层笑，数年的相处之后，那些雕凿甚久、被示在人前的小揶揄也拿来穆康公前班门弄斧。】许是这桂没那么大的福泽，受您侍弄。
虽叫“豁然之境”，但这园子看着到底空了些。师傅想要什么怪石古木，徒儿去寻一寻？【世上事的巧与拙，很多时刻诚然只在一念。】徒儿不得门道，是以纵然知道其中巧处，却仍踯躅。
【此刻晚风正盛，连并在九哥处无功而返的愁绪，也一并诉诸与师尊】
我虽与英王交与甚密，但英王与怡王少时同在贞妃膝下……
【未免忖及我鲜寡的亲缘，喟一句】这件事，我料想他知道，却也不提

那确实要合师母心意。【笑飘浮于貌容上，忽而想得另外一桩。】
怀定入府前，我询她住处名，她只答“畅怀”二字。背静处植玉兰，眼下幼子傍身，却愿她真得几舒怀。
【我鲜与外人讲起仁肃福晋的种种，除了间或眼前曾授于穆家伸来的金桂下，授意我如何去中庸姻亲局面的师尊——怀定的际遇，是他与我定下的。正观九年我迎乌苏怀定入府，因位分之争便始有貌合神离之态，更不必提不久后莫德里做持掌中馈的主母。皇城脚下名不见经传的萨尔都氏“平白”压过乌苏氏一头。那时的流言蜚议便不再与畅怀堂有关，转而向宝王与乌苏氏的纠葛深浅、恩怨情形的探寻。】
【辟畅怀养兰，为此曾砍老树一棵。面上是枝干朗逸、不枝不节，然而地下却是错综复杂。】冯敬熙是谁人犬，因御前种种，徒儿敢一断。
只是这鹰隼向哪处，如何断出？

四年了罢？她一步也不曾踏回家门。
【我亲送她上驾车那日，及笄之年的孙女面色平淡，像极了亲手鞠育她的祖母，未露半分娇妒与不甘，亦不曾伏低，只那髻上的簪花，不待伴她骅骝车驾粼粼行过十里街巷便蔫蔫落地。我送她，又断送她。】
【时下不欲再思愧，怀定是此局先手，并非信手闲落，再有的后招，必与珠隆阿入通幽，弄乾坤。复将王八放回已充作龟池的端砚中，笑道】
两江之缺虽有螳螂捕蝉，朝里黄雀儿不少，我不是还有一个不成器的孙儿与你另一位兄长同饮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