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光来时，正是满月。恰巧一窝云将月突出，逢每月十五，公主若在府，会张罗一桌吃席，就捡着白翁翁的月色吃酒与肉。此时新府空旷，石邃出门赴宴，石遵一屋团员依旧。
峻石与桂木围拢了一方小石桌，月就在仰目可得的枝叶缝罅间，点亮了几个灯笼，稀稀疏疏的光、本该算是风雅，只我们多半没这心境。
只称了二十两酒，毕竟一个病体，一个公务忙的脚不接地。
“兄弟，倒没想见风云会如此。”

十五的满月下，我从繁华灯市走入敞静的郡公府前巷。
我在赵秉铎离去后并没有遇到几个满月的夜晚，所以在月缺的白天勤于公务，不教自己被这个王朝所抛弃——虽然从前也忙，但为王朝而匆忙，与为明宗而匆忙，这两者极其不同，间有天涯与海角之远。
“上天公平，前半生顺遂，现下当然得走些背字，也难怪枢相有感慨。”
于此佳夜里，就连窥视的眼光也逸隐回府安歇去了，我来探望石长玄并没有带药，也没有带酒。果不其然，在不够精心的石桌宴上，能见到石枢相在避世时酿下的风雅。
倾一杯酒，潺声里笑着慢吐声。
“说吧，今夜所忧何事？”

@郑邀

殿帅比我想的来得晚、也或许是是依照惯性计算行路时间用的是他去长公主府的时间，如今迁府之后他要多走几条街道。这样想——好似我们的岁月回到了少年时，一齐去上衙，枢院下衙得早，就先在燕园等从肃国公那难得脱身的石元光。
隐隐含着笑，齿开一罅，吸进月下含凉的风：“是之前太顺遂了，把人日子惯**了。”
“胡柚其人，谁都比他掂得动自己的斤两，我没几分好预感，官家也是铁了心。枢院从来不是我一人能完全拿动的地方，有支持的人——对他，这就够了。北地别人不知道，我们还不清楚？

“殿帅为民为公浸淫庙堂多载，我这不恤之躯，哪里比得上殚精竭虑、枵腹从公的殿帅——我们就不必重复这种话了。”
年少时好似也爱互相奉扯，那时互相顽笑，与此时心境再大不相同。风奏潭渊，我们正共盏话说千里之外的颠簸与叵测。
“我没有什么好预感，只希望胡柚自己知道好歹，回来请罪。天底下爱纸上谈兵的多，稍微多点分寸也不该，只是北地谁都晓得，那怎么是可以耗得的。”

奉嘉初年，我在十二客后巷不远处，建了一座望月观景台，向西可见繁街全貌，是上元与仲秋这样的佳节里，很合宜一坐的地方。后来常与赵丹仙、王愿同去，那时候我们站在高台上说，这座楼阙倘若起得再早一些就好了，可以将沈氏那段穷迫的末路看得更清楚。
但我从来没有邀请石檀同赴——若与他在不义之事里沾沾自喜，我很没有底气。
“的确耗不起，眼下没有战事还好，可一旦起了战事，想续上燕云北边九州的粮草输送恐怕很难。如今也只能尚算勉力周转吧。”

“是。”
我们不是胡柚，还有许多老将也不是——一折出征伐辽只有他会想的过分天真，粮草、军备千钧一发。
“元光，我知道你有些门路。”
指节在桌上敲，闲风伴花，无人数着零星风雅：“我也会从枢密院这头想办法，粮草是大事。”

我有许多个理由去尽力援助这些城池。
我的族弟在燕山，儿子在燕山；那边商路难行，一旦打通就能和边区做大买卖；祖先的门楣荣耀焊在燕山，英国公在那里想要完成桓宗的意志。
“门路，”仰在月光上的目光垂下来看他，顽笑道，“是卫国主出卖了我，还是你的乖孙从殷。”
当然，他们说这些自私的欲念最容易被动摇，如果非要让我们的忧虑变得高风亮节，我会说，我们不能放弃任何一块土地上的人民——我是将军，将军的职责，并不包括权宜时局。

有时时局会铸就我的忧虑，燕山在地理上有必不可退的地位，华北坦途一片不能阻截辽兵，我不知道六叔是什么想法——在他已经是一个英雄的时候，我才只有他腰那么高。
太多必不可退使得更多不可容忍。
换兵，增粮，多疑使病躯不能有一刻的时间懈怠，多想多虑才能使从祖辈手中接来的沃土完整。

有时时局会铸就我的忧虑，燕山在地理上有必不可退的地位，华北坦途一片不能阻截辽兵，我不知道六叔是什么想法——在他已经是一个英雄的时候，我才只有他腰那么高。
太多必不可退使得更多不可容忍。
“出卖言重了，元光。”
换兵，增粮，多疑使病躯不能有一刻的时间懈怠，多想多虑才能使从祖辈手中接来的沃土完整。
“我在想，最坏的情况可能就是你重主帅北上。”

“我会有所作为的，敛财而后散财，是兼济天下的时候，但毕竟一人之力有限，还是要多靠你在户部与枢密院走动，可如果官家不松口，也很难为燕云再多供给什么了。”
我在石长玄的面前常常会觉得自己再次变得年轻，意气风发，所以哪怕在商讨最势恶的朝事之时，也能分散出精力与他顽笑。
“这该是最好的情况。最坏的是将胡柚调去燕山。你总不会认为，胡柚之能凌于我之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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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便吃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