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复：随笔

贺俊峰着急去餐厅吃饭当然吃饭的对象是周琳。
走过花店，“见橱窗里一丛芍药，有一朵开得最好，长圆形的花，深粉红色复瓣，老金黄色花心，他觉得像好看。走进去指着它笑问，我只要一朵。多少钱？七角钱。店里的人是个小老仆欧，穿着白布长衫，苍黄的脸，特别殷勤的带笑抽出这一朵，小心翼翼用绿色蜡纸包裹起来，再包上白纸，像婴儿的襁褓一样，只露出一朵花的脸，表示不嫌买得太少”。
到了餐厅，周琳看见那朵花眼里绽放出奇异的光彩“送给我的吗？”
贺俊峰有些尴尬但还是点点头。
“今天又不回家了？”
“对我来说，你回不回家都一样”周琳心情不错
“那个神秘女人找到了吗”
“还没有，不能大张旗鼓的去找要不然容易暴露你。不过这次应该很容易，因为上面来的人活动范围有限”
“从高斌掌握的情况看她不属于组织内部。你那个忘年交老瓦怎么样，动心了吗”
“他是个绅士对女人永远特别好”
“贵族嘛，装也要装一下”
“他是挺有魅力的一个人”
“别到时候他没有动心你反倒动心了，那我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赔也是赔别人的夫人。我把你们做了比较”
“得出什么结论”
“中国男人不尊重妇女，大男子主义”
“这还没怎么着就被他俘获，长期下去我还真替你担心”
“不过他现在已经彻底对我没有戒备了”
“艺术家都是感情用事，所以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但你也要担心艺术家的知觉，都是准确而强烈的”
“我跟他聊了很多俄罗斯艺术，建筑方面的事他骨子里是一个特别单纯而疯狂的人而且有殉道士气质”
“跟他在一起敏感的话题你不要主动提，如果他说起来你可以顺着他往下说”
“他对政治倒是很感兴趣”
“应该跟他学点什么”
“学什么，他要拉我信奉东正教”
“这是个机会，拜他为师，要仰视他激发他内心神圣感”
“放心吧，我能做好这件事”

钟离怅然若失，人一下子变得懒洋洋起来。
只是看着院子里，院子里开着鲜红和鲜黄的美人蕉花，竹篱上还爬满了紫色牵牛花。凉凤徐来，带者几丝微雨，每朵花都像招曳着小手。
钟离脑海里浮现出林子满脸笑容地蹒跚着扑到她背上帮她戴花，用胖胖的小手把他最喜欢吃的桃酥硬往她嘴里塞，高兴地围着她叽叽喳喳说着话时的情景……
她突然担心起来林子会不会想家，那地方吃的住的合不合适？钟离后悔起来，也不知道那四合院里有没有水塘。他会不会……
钟离着急的就往外走，她急匆匆的去只见是一个年轻的小丫头开的门说“太太要是看只能远远的看”
钟离从墙头里看过去只见，那林子正和严师父一起吃西瓜，似乎心情不错。
钟离这才放下心贪恋的道别。
钟离回去的时候街口尸体上散发的血腥味浓浓地冲了进来，钟离险些呕吐。
街上的人群开始不安起来，不时传来女人的压抑的啼哭声和男子轻声的责备声。
粉饰的太平终于露出了狰狞的头角。
钟离赶紧跑回家，她的腿不禁发软。
钟离突然害怕起来，会不会有一天她也怎么死了？到时候没有人发现，没有人收尸。
钟离不禁打了寒颤当初就是害怕今后一个人才打算结婚的。可是……钟离不禁生气，气的她揉搓了不少花儿
钟离四处去面试，终于面试上了一家播音员。一个月十块起，每天早晚读三篇稿子。
这日中午，钟离去后院给地香菊浇水。
地香菊是连根生的东西，平时趴着地长，跟杂草似的，也就在冬天的时候开几朵象拇指大小的七瓣花，看上去平淡无奇。是种草似的花藤，茎是褐色的，剥开后是晶莹剔透的玉色，晒干了磨成粉入药，是最上乘的跌打疗伤的药引。据说它是越新鲜疗效越好，北方地带几乎买不到新鲜的，所以才特别的贵。
地香菊象杂草似地趴在地上，叶子绿茵茵的，密密麻麻的。
地香菊秋天种植，冬天开花结果，夏末就是收获的季节了，这个时候被拔，就等于是断了钟离的财路。
如果是不知情的人拔的，就应该是一拔一丛才是，怎么会在一簇里面有选择性地拔呢？
钟离的目光落在后院的几间房，后院因为不住人钟离也不喜欢出租而且后院有桂丹树，每年结的花可以酿酒；还指着那株百年的金橘树虽然结果不好吃但味道也好。
钟离紧张起来如果真的是不速之客？

钟离去前院拿了钥匙一间一间的打开，她的嘴里哼一首歌：“我看到满片花儿都开放/隐隐约约有声歌唱/开出它最灿烂笑的模样/要比那日光还要亮/荡漾着清澄流水的泉啊/多么美丽的小小村庄……”
　　那是黄雅丽的《蝴蝶泉边》。
　　柔和的声音，欢快的曲调，渐渐安抚自己慌乱的心情，慢慢地，心里安静下来。
钟离打开一间屋子，只见红木仿明式的家具，木格子的玻璃窗，青色的大块地砖，清爽利落。
就在钟离要去开西屋的时候就听见外面的喊声“妈 我回来了”
“林子”
钟离不知道一墙之隔一个男人拿着枪……
钟离去抱住儿子“感觉你瘦了？这几天学了什么？有没有听话？吃的好不好？”
钟离把林子带去前院听他说这几天都做了什么。
“有算术，诗词还有英语”说完就把自己书包里的描红薄子拿出来，果然有汉字描红还有英语描红。还有一本数学算数。
“师父说让我明天去把九九乘法口诀还有二十四节气歌背下来”
“那快去背”
钟离去把花旗橘子拿出来，这东西是四川特等产品。上海人叫做花旗橘子，而且色香味，比花旗橘子都好。二十六年抗战初期入川的下江人，都为了满街可买到的广柑而吃惊，那时间的广柑，一元可以买到三百枚。大家真没想到中国土产，比美国货又好又便宜。同时也奇怪着，为什么就没有人把这东西贩到下江去卖？因之到了四川的外省人大家都欢喜去吃川橘和广柑。广柑嗜好普遍和物价指数的上升，在三十四年的春季，曾卖到一千元一枚。
“这是上次我买的先生不要，但是明天还是你把这东西拿去。”钟离把橘子剥好放在一边。
钟离会想起什么问“牙膏够不够？有没有自己洗袜子？有没有按时刷牙？”
“牙膏还有，刷牙按你教的方法每天两次。都是吃过饭以后。”
“袜子呢？”
“袜子没洗，妈你知道吗？我师父还没有媳妇呢，没有师娘”
钟离愣了一下随即“那以后逢年过节的事情就让你许干爹去”钟离把一小篮包着洋纸的花旗橘子，另加一小罐茶叶放在一边。
此时正是黄昏时分，晚霞把院子染成了温暖的桔黄色。
林子在院子里玩儿，笑声像银铃般轻快地回荡在院子里。钟离忙着手上的茉莉花穿线觉得日子很好过。

1939年七月一号，星期日。
周琳在俄罗斯人瓦里耶夫—鲍里斯的家中。
看着那满柜的书“算了，还是不借了。要借好多可能一辈子”周琳掩嘴一笑，眼角眉梢竟然就有了几份妩媚。
推门进来几个穿黑媳妇的俄罗斯人，看见周琳很是惊讶随即用俄语“她听不懂俄语吗？在这个神圣时刻到我们身边的人不是天使就是魔鬼”
“我保证她是天使，一个不错的朋友”
“那就让你的天使去院子里飞一会儿吧”
鲍里斯终极是没有忍心，周琳听到了里面的俄语暗暗记下。
随即在一家俄罗斯酒馆，老瓦向这个美丽的东方佳人告别并把自己珍藏的唱片给周琳做纪念。
周琳也是伤心的，她那一刻也真的伤心。
随即她迅速的赶到家里支走保姆。
“他们要开始了”
“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一定是跨过大阴谋”
“那个瓦西里耶夫还说什么了”
“他说要把斯大林这样的恶魔赶回地狱，我怀疑他们要暗杀。他们说做日军飞机到索契，从下水道进入”
“不可能斯大林去索契干什么？这样的最高统帅不可能把几天后的行程公布”
贺俊峰拿出俄罗斯地图“这是黑海，土耳其，索契在这儿，格鲁齐亚”
“格鲁齐亚是斯大林故乡，瓦西里耶夫也是那里的人他说要死后埋葬在亲人的身边”
“你骂上去查查七月四号是什么日子，对斯大林有什么特殊的意义或者是他某个亲人的纪念日”
“斯大林的父亲是1890年的七月四号去世，安葬在格鲁起亚的歌里，斯大林从1930年每隔三年都要在他父亲的忌日回去”
“瓦西里耶夫做过黑海警察部局长他负责过斯大林的警卫工作，他一定知道这些”
“斯大林每年都会在祭祀结束后去索契养老院，那里是个度假的好地方”
“用国民党的密码去汇报”
“为什么？因为这是没有得到推理的情报”
“可是你不是说谍报人员有时候就是靠这些”
“这是政治，我们在他面前连小卒子都不是”
“要是国民党的人知道他们的情报一直在共产党的桌上，一定气疯”
“他们应该庆幸，我一直在暗中保护他们”
“那个瓦西里耶夫会成功吗？”
贺俊峰看了周琳一眼“我跟他只是擦肩而过，但是我可以感觉出来他不是等闲之辈。你有些进步。你知道身为同行我非常敬佩高斌。他非常善于从貌似不相关的地方找出联系来，非常可怕。有一次鲁明值班时间去女机要员那里呆了一个小时他都知道。他正好去机要室拿东西，看了一眼烟灰缸鲁明在那里抽了几根烟他连时间都算出来了。我现在一看到他就紧张，汗毛孔里充满了恐惧。你永远都猜不透他知道些什么，心里在想些什么，他对谎言有惊人的直觉，我每天在他面前……。”

再去发报地的汽车上，周琳的心情是复杂的“我还有一张他送给我的唱片，他是一个绅士，对女人彬彬有礼十分尊重”
“人都是有另一面的，他喜欢美好的和他是一个冷血杀手并不矛盾。我可以提醒你，如果他知道你的身份那么他对你绝对不会客气”
“我就是怎么想的，心里才能平静一点点”
“别想那么多了，我们选择了信仰，就要抛开心中的杂念。慈悲和怜悯，是和平时期的奢饰品，在战争年代，他会带给你，你的亲人，你的战友灭顶
之灾”声音里没有了刚才的清明，反而有种放下戒备的慵懒，加上低沉的嗓音，给人醇厚、温暖的感觉。
“胜利就好了，只是不知道还可不可以等到那一天”
“会的，这世界有史以来还没有人敢跟全世界开战。法西斯是疯了”
“拿要多久？我可害怕到时候老了，我还没有结婚嫁人”
“我觉得能慢慢变老是很体面的事情”
“那是你们男人的想法”
“我可不这样认为，而且你不想念你太太吗？”
贺俊峰突然被这个问题冲昏头脑，太太脑海里呈现出钟离望着他，眼如三月的江南，烟雨朦胧。
贺俊峰也说不上来，想念也的确吧！说实话这个妻子是当初最好的选择，可让他对她像知心好友一样推心置腹，他又觉得少了一些什么；让他对她像身边的同僚一样随和亲切，他又觉得不自在；让他对她像家里的管事一样简单直接，他又觉得太冷漠了些……至于妻子，他想了半天也没能想起自己当年是否曾经和雨盈这样一起坐下来温言细语地商量过家里的事，好像大多数的时候，都是各执己见然后不欢而散！
　

雨停，钟离送客她浑身发抖。钟离不禁苦笑原来自己怎么懦弱。
一时间，她如同回到了童年。
　　衣香鬓影的大厅，琥珀色的香槟，塔夫绸的舞裙，男人窃窃的私语，女人掩扇而笑……她穿着雪纺纱的公主裙，小小的身影从大厅的这边走到那边，又从那边绕到这边，没人有多看她一眼。
　　像个过客。
是，她是个过客。如今她也是过客。
午时为儿女结五色缕于腕，曰「神炼」。至七夕节，将所结之缕剪断，掷于花上，以为明目。——安平县杂记（五色缕的习俗，我家乡是到六月六就摘下扔到水里去，传说会化蛇游走，取辟邪之意。而扬州有句谚语，“六月六，百索子撂上屋。”要把百索子扔到屋顶，还说百索子会被喜鹊衔走，到七夕的时候搭成鹊桥。）
家家户户画钟馗，包粽子，插艾草，吃樱桃，做香包、健虎，系五色线。
钟离特意拿着一个包袱和一个提盒去了周家，端午这日雨盈的侄女订婚钟离特意去送添箱的东西。
周大嫂接在在手内，见是一双月白缎绣百子图套袖，看那孩子们的眉眼、衣褶、身势绣得十分活跳，颜色也配得匀净光亮。赞不绝口，说道：“真是针黹中的状元！”
又拿了一副套袖，在手细看，见是用线结成如梧桐子大的多少红蝙蝠，一朵花间着一个“寿”字，都绣得极小巧精致。结的那线也看不出是什么颜色，又红又黑，又白又亮，十分清奇好看。
“这是用什么线结出这样颜色？”周大嫂稀奇，但钟离当时去了老太太屋里。
舅太太看了“真难为她，想出主意将红黑白丝同着顶细的真金洋线拈在一处，结出这样颜色。”
“真难为他，又精又巧，实是第一手段。”周太太赞叹。
钟离去了北屋只见老太太正在给几个小孩儿点朱砂说了几句把提盒放下，随即就去厨房。周二爷正在炸糖糕，二舅太太正在炒菜……
端午节除了吃粽子，还要吃糖糕。所谓糖糕是一种油炸食品，需要面、白糖和舂细的芝麻（俗称芝麻盐）。面用白开水一遍一遍烫，烫到好像芋泥一样，再包入白糖芝麻，团成陀螺状，下锅炸成金黄焦脆。
“钟离，过来”
钟离听见老太太叫她“姜九姑你可送礼去了”
“这……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钟离愕然的确不知道什么九姑八娘的。
“许是忘了说了，雨盈走之前给林子订下了一门婚事”
钟离看着说的老太太，暗道“我知道问题出在那里了”
“还真是不知道，俊峰也没有说过。等俊峰回来我就问问”钟离显然不收这个台，老太太随即就和她说起林子。
“林子去上学了，我拖贺俊峰的朋友找的。本来今天带过来但是今日过节他也应该陪着先生，我就将蜜枣花生的粽子，和鲜肉板栗的粽子各送去了十个聊表心意”
那套袖让老太太看了只是暗道“能干的人都灵巧”
夜里，周大嫂“这个钟小姐，比你那妹子强。你那妹子自打结了婚就没消停过”
周大爷不说话只是在床台初对着月光一根一根的卷烟叶子。
“将来大妞要是有了孩子那褓被只怕也要麻烦人家，你说我主动给她些什么？”
“当初我妹妹可没见你怎么主动”
“哪里用得着我，你娘恨不得把这个家都给了她”

“来，吃饺子，我知道你不吃肉，我特意要的素馅”高斌请贺俊峰。
高斌和贺俊峰坐在办公桌上“其实我觉得吃素没什么不好，我还想等今后老了找个寺庙好好的念念经，只是我六根不净，不知道佛祖能不能要我”
“我是进不去杀盗淫妄酒”
“至少你的嘴比我仁慈”
“人在没有放弃自身的贪婪之前，都是假慈悲”
“哈哈哈”
电话声打破这个和谐的气氛，高斌接到电话就出去一下还叮嘱贺俊峰不要等他。
贺俊峰在高斌出去后翻找报纸，又被一个电话打断。
是一个女人的电话
“请问是高科长吗？”
“您是哪位”
“你不是高科长”
“他有事出去了，要不有什么事我给您转达”
那头随即就挂断了电话，但贺俊峰明白这个女人就是他们一直找的那个人。
中午贺俊峰特意找了老魏“那个女人又出现了，事情肯定不小。那个女人的丈夫就是潜伏在抗联内部的人或许已经进入高层”
“我会推迟或者取消行动，你放心我立刻派人去山上。”

暴雨铺天盖地，笼罩着哈尔滨。这座繁华的都城，隐藏在朦胧之中，充满了不可预知的走向。
贺俊峰知道今天就是除去叛徒的时候。
雨下得不小，新城的街道上，有人抱头鼠窜，有人打伞安步当车，也有人立在树下井边焦急看天。
茶馆里一个女人出来她只露出一双眼睛，她有些着急的坐上了街口的士。
刚一上车就被人用枪顶住了脑袋，她愕然随即就恢复了平静。
街口的春三看见特务课刘荃打着伞穿着黑色皮衣在那家茶馆附近走动。
“你怎么知道是警察”旁边几个人问
“我认识他，他不认识我。特务科的，谁要是不负掏枪就打。行了赶紧走吧！放心钱少不了”
“老高，我不明白共产党怎么找到你的密探。连我都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啊”刘副厅长
“是啊，在厅里只有我一个人和她联系任何人不知道她的情况。”
“是不是在抗联那边暴露的”
“只有这一种解释，看来抗联那边儿咱们得另外派人过去了”

“你之前提到的贺俊峰这个人你觉得如何”
“说实话，身为男人，男人和男人之间的交往我觉得他品质很好。他的确没有问题”
但有时候没有问题就是最大的问题。
贺俊峰和周琳在家中的壁炉一点一点儿的烧毁家里的档案，情报。
“我们不是还没有暴露”
“我们从来就没有被信任过，只要做过就会有痕迹。明天早上门口有一辆车”
“那你呢？”
“我？自然还有我的任务要完成”
当今的战争早已节操碎裂，进入了一种称为“超限战”的形态，只达目的，不择手段。
周斌议会大楼走了出来，出现在大楼宽大的入口处。他顺着砂岩墙，朝停在街边的轿车走去，车已经启动就绪。他用他惯常的方式，朝柱廊门边台阶上的警官点点头，然后看见了他的司机老乔。老乔跟随了他很多年，一直忠心耿耿的。这会儿，他正从轿车那边绕过来，打开了车后部的门。议员没有注意到，人行道那头的一张椅子上站起来一个人，裹得严严实实的，开始向这边走过来。
那人头上戴了顶没有檐的便帽，身上穿着件黑色的长大衣，前面没有系扣，他用手从里面勒紧了衣服。唯一令人奇怪的就是他的大衣底下穿的不是西服裤，而是一种白色服饰。后经证实，这件衣服是阿拉伯人穿的那种长至脚踝的大袍。
“科长。”声音响起的时候，周斌差不多走到了打开的车门边，他朝声音转过身去。他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看到的，是一副盯着他的黝黑面孔，但那人目光空洞，仿佛在看着远处的什么东西。大衣滑落开来，一把锯短了的枪管从衣服里悬空的位置处抬了出来。
警察后来发现，两支枪管同时开的火，子弹是那种猎兽用的大型铅弹，不是打鸟用的那种小型弹丸。射击距离差不多有十英尺。
由于枪管被锯短，弹着点撒得很开，钢珠射穿了周斌的身体，其中几发击中了老乔，使他转向其他的方向，并且向后仰倒。老乔的上衣底下有一支手枪，但他的手去捂脸了，一直都没用上。
台阶上的军官看到了所有这些。他拔出左轮枪，跑了下来。刺客的双手在空中挥舞，右手抓着那把短枪，尖声叫着什么。军官不知道他第二个枪管是否发射过了，连开了三枪。在二十英尺的距离上，以他所受的训练，不可能打不中。
那个人大声喊叫着。三枪都击中了他胸部的中央位置，把他打得向后退去，撞上了汽车尾部的行李箱。他弹了起来，向前倒下，脸朝下埋在水沟里，死了。门廊下出来的人到了这一切——两个人倒下了，司机盯着自己流血的双手，警察站在刺客的尸体旁边，双手握着枪，向下指着。他们向楼内跑去，呼叫支援。
两具尸体被移至市里的停尸所。乔的脸上被打进三粒霰弹，进了医院周斌死了，胸部被射入超过二十粒钢珠，击中了心脏和肺部。刺客也死
了。
贺俊峰震怒那是一个只有十八岁的未成年人，他还有大好的青春。
可是就算他去也大概是这样不是吗？
一架美制摇头风扇在背后的茶几上缓缓转动，送来阵阵凉风，面前桌上摆着浓浓的珠兰茶。
贺俊峰从验尸房出来，如果没有这场战争那个孩子大概在校园拿的应该是钢笔。

1939年六月的一个晚上。
哈尔滨警察厅情报科科长在下班回家的路上不幸遭遇车祸。
与此同时，行动队队长贺俊峰家中发生瓦斯爆炸。现在发现一具被炸的四分五裂的男尸。
三天时间警察厅重要人物全部被一一灭口，一时间人人自危，警察厅群龙无首。
而与此同时，贺俊峰和周琳共同坐上了开往北方的列车。
他们是在七月流火的一个时节回到家中的。
周琳更是有了几分期待，对于这个女子她好奇。
一进胡同听到的是各家站在门口的主妇呼喊孩子的声音。其中就有钟离她也在叫“林子，回家吃饭”
钟离穿着一件银灰色的旗袍站在门口，周琳打量着她有着精致柔美的五官，白皙细腻的玉肌，熠熠生辉的眼眸，纤细苗条的身段。
“您回来了”钟离保持着很好的谦逊，对着周琳也是客气。
钟离自然也打量了周琳她只见：杏眼桃腮，笑语盈盈间目光流动，鲜妍妩媚，十分出众，不由多看了两眼。
很快从胡同里就跑出一群孩子各自去各自的家，其中也有林子手里还拿着从正焕家拿的糖果。
贺俊峰带着周琳进去只见小院盛夏时节依旧花木扶疏，一蓬蓬雪白橙花如白茫茫星子妆点绿玉藤萝之间，映着向南墙架上的火红凌霄，一冷一热，滤去不少暑气。
“不知道突然回来，林子去隔壁阿姨家多要两碗饭。把这个拿去”钟离递给林子一个小布包里面是大米。
周琳看见湘妃竹帘上的五色丝线流苏，还有院子里廊下又放置数百盆茉莉、素馨、剑兰、朱槿、红蕉，红红翠翠，十分宜人。偶尔有凉风过，便是满屋清芬。
这样压抑的日子依旧有心情种花，周琳不知道如何评价。是商女不知亡国恨还是她乐观坚强。
林子很快就拿来了两碗米饭还有一盘子泡菜，钟离皱皱眉又让林子把桌子上的青菜大葱送去。
就这样这条胡同热闹起来，这家送菜那家送汤。
贺俊峰和周琳都对这种其乐融融的感情所渲染。
没有多少防备和疏远，都很团结的希望把日子过好。
被贺俊峰咬了耳朵的大林更加有些不欢喜。

中午吃的是冷淘，冷淘其实就是暑热天食用的凉汤面，槐叶冷淘，也有水花冷淘。
钟离很平静的跟林子说话“你过几天去先生家”
钟离带着周琳带来的箱笼行李已经早搬到房里放着了。房里弥漫着一种用蒿艾草熏蚊虫的烟味。书房有桌有椅，一尘不染。只是墙上挂着一只绘着彩色花纹的时钟和几幅彩色的上海英美烟草公司印赠的彩色画：虎牢关三英战吕布，王丞相巧施连环计。一只配着镜子的雕花五斗橱上挂着两串金箔做的金元宝，供着一只香炉，幽幽烧着檀香，都显得俗气。卧室放着一张挂着珠罗纱蚊帐的大铜床，大铜床上全是绣花被、绣花枕头。两盆放在架上的栀子花，正盛开着，发出沁人心脾的香味。此外，是些老式红木家具。透过后窗，看到后花园。后花园不大，种着树木花草，由白粉墙围着，里边有口水井，还有灰砖白墙的厕所。一棵大槐树上，一只喜鹊窠，有花喜鹊在“喳—喳—”喜悦地叫着。
“你看着还需要什么？少什么就给我说。至于洗漱用品得到了下午让人去帮忙买才行。现在上街不大安全”
天气炎热似流火，然而钟离却很喜欢那一抹艳阳灿烂，闲暇时便整理发黄的书卷，将它们放置到烈日下曝晒，以免被霉气侵染了幽雅墨香。
下午，周琳请求贺俊峰带她去买东西。她也不敢一个人去，贺俊峰想了想就答应了。
等两人回来只见钟离正给穿麻衣的中年汉子“您看，一共有八个花苞，现在开了六朵，同一株上，有三种花型！”
是株大胡红的牡丹确不错，花瓣浅红色，瓣端粉色，花冠宽五寸（约十七厘米），高二寸（约八厘米），雌蕊瓣化成嫩绿色的彩瓣。六朵花中，囊括了皇冠型，荷花型，托桂型三种花型。
“至于价钱咱们也不是头一次做生意，您看着出价”
“十万准备票”
周琳刚才去街上走了一圈一斗米大约是十二市斤左右的样子，按两千准备票一斗米算。十万钱就是六百斤米，乖乖，够多少人吃一年了？
钟离自然是答应，然后那人背了一麻袋准备票，钟离只是把林子叫出来数钱然后招呼那人喝水。
这样的生活可能早就习惯了，钟离随即就赶紧隔着墙喊“大姐，帮我家也定些煤球还有煤油”
钟离脸颊上那层犹如清晨花瓣上露珠的细汗，还有红润饱满的嘴唇和雪白的脖颈……
钟离把准备票拿去还没刚回来就被另一个邻居给拉住“我妈妈要来，小妹你帮帮我”
钟离慌乱的点头把自己的衣裳找出来给她，又特意把自己厨房里的米面油拿去她家。
钟离还特意拿了橘子粉送去。
周琳很奇怪，钟离只是笑着“那个人是善宇的妈妈靠出租自己的房子生活，独自扶养两个孩子。今天她妈妈来看她”
钟离的神色里是羡慕，周琳也有些羡慕她很小就没有妈妈了。

善于妈妈自从丈夫去世后就独自养育两个孩子，她还有一个跟着小儿子居住的婆婆经常来找她的麻烦。
为此邻居大街正峰的妈妈时常打抱不平“她以为婆婆是官位吗？她以为只有她失去了儿子吗？怎么不替年纪轻轻死了丈夫要扶养两个孩子的儿媳妇想想”
“我现在就当她是陌生人，她来就来给钱我也不会要”
然而听到自己的妈妈要来，她还是震惊的。赶紧去找钟离借衣服又去正峰妈妈那里借家具，希望不要被自己妈妈看出来。
钟离特意拿出一些罐头让她招待母亲，结果老太太只做了一会儿就走了。
“来女儿家怎么不说住一晚上”
“老太太是想看看女儿过得怎么样？”
善于妈妈东西都归还以后，在自己家的厨房里发现了一个手绢包着的东西里面是发霉的大洋。
善于妈妈终于忍不住的哭了起来。
钟离把账本拿给贺俊峰，顺便问起姜家的事情。
“我知道了”贺俊峰看向钟离视线变得极为复杂，审视、猜测、震惊与不敢置信。
钟离也就不在多说，贺俊峰突然抓住钟离的手，钟离吓了一跳贺俊峰看见钟离的手指肚都是平的。
钟离看见贺俊峰的眼睛，似乎把她看透。她知道因为常年按键，手指肚都是平的。
贺俊峰只是笑了说了句“老资格了”
钟离知道从火车上遇见就会有怎么一天，她只是希望慢一点而已。
五十六小时前
贺俊峰在苏州站接到了上级送来的钟离的资料。
贺俊峰看着那上面的短短几个字：钟柔桑，毕业后赴德国慕尼黑通讯学院留学，是出色的密码专家。
但足矣涵盖全部的光彩，贺俊峰复杂的看着她“让我猜猜，大概是从你那位女性朋友上门开始。还是从你把林子送去学校”
“丽筠第一次上门就意味着启动，林子去上学我正式开始。东西就在后院屋子的地下室里。”
贺俊峰看着她半响没出声。只是在正色望住她，这还是他头一次与她对视。
　　审视的、谨慎却又含着少许忧虑的眼神，尽皆抛著钟离身上，目色不复方才锐利，却深不可测
钟离缓慢的整着线筐“七七事变后，我接到了当初校友的邀请回到上海。但是租界瞬息万变，遭受了特务的清缴我们只能来到北京利用各种身份隐藏自己。”
“我的确是一个好的人选，你是一个不错的演员。但是我依旧请求你小心再小心”
不是把她赶走而是让她小心。
“我冒昧一句，你的那个同学朱云他是不是……”
“他的确叛变了，他是一个可悲的知识分子。”
他的身上，充分的体现了资产阶级知识分子的软弱性和妥协性，一方面畏惧豪强，一方面贪生怕死，一旦有变故就蛇鼠两端。
贺俊峰点点头跟着她去后门“前些日子有一批你们的人住进来，我还担心发现但好在我做的还是不错。”
要进入密室，必通过一条狭小的通道，通道两侧墙壁画满了精美的壁画。在通道的尽头，暗藏着启动密室之门的两个开关。一个为密室大门开启开关，另一个为密室大门关闭开关，设计可谓是巧夺天工。
贺俊峰看见了收音机改造的收报机，还有爱格码电台。那是德国最新研制的，还有干扰通迅装置。
“我替你保密你是不是报答我？”

贺俊峰突然起了恶作剧的心思，从当初疑惑到怀疑再到今天的坦诚相见。
“我希望你可以收个学生”
“只要可靠就行，最重要是以后也不会翻船”
说开了，也想开了，两人忽觉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坦然，都豁达，仿佛一夕间就成了相伴半生的老夫老妻，又似是久别重逢的老友，彼此说话行事再无什么顾忌。钟离从来不知可以和一个没有血缘的人这样亲密，这样无话不说。
这日，丽筠去一个大写字楼，丽筠进入电梯于此同时里面还有日本宪兵司令部中村和汪伪汉奸柳尼娜。
“我到十四楼”丽筠对电梯工作人员说。
柳尼娜是被特意从上海请来查泄密事件。此时，她所表现出是的一个老牌的职业高级女谋的高傲、自信与作为一个美艳丰眈女人的优雅、冷艳与矜持；在电梯轿厢内偶遇丽筠，对长相秀美、身材姻娜的旗袍年青女子，让同是女人却已三十二、三岁半老徐娘的她顿生醋意与嫉妒继而又转化其掌握他人生杀大权职业特工窥视癖，她假借补妆用手中的化妆镜偷窥观察。而丽筠也在一旁悄悄观察她。
中村和柳尼娜到了六楼就下去，丽筠到了十四楼以后又换一个电梯到五楼然后走楼梯到四楼。她特意看了看周围的环境，那是一个心理医生的诊所。
“李博士”丽筠有些激动但随即“我今天来的时候遇到了柳尼娜，这个女人在上海奉影佐祯昭之命色诱丁默邨，促其在上海成立了臭名昭著的汪伪76号特务机关，参与了暗杀西南职业妇女俱乐部主席茅丽瑛。看来楼上是一个新的接头地点”
“以后有事情我会派人去找你”
李博士随即拿给丽筠一个药瓶还有一只白玉雕双鱼的手镯“记住一定要保证全身而退”
“是，保证完成任务。”
丽筠那日下午就来到了钟离家，此时钟离坐在院子里，周琳围着看她用细细的白棉纱线，将两朵白兰花缀在一起，再用一根别针穿过线头上的一个小孔，整齐地排放在竹篮上。
竹篮上放着一块小木板，用一色的蓝布铺在木板上，蓝布湿淋淋的，白兰花就静静地躺在木板上，如一个个刚出生的婴儿，睡在摇篮里，呼出悠悠的花香气。在“婴儿”的边上还有淡淡花香的茉莉花，就如浩瀚的天空上闪烁的星星，忽闪着眼睛看着沉睡的婴儿。
丽筠进来递给周琳一条鱼，随即就把手上的镯子套给钟离还有一盒耐油粉。
“他要是不死死的就是我们”丽筠压低声音“你放心我都安排好了”
晚上钟离让贺俊峰支走周琳还有林子，贺俊峰不知道如何看待这个女孩子，她如同迷雾中的山峦，远也好，近也好就是让人看不清楚。
丽筠弄来了新鲜的竹荪菌和鸡肝菌、松茸菌等要做什锦菌菇汤。
很快朱云就来了，他带着两小篓晒好的鸡枞菌。
海碗是越窑青瓷，夺得千峰翠色来。因碗太大了，所以两边有个两个耳，她双手捧着，往前慢慢走去。然后捧着碗出了厨房，向着厅堂而去。
这无比熟悉的一路。
双手垂下来。双鱼手镯从手腕上缓缓滑脱下来，“叮”的一声轻轻敲击在瓷盘之上，清脆的一声，如碎冰击玉。
她左手捧着小碗，虚悬在蒸汽袅袅的大海碗之上，右手用木勺舀起里面的汤，盛了一碗之后，木勺放回下面的大碗之中，双手将碗放回，再拿起一个碗盛汤……
随即把汤端给朱云，随即又给丽筠盛了再就是自己。
“明星咖啡馆一个白俄，蛋糕做得特别考究，奶油新鲜，又不甜腻，清新可口，颇有从前上海霞飞路上白俄西点店的风味。等过几天我们去尝尝”丽筠摇晃着羽毛扇子“弗之，上次给我的那一点古树普洱茶。入口柔，一线喉，涩感极低花蜜香明显，茶汤细柔，喉韵悠悠。”
几人说说笑笑直到朱云喝了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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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着热气腾腾的鲫鱼汤，丽筠娇软一笑，仿若七月间的烈日，明媚而又隐约透着迫人的灼热 “这是鲫鱼汤？”
“这鱼长胡子。”钟离说。
朱云接话，“长胡子的，那是鲶鱼了。”
“不是一般的鲶鱼”钟离一副老师教育学生指点江山的样子，“这是凤台县淮河峡山口的淮王鱼，是淮河里头的王。”
朱云颇有些稀奇便喝了几口，丽筠自然也是搅动着奶白的鱼汁但不敢喝。
钟离若无其事的说着“过几日过来吃鱼头锅”
“那得要多大一条鱼？”
“这个鱼头锅可要三种鱼一起做呢！”
“三种”？朱云有些纳闷，问，“不是一整条吗？”还没说完看了看手表就起身随即把碗里的鱼汤一饮而尽。
说是下午要开会就先走了，钟离送他去大门，目送他走出胡同。
这不是结束。这甚至都不是结束的开始。不过或者，这是开始的结束。
钟离回到餐桌上那碗鱼汤已经被到进了垃圾桶，丽筠若无其事的摘下她手上的镯子。
那镯子被送入了当铺永不赎出。
没过几日，钟离从报纸看知道他不治身亡。
钟离她做了一个梦。
在梦里她看见自己的父母和兄长、叔叔和祖母。他们在桂花树下，喝着桂花酒，笑着朝她招手。
她提起裙角，踏着碧绿如青丝的茸茸草尖奔向他们。
日光明灿，金色明亮。一粒粒的桂花落他们一家人的身上、头上，也在桌上铺了一层。浓稠如蜜的甜香在他们的周身萦绕，就像是一个缓缓转动的漩涡，她在里面望着家人们的笑容，有些晕眩，又觉得从未这样开心快乐过。
她有点诧异地想，还没有喝桂花酒呢，怎么就醉了。
她和大家一起在艳阳与花香中笑着，却忽然觉得寂寞起来，心里空落落的。
不知为什么，她缓缓站了起来，转身往前默然走着。走出了桂花香彻的这一个地方，走出了温暖舒适的这片天空。
夏日的荷风猎猎吹来，她看见了站在对面的朱云。长风之下，翻转的荷盖之前，他身上镀着一层滟滟的水光。
柔和的银光，清素的光彩。他如春日一枝刚刚剥去笋衣，还含着薄薄一层白色新粉的绿竹。
含笑望着她，伸手到她的面前，低低地唤她“柔桑”
她笑着，抬头看着微笑的他，看着这照亮了她最美好的少女年华的男子，笑着摇了摇头。
她放开他的手，缓缓的，将自己收回的那只空空右手紧握成拳。
她说：“再见。”
在荷塘之前，长风之中，她望着朱云的面容，笑着湿润了眼睛：“不，永生永世，再也不要见了”
恍惚又是那个黄昏，她看见她家的别墅火光冲天，她看见惨死的父母，她看见她的同学们被带走……
钟离惊醒不禁伤心的哭起来，贺俊峰听见进来安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