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靖徵

临安水路渡口，与汴梁乍观虽无二致，仔细来察，却知其繁荣，远胜于汴梁。自与叶、石二人，共送此粮出此远赴，沿水路通行，向东京，乃至燕云周列。
寒暄之后，再与叶友告别。唯余二人缓行岸侧，其声所闻，满充波涛阔涌。
“此事终于落定，倒是解我心头大事，想来一路仔细相送，不出多时，便可抵达汴梁，供上京检阅。”

临安三路水脉贯萦，疏浚通渠之功成时亦襄沿岸繁盛，今次借推茶引之法，虽多波折，但亦有良获，就似眼下境况，临岸遥望舟渡野水，惊湍载，涛头澎，心怀恐忧，执滩岸上一柄枯枝，同人笑说:
"旧史载漕渡最险， 犹说略阳(汉嘉陵道)，‘岁数千两，遭遇颓纳，人物倡堕，沉没洪渊，酷烈为祸’，你这头心安，可若计以恒，必是要久久为功，譬如规划漕运河道、沿途仓廪、渡口……“
以枯枝上颓积的磨研为迹，模画出当下那船的航运水路来：“沈大人，你瞧。”

虽入槐阒业已两载，却仍如处混沌，初始一载，更可称为浑浑噩噩，而今所窥，不过各部职能，冰山一角。自俯身共观，折拐亦若波涛，犹似观侵吞之祸。
“石大人，你可不要吓我！”
虬枝短短勾勒，一路向北，中有淤塞滩涂，亦有激流湍急，各岸渡口不一，尚未统一。
“漕运一事，却要牵涉户、工两部，乃至地方提市舶，于我却很不懂。”久注未移，思揣，“只是，此途若有整治，来日，是否可为供粮通道？”

临安一行，是怀私心，要以茶引之故一试漕运通达的阻力几何，如今船只既已北上入汴，待不日便可知预想结果。
“枯虬枝桠盘结，硬叫施力无着，自有不顺，同实际也有偏差……哈哈，沈大人莫介怀。”
撇枝仅作言笑，拐折生涩阻滞的笔法似是叫人面露惊愕，在商言商，若如此信手涂鸦，既是损失不可估量，漕运之重不言而喻，同人道：
“那是自然，漕运兴则民物丰，漕运畅则折损少，不仅言茶事、你想想，当每船可载粮千槲，十船组一纲时该是何等壮阔场面，而这些全仰赖漕运设计通畅，鲜有沉溺。”

昔日少年时，亦曾有志向远帆，只是随运一遭，有幸得观壮阔，便已满足，当日以行户之心相待，是愈向高丽，见其广贸，而今身得仕宦，却好似大不相同。
“漕运之重，自非仅限于此言之中，我亦有知悉。而今闻石大人所言，却想——”
此时一顿，扶膝躬身，折向来笑。
“该是心中已有想法，欲有所施。此航已发，想来可做参考，也算对此航段统观。”
却又笑问，“我忽记起一事，当日宴上，石大人说与漕运商会共行，来日亦或有补贴，——是真是假？”

“如今重提漕运一事，相较茶引，琐事是只多不少。”
负手望舶航，忆起少年时相援临安，中途因故变道落脚扬州之事，几番唏嘘。
“就拿此航来看，虽水系发达，但河道辗转犹甚，徒多靡损。若我为商，必然是要拿七分成本再垫三分损耗，故而振漕运的要点便在于航道优化，譬如‘截弯取直’、‘分段运输’种种……”
听人言提补贴，同人递笑，补贴多寡仍是源于漕运营收，不过是投了巧儿来要诱商以利。
“与漕运商会的补贴允诺嘛，必然会有，但也是要看漕运商会有几成可供朝廷投补贴的诚意……”

茶引之施，重在后效。此至临安一行，虽已观得分毫，却仍需要再见后行。而漕运与之全然不同，漕运重在一字，行，二重一字，财。理财时难。
“一航，一线，路途甚遥，若想大兴漕运，却也少不得各府、路配合。”
闻其初设之思，甫入沉吟，片刻又言。
“若可使航道优化，来日可通河道，一路供粮往燕云周侧驻军，倒更是省时省力。只是施行难度，恐怕——”
得此言，心照不宣。“头遭诚意，宴上已见，恐怕，漕运商会诸位还需后续相补，不过此事若施，实则与商会本身，却也是好处良多。”

茶引一事经营顺遂，同人也算多几分默契，一路下来倒是见人有几分财贸头脑。
“甚是，故咱们应当谋虑的，乃是长久之计。”
若将茶引航道用于军粮运输，则于朝廷更是能减费更甚，必是要全力驱以畅行的。
“此行是一举三赢，沈大人筑功绩、商会谋实利，漕运事成，功在千秋，你说可是？虽然时艰事难，可即为人臣子，虽死何惜？一路劳沈大人费心，接下来，便交给我吧。”

漕运求以长久，是需纳入朝记之中，今岁一航之考，想来归于汴梁之时，便将作为案例，誊劄来供上听，尔后正入施行。
“正是。商人本为利字当头，如今仕宦，偶尔难免不易从中脱身。”
自岸侧择石，于掌中颠玩。
“而今见石大人高义，倒却很有感思。”拱手，“来日漕运一行，与茶引亦将息息相关，石大人，——来日凡有事需我，必无推辞。”

听人一句仕官难从利字脱身，不由侧目笑看人，此中环节，商贾谢官，呈心递意的亦是人世常态。今次隐匿了户部身份只以京商之由出面协商左右，便是此番顾虑。
只眼下同谋一事，无需深究个中细末，诱商以利，官吏是以权驱，未尝不可。同拱手递谢：
“想是茶引、运押军粮之事，同临安商会之间，尚需沈大人多作绸缪，我代百姓先行谢过。”
后沿航道勘复罢，与人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