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苍震门
2、碎玉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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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足迹】
（冬雪，时有风。）
他就给你这封信？旁的什么都没说？（别鹿撑伞，遮住檐外簌簌飞雪，再抬眸时，已过苍震门。我将手中信笺抚过一遍又一遍，仿佛这字句背后，尚有舅舅未尽的言语。）他们就这样走了——
算来，我同他业已十数年未曾谋面，自我入宫，连带着幕后玩家的楼尖都难见（我未肯离去。在这样的风雪里，却也偏生感觉不到寒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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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淑献说，他曾往那角楼畔的店去，隔着护城河遥遥祝我，他总是这样：万事皆藏于心间，轻易不吐露于外，也将家人看得极重，却也从不言语做过的一切。）
也罢，他既已离去，我再说什么也无用了（携过眼前娇儿的指，以掌心捂住。）我虽不知幕后玩家未来何去何从，但想必你舅公早已安排，等过些时日再去便是了。
（也垂目，我同淑献说的话，又何尝不是说给自己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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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终归是比我幸运的。）
（闻她提了几次同舅舅的出行，二人皆十分欢欣，想必是淑献讨人喜欢，舅舅格外包容。）我从前还在想，什么时候替你求个恩典，教你往来幕后玩家守岁。
我记得从前时，玉京水榭悬过一副丹青，绘的便是当年留园盛景（侧目去她，温言续了。）你去了那样多次，却从未在我面前提过，想来是自主人谢世后，舅舅便收起来了。
（我知主人是谁，也知她生来逍遥，扶佘也去过，自不会困守于这四方的城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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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大了，偶随寸飚入伞下，也刮进了颈侧的风毛中，教人一激灵。）
走罢，我们往碎玉轩避雪去（目光逡巡至苍震门楣，后也收归，再看去她时，早已将方才的叹息皆埋心中。）想来，那里是该有一壶热茶的。
（舅舅既已决定离开，便是心中已将利害关系择定，他们在这里生活了这么多年，想必也该是去寻找往后余生的时机了。我将那封信折入袖中，也将相思寸入骨血，而后同她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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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话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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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足迹】
（一路风雪，直入了碎玉轩，方才别过。）
我知你一向不算特别畏寒，也甚不喜姜汤滋味，但喝上一盏终归没错（她已长大，该是懂得如何爱护自己的身体，但为母之人总也担心，说话不自觉便是哄骗的意味。）你若不喜侍娥的手艺，我今次亲自做予你便是。
（也吩咐别鹿备下材料，那小炉便置在了门边，案边即两把矮椅，供二人歇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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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下时，这廊亭极为安静，只见院中梨树被霜雪压弯了枝，不觉念及从前学过的岑参先生的诗句——“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如今却极为应景。）
不知你舅公他们走到那里了（我将膝上的毯捂得严严实实，也探指将她的拽了，方安心说话。）我很久未见京畿落这样大的雪了。
你还记得么——年少时，你总想下雪，因为下了雪就可以出去踩雪、堆雪人、打雪仗（远山舒，也笑。）顺娴的小丫头们都怕了你这个混世魔王了，后来雪便下的少了，再后来......
你就长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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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是同牧克登武陵春景的不愉开始，教我回忆过去。）
（我将葱姜丢入已滚了蟹眼小泡的水中，不断看顾，也频频颔首示意我在听她说话。）你如今还小，自是不明白阿娘我的感受的，及你有了儿女，到了我这个年岁，便明白了。
要糖么？（也询，待她点了头，撒入一勺红糖——那糖被沸水一激，登时化了开来，也散了香气。）过些日子你进宫来时，将栊翠小筑的那株梁溪蕊蝶带来予我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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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了，物是人非。）
（简斋早已归离山河，那株梁溪蕊蝶若非舅舅看顾，以这样名贵的花种早已魂断。如今他既无牵无挂的离开了这座城池，这盆花便由着我来照料吧。）
（说话时，水业已重新沸腾，我取了汤匙，将那姜汤盛出，也递去她面前。）喝了罢，喝完了我们就回去，算着该用午膳了，你鹿真姐姐该是等急了（也不废话，当着她的面儿，便将自己的那碗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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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话不提。）

（又是一年岁暮隆冬，大雪飘飞。）
（这一日我难得早起，携着自幕后玩家带来的一封信，去往顺娴问安。碎琼乱玉纷扬而下，我撑着把伞，跟在她身侧，轻声作答。）没有了。
（风凛雪盛。穿过苍震门，与她沿着长长的甬道徐步而去，聆言，将翠眉低垂。）他挂念额娘的。今岁上元，便偕我去了角楼侧畔的一家店，遥寄您一盏清酒。

（偏颐，侧去目光。）除夕团年宴，宗亲共列是规矩，况且，我也想陪额娘守岁。
（去岁除夕，我白日里便是在幕后玩家过的，亦曾同夷吾君提起此事，后来几经思量，到底不合礼数，终是作罢。眼下他既归襄阳去，想来今后，也无须再为此苦恼。）
是没见过。（我往来留园多次，事实上除却去赏那株梁溪蕊蝶，其余院子少有踏足。尤其玉京水榭藏书百卷，可我偏偏最不爱读书。）

（风雪更重，天际层云尽染。）
（话音既落，便是长久的沉默。我知道，幕后玩家的每一方院都各有主人，而它们的主人又各怀故事。有些她同我讲，我便知道囫囵，她不说的，我亦不细致探听。）
（手炉的温度几要散尽，愈低臻首，将脸往大氅领边的一圈貉绒里埋去，免叫凛风如刀刮过。因而错过她递来目光，只听要向碎玉轩去，欣然应声。）好。

（彼时雪盛，满目素白。）
（冬日枝桠本该凋零，如今覆霜雪上，竟恍若花开时一样纷扬。梨字通离，我不喜欢梨花，碎玉之名亦非吉兆，但逢此景，却不得不说很是合宜。）
（将风雪隔于轩外，才收了伞，抖落一路而来沾染的半身玉沙。如她所言，我不畏寒，也不喜姜汤辛辣，若换做平时，大抵要争上一争。但今日，我知她心情必定有异，倒也十分乖巧。）听额娘的，额娘煮罢。

（小炉上燃着火，零星迸溅出两颗火星，我恐它撩了衣裳，直往一旁避去。最后挪至她右侧稍后些的地方，将手炉弃了，掖好小毯，倒也暖烘烘的。）
（如是才续上她的话。）山河广阔，南下的路亦有许多，大抵是要各处转一转的。
我哪里有那么闹腾。（轩外风雪飘摇，我将头略略靠在她肩上，也回想起孩提时候，不由轻笑出声，泠然。）长得再大也是额娘的小女儿，没有不同的。

大抵罢。（从小毯下探出手来，挽住她一侧藕臂，愈发摆出一副撒娇的模样。聆她问，未加思索即应声。）要的。
额娘也记得那株梁溪蕊蝶呢。（彼时我头回踏足栊翠小筑，便有人同我说那株春兰极为名贵，颇得珍视。算来，我惦记它业已很久了。）
（原还想着要不要同她说，将花儿搬去我府里照养，如今她既自个儿开了口，我自然也只有答应的份儿。）好，我记下了。

（那株花养在栊翠小筑，而非留园庭院里，想来之前便该是有主人的，这也是我不曾当真同舅公开口讨要的原因。今亦如是。我听她口吻，当是与它主人相熟，遂不多言，就叫她将它留作纪念罢。）
（接过小盏，生姜的味道掺着一丝红糖的甜，随着热气涌入鼻尖。我踌躇再踌躇，终归是咬牙捏住鼻子，一口灌了下去。而后起身，同她回顺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