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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馆

纵使子不语怪力乱神，六年头一个月我信手翻了翻《淮南子》，并未在意；二月我走了一趟礼部，彼时蔺掌固劝我宽心——三月我再去时，他指了指东边的算命摊，又指了指西边的佛寺。
我两个都没去，因为听说高头街的茶馆新到了点明月峡。
“仔细想想，我与四哥倒是难得凑在一起……”
在来路上顺手买了个黄玉扳指，人心惶惶，金玉倒是跌了价。我将它套上拇指又取下，如此反复了几回，这食肆的小厮总算将我二人领了座。
我点了茶后便悉听尊便了，看着他同小厮说完话，才问道：
“四哥是去年从繁台书院结业的吧？好清闲，叫人羡慕。”
左右也不常拉弓，我将手上的扳指丢给他。
“小东西，把玩把玩？”

本是在自己房内小憩，听见门响见了来人心生喜悦，自打他入了朝堂，见面的次数便少之又少。难得被他相邀前去吃饭，自然是不会推脱的，一路同他进了高头街的茶馆，被小厮领了座，随意的点了些常菜。等上菜的间隙，才得空准备闲聊几句。
正欲开口时，见他抛来一物，顺手接住一看才看清是枚扳指，在手掌中摩挲把玩了片刻，重新望向他时点了点头，开口倒有几分打趣之意。
“ 是去年结业的，这在家中也呆了不少时日了，可是清闲的紧。”
“ 与你不同，朝堂上自是十分忙碌，我啊，怕也只适合在府上闲着了。”

“富贵闲人，多少人求不来的。何况有三叔和五哥，你是行商或是入朝，不过一句话的事。”
我笑睨了他一眼，竟见他话中并无对赋闲于家的丝毫芥蒂，这才叫人着实羡慕了几分。
“你我不同，只因四房除我没有别的男丁……在这方面，我爹可是很嫉妒三叔的。”
四处有些嘈杂，这话我却不敢大声说。于是一些闲言落入耳中，隐隐约约能听到“繁台书院”云云。酒茶食肆的消息最是灵通，混杂着真假。我收声听了一会儿，正赶着小厮上茶。扑面的香气唤我回神——这明月峡茶果真是好东西。
“方才有人道繁台书院停招这事儿……四哥听说了吗？”

“ 此话不假，不过我确实无心入仕。从商，还在考虑中。”
自己也是知晓的，不管是从商还是入仕，自是会比一般人的门路要广的多，只是确实无心迈入朝堂，闲散自由随性一些，也算是追求了。
还想开口打趣他的时候，就听闻旁边人在谈论繁台书院。平日里在街上经常走动，这件事情也已经算是传遍了东都，点了点头回答他。
“ 听说了，还说是于那前些日子的彗星有关。”

“四哥通透，于你而说或闻达或闲居，都不坏。”
舀了一瓢茶给他，半瓯轻泛绿。我无意中又朝四周看了看，闲人品茶，愁人饮酒，如今更显出了几分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意思。
四哥说话的时候语气很平静，与一旁时而低语时而高嚷的议论者全然不同。我不知是否只有从繁台出来的人才能如此泰然自若地看这件事，
“我还真不知道……”
“先帝时候建学的老杏坛了，教的是《六爻》，《开元占经》还是《天官书》？”

“ 只是不想活的那么累罢了，何来通透。”
此言不假，确实也不想活的那么累，随性一些，凡事不做过多奢求，于自己便足矣。也不再同他聊这件事情，接过了他舀来的茶，手握杯口抬起将茶饮下，入喉清香，回味时茶香浓重，当真是好茶，不禁点头赞赏着。
“ 当真是好茶。”
提及繁台，想起的都是那些在书院时的嬉笑打闹，关于先生教学的内容，当真还忘了许多，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不过倒隐约的记得些。
“ 应是《开元占经》吧，我属实也记不清了。”

自然是好茶。
我在心中应和着，也给自己茶碗中添了一瓢。四哥话中是自谦的，自谦便是客气，客气也是生疏。我多少听得出来几分，或许与我有关，或许是高门重檐下的在所难免。我一向喜欢这样的疏离，平平如水，不逾矩。
茶上热气弥漫，需等着小半刻钟。
我拿手指放在碗壁上试温，一边看他笑，听他将话说完。
手却微微一顿。
“果真是《开元占经》？”
我竟一时噎住了，眼中也不由划过一丝愕然。
“方才不过随口一说，可没想到繁台竟真讲这些占星算命的东西……难怪了，京中人心不稳，贵书院却不但不宽人心，反倒朝那流言的沸水之下又添一把柴。”

既说是流言，那便总有传出的地方，如今这繁台因书目众多，课业普及广泛倒还真受了这无妄之灾，今年竟连开课授业都做不到，无端平添了几分萧条，微微叹了口气。
“ 繁台是学院，自然是什么种类的课业都会讲一些的。”
“ 不过今年，确实白白蹚了这浑水。”
还欲同他再聊几句，一直跟在身边的小厮突然来寻，在耳边低语几句，有些抱歉的看了他一眼起身。
“ 对不住了，还有点事得先处理一下，改日请你喝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