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处久了有一点好处，许多事不言自明。从浴室出来时，小崽子只穿了件酒店浴袍，靠在床上低着头玩手机。闻声看过来，四目相对，又轻轻一歪脑袋。
然后自然而然滚作一团。
何罗城向来嘴欠，白天单手把着方向盘，一会儿是“副驾都坐美女”，一会儿又是“小心老年人的腰”。念他在开车，当下自然只是笑，却全部记在心里，准备留到晚上才慢慢讨算。于是如今变成他扶着腰，气急败坏地骂人，又很快被撞得支离破碎。最后连话都说不出，只能从喉咙里溢出断断续续的声音。
房间里只开了一盏床头灯，朦朦胧胧的昏黄，像有一层雾。耳畔喘息还没平复，把他搂在怀里，掌心轻揉紧绷的脖颈，直到气息慢慢平静，变得绵长。
何罗城躺姿狂野，还有一整条腿踢在外面，满身都是弄出来的印子。移开目光，捞起被子盖住，当做没看见——是折腾狠了，但他该。
“有没有人说过你什么都好，就是多余长了这张嘴。”
伸手够到床头装满水的玻璃瓶，倒了半杯，又重新躺回去。冰凉的杯壁贴上他的颊边，缓下来哄。
“喊不动了？喝点。”

凉冰冰的玻璃贴上脸，凝结的水雾和汗粘在一起，陆准手很热，在杯壁留下清晰的指印。埋在被子里懒得很，动一动，就有黏腻东西好像要溢出来，于是看他三分不顺眼变成了五分。心想，一百个人说过陆准这个混账，没一样好处，还记仇。
哦，长得好。
囫囵灌下大半杯水，喉咙没那么发干了，起也懒得起，随意丢开杯子，任它骨碌碌顺着地毯滚远。平生最讨厌排队，休假也要错开人山人海的公休，单独把陆准从文山会海里拽出来。因为下单早，顺利订到安静的独栋，现在倒派上用场——或许算不上什么“幸好”，而是先见之明。
伸手把人拉下来，压在蓬松枕头里，逗猫似的，有一搭没一搭挠着下巴，声音沙哑地笑：
“都有什么好，说说。”
被底窸窸窣窣，长腿就往他腿上搭，自若得很：
“说对了，这回就不记你账。”

眼神带着审视，从发顶到下颌扫视了一个来回。其实要夸何罗城很不容易，诚然他漂亮又多金，可再多便说不出了：性格太野，脾气不佳，嘴巴毒，爱闹腾，从各种方面来看，都不是很适合早谙修身养性的“老年人”。
想通这个关节，便难得犯愁。埋在被子里，同他四目相对，一时也对自己的眼光不太自信。眉尖苦恼地皱起，视线继续向下，想起刚才他脖颈仰起时那条脆弱而漂亮的弧度。
“声音好听。”意有所指。屋里很热，被子里更热，情潮还未褪去，又黏糊糊地蹭在一起。摸到大腿，轻轻一拍。“腿长。”
自然还有腰好活好屁股翘，尽在不言中。总之——
“总之讨人喜欢。”
别人喜欢是没用的，实际是讨我喜欢，嘴再坏也显得可爱。掌心不紧不慢地再顺着腿往上，在身后摸到一手滑腻。
忍不住挑眉。
“夸得还行吗，何大少？”
指节顺畅地顶进去，挤出更多的液体。目光落在他的唇上，喉间一滚，笑漫到眼睛里。
“奖励点什么？”

“重点抓偏了，结论倒不错，整体上马马虎虎，打回去修改，没奖。”
毫不客气批了一通，就差手上没支笔转转，让大少指点江山。压低了眉头，哼笑：
“狼性文化，只求最好，不是吗……陆总。”
被得寸进尺的动作打断，溢出半声喘，尾音消弭在昏热的空气里。动了动，不满地要把人拨开，对上那双眼时，却又伸手揽住脑后，带了点不自觉的笑，挪过脸吻他。
是比想像中更认真的吻，甚至没包含太多的欲念。唇齿每一丝罅隙都专注于这场纠缠，交换湿润柔软的玫瑰，和尖锐的棘刺。五感被无限放大，听得到咫尺呼吸，听得到顶灯极轻微的闪烁和嗡鸣，而后变作清泠泠的碎冰晃动声，陆准拿起酒杯的姿势完美无瑕，尽管他不大会喝酒，却很会说话，会办事，会挂着莫测的微笑在任何人组的局里如鱼得水——
还很会接吻。
把人抵在枕头上，品的尝的尽是对方的唇，末了做出一模一样的满意点评，无耻得光明正大：
“总之……讨人喜欢。”

不再逗他，双臂改为揽腰，迎上一个温柔的吻。他仿佛只在这一处柔软，专注而单纯的唇齿相依，竟比方才床上的激情还容易勾出悸动。亲到一半的时候睁开眼，看着放大了无数倍的面孔，心里忽然过了一个念头——或许已经是时候了。
再开口便仿佛不经意地一问。
“喜欢的话，考不考虑长期持有？”
二十几岁的孩子，勾勾手指就以为全世界都是自己的，热情又无畏，好像一路错到底也无妨。何罗城就在晚宴时勾勾手指，连调情技巧都不算高超，自己竟昏了头，就这样放任跟他胡来。
年长者应当深思熟虑，走一步前想三步，给年轻人留出足够的宽容与退路——可自己唯独忘了要教给他这些。如今已经晚了。
“做基金跟股票不一样，忌讳频繁操作，追涨杀跌，见异思迁……放它五年八年，最后那些收益翻几番的，往往都是拿得住的人。”
他还是能随心所欲、走马观花的年纪，却要被人不动声色地拽慢脚步，开始考虑陪伴和长久。左手握住他，手指一根根挤进他的指缝，再轻轻扣住，然后抬头去寻那双眼睛。
“搬过来吧。家里离你公司不远，去哪都方便。楼下空了一间，可以给你做书房；卧室里睁眼就能看江景——你上次不是说想买套一样的？给何大少省点钱，以后好包养我。”

何罗城的话很少这样又多又密，一时被劈头盖脸砸了个晕头转向。等到吐槽窗帘时才恍然大悟，眼中渐渐拢起笑。
“等等。”
稍稍用力，将人又扯了回来，目光慢悠悠地在他脸上晃了一圈，笑得更欢。
“你慌什么，耳朵都红了。”
“答应得太快了，不听听约法三章么？”
何罗城的手骨节分明，此时牵着像哄孩子似的晃了晃。
“第一，不许天天吃外卖。”
指腹勾缠，反复地摩挲，直到那一段指节开始发烫。
“第二，不许没事熬夜。”
柔软的吻浅淡地覆上无名指——这里还缺一个东西，才能把野惯了的小崽子圈回家养。
“第三，门禁两点，不许在外面浪通宵。”
戒指放在家里的床头，始于一次路过珠宝店时的心血来潮。不宽不窄的银白圆圈，在顶灯下泛着冷冽又温和的光。是铂金，店员这样介绍，珍稀又昂贵，永远都不会褪色。
“永远”实在是个很好听的词。分明早过了会为漂亮场面话心动的年纪，可仍鬼迷心窍一般地挑了两枚——年轻人需要一点张扬，就镶几颗碎钻，自己选了更素净的一款。
可他还太小了，连找到跟前张牙舞爪的前任都是年轻鲜活的面孔——在今天之前，总觉得这是份永远不会送出去的礼物。
“……想好了吗？”

“快？”扬起眉毛，指尖顺着吻抚摸他嘴角，紧挨唇线滑过，暧昧笑，“你讲快啊……哪里快。”
陆准从来不快，这个人磨叽得要命，无论什么时候。也不管刚才的低俗冷笑话冻着他没有，索性一把将人按回床上，高高在上俯视。四目相对，生怕他听不见似的，拖长音调强调：
“第一，知道了——”
如果有人负责管理厨房，大少最不爱踏足的地方No.1。
“第二，好——”
没事不熬夜。当然，每个夜晚都有事。
譬如滚动环给它爱割草无双2077数也数不完，业务繁忙对吧。
“第三，两点，行——”
才怪。
一口气说完，不等磨磨蹭蹭的陆先生再出声，捏着下巴低头吻上去。有点烫，也有点讨人喜欢的味道，值得反复品尝。
“想好了。”
想得特别好。
一辈子那么好。

何罗城已转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