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带表弟来西市玩，再吃路边的小吃。沿街逛着，不知不觉，走到口马行了。这地方我知道，但没怎么去过，无论是奴仆还是牛马，都是府里统一采买。里边乱哄哄的，我便想带表弟转身往回走，可我听到小孩的哭声，脚下就顿住了。远远看去，是一个小贩拉着一个女孩子，想是那女孩不愿意被卖，一直哭。我看了表弟一眼，询问
“要不，去看看？”
脚下已擅自前行了一步。闹市里，马儿不理会人的心情，自顾自的打着响鼻，周围泛着牲口的臭味，我皱了皱眉。

@玉吾º

热闹的西市永远人声鼎沸，车水马龙，大道两旁的摊位一个挨着一个，小贩们热情的招呼着过往人群，吆喝声不绝于耳，每次来都有不一样的乐趣。
安安静静地随表哥往前走，时不时左顾右盼瞧瞧新鲜事物。待到口马行，便忍不住皱眉，这地方乱糟糟，气味也让人难受，脚下踟蹰。
只听得一声询问，还没来得及答，表哥已往前先行一步，只能忍住不适迈步跟上。

我走到他们跟前，看那孩子不过五六岁，有些怕人，见到我一直往那男人身后躲，那男人却不领情，把她又推出来，赔着笑劝我买。那女孩叫他“舅舅”，原来不是亲生的，难怪舍得。我又问了几句，得知女孩的父亲过世，母亲带着她投奔到舅舅家，舅舅的儿子生病了，需要钱医治，便动了把她卖掉的念头。斥道
“她既不是你的女儿，你凭什么卖？”
那人便说她们母女都是靠他养着的，女孩说她阿娘替人做针线也赚了钱，还帮舅舅家做了不少活。两人争执，那男人又要打她。我拦住，问多少钱，他道两贯钱。我随身没带那么多，都拿出来只有一贯，又看向表弟
“你有吗？”

锦衣华服的公子哥踏入混杂的地界，只引来一瞬的注目，紧接着便是更加卖力的吆喝声。小心的避着人，随表哥向前。
听着表哥询问，明白了事情的缘由，但我心中却生不出过多的同情，那怯生生的女孩和满脸讨好笑意的男人，竟都让我觉得不喜。我有些惊诧于自己内心的想法。
忽的听到表哥问话，连忙应声，“有！”
而后便在袖袋中摸索一番，又将荷包打开，全拿出来，也不过200文，心中有些恼火。
斥道：“全在这了，爱卖不卖，一个五六岁的小丫头，肩不能扛手不能提，也就我表哥好心，不然你卖给谁！”

我拿了他的钱，跟自己那一贯一同拿在手里，沉甸甸的，抬眼看那男人。那男人似乎也怕我走了，连忙说一千二百文也卖，说着便要来拿我手里的钱。我往后退了一步，还有话说。
“这钱可以给你，她我也不要，你还领回去。只是以后别再卖了。这钱你拿回去给你儿子看病。须知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你现在对她好点，她长大了，会报答你的。”
那男人点头称是，我知道他未必听得进去，但只能言尽于此。把钱给了他，带表弟往回走。
“你说得对，她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我买了做什么呢？只是看着可怜，不能视而不见罢了。”

表哥素来心善，我是知晓的，只不过是恼怒那男人不念亲情，欺软怕硬，谄媚阿谀的丑恶嘴脸，多瞧他一眼都觉嫌弃。
“我就是看他不顺眼，怎会有这样狼心狗肺的人。那小丫头倒也无所谓，养个闲人罢了。只是我们就这样走了，那人？”
语气迟疑，抬眼望向表哥。

表弟未说完的话我知道，我们就这样走了，那人回去还是会苛待她们母女。只是那些，我已管不了了。拍拍他的肩
“世上穷苦人多的是，难道都买回家去？就算要买，也不是你我该干的事。若我今天领了她回去，日后在府里免不了要多照看，也不能当普通奴婢使，如此，家里管事的便难做。何况，她自己也不愿意卖。”
说到底，口马行不是我们该来的地方，我只是一时恻隐，想起儿时的事。若当初，阿耶没有把我从高丽带回来，或是没有将我视如己出，我如今不知是什么样子。

表哥的话儿确实有道理，但我又觉得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不过我不愿为不必要的人和事费神，再者这地方我实在不喜欢。
扯着表哥的衣服加快了步伐，往外走，“确实是这样，表哥我们快点走，这地方气味不好，我感觉自己快喘不上气了。”
边走边懊恼，“只可惜身上的钱都给了那讨厌的人，买不了东西了。”

“既来之，则安之。”
我笑笑，领着他回到人来人往的街市。琳琅满目的商品仍叫人心动，可惜一样也买不起。
“我听说，东西在我们买不到的时候，是最喜爱的，买到了，反而没那么珍惜。今日我们就来体验一回，得不到的乐趣。这可是平时没有的机会。”

这般有哲理的想法，在我的小脑袋里转啊转啊，一直把我转得晕乎乎，我似乎真的从来没有体会过买不到的乐趣。
我看着满大街的店铺，这也想买那也想买，但我是个乖孩子，我要听表哥的话，体会一把买不到的乐趣。
随着表哥从西市这头溜达到那头，最终果真空着手儿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