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晴好，春阴好，但明宫二年槐序总归如期至，浓稠的暑意蒸腾在鸦青积云里，亦写在小雨轻风落楝花里，一蓓数朵、满树可观的蓊郁霞蔚同春惜别，这楝树花老便成了暮春的注脚，而掖庭里的石榴花则接着杪春尾巴，开得锣鼓喧天，与楝花相较，便像细眼与浓眉的对比）
（自与夏侯择定斗馥的名头后，便为这鱼丽盛宴养精蓄锐，既是邀约的主，亦是参赛的宾，但无论以何种身份，都实是藏在心底的踌躇满志，自闺阁里，打香篆便是常被阿嬷耳提面命、无巨细学尽的把式，香押压灰、起篆与燃篆.......这已非是寻常闺阁里那围绕“春”的裙幄宴，却是翠袖红巾间择定金榜的“樱桃宴”，但无有放荡形骸，多的是脂粉堆里的打探底细，毕竟，一炉香的浓淡绵长、亦能昭示着背后家底的气长或气短）
（宫鬟内宦静伫着，缄默模样便像极那各有置处的香炉。再讲那香炉，却亦与那些常侍般，各有总不近似的眉眼，与司珍嘱咐得，需为荣昭媛备置斑斓淋漓的唐三彩、珍昭仪是釉胎细腻的白瓷，悫美人身前，是类玉类雪类冰的青瓷炉，至于那蟠龙博山炉则静待着尚未自德政拨冗的帝王）
（娓娓道）实非是怠慢诸位。既是斗香雅聚，叫圣人置评的是咱们姐妹们自己的香篆，殿间便是不该设有香花香茗的，（细眉星眸里尽是伏低做小的圆融，而前番温吞的婉声，是道与上首两侧身著鞠衣的荣珍二姝，好像尤恐叫她们生出薄待贵客的心思；至于后话，却是睃巡向稍下座的悫婕妤与夏侯）免叫她们“喧宾夺主”。
（萦纤草的阔袖底，雪手捧着那副尚未开锁“吐珠”的珍宝盒。偏着鬓，与身畔落座相近的夏侯低声道）
你今日带的是什么香，尚不曾焚，便业已觉得芬馥满怀（话里铺陈的是诚挚）
（但实则，风底唯泡着苦楝花的簌簌清香）

（趁薛氏发问，我笑对全席，娉婷陈词）妾既是此次雅聚的协理者之一，便斗胆首个献拙于众英、媛前，还望诸君莫笑妾这位吴下阿蒙。
妾近来喜《昌谷集》，李长吉惯爱写“香”。是以，妾便依文觅珍，制了这“诗鬼香”。（碧胜新蔓的绸缎裙前，有镂鹤瑞木炉置于黄梨案。我慢抬雪手，往明焰中添一味艾子丸）此谓“沉香火暖茱萸烟”，是长吉笔下“酒觥绾带”的前景。
（随后，在怜娥捧来的绣莲绒垫上，我选一枚莹亮玲珑的粉晶石，再唤身侧奚女放入炉中）这是由桃露凝成的熔球，谓“桃胶香”。李长吉曾著“桃胶迎夏香琥珀”。（馨烟自丹炉内逸出，它仿佛一面薄如蝉翼的透纱画屏，幽幽将筵席内外隔为两方天地：宴庭外，是巍峨峻丽的千秋大明宫；宴庭内：却是竹绿尽栽、青蝉处处寻的林钟武陵）妾愿借这抹香，赠给在座雅客一份归园闲情。
最后一样芳料，是李长吉时常提及的暖香。（缃丸甫熔，炉里火光迭起，袅袅升馥惹庑廊玉蝴蝶流连）暖香，实为杏香。在《南园十三首》等篇目中，长吉赋予了它不同释义……
（熟杏暖香梨叶老，草梢竹栅锁池痕）
茱萸雍艳、桃胶清绝、暖香慵曼。然妾以为，李长吉最擅咏的，当属美人香。（娇盈盈的眼波一转，我借诗鬼明藻，即兴遣句）荣昭媛的丹唇是“浓蛾叠柳香唇醉”、悫婕妤的云鬟乃“香鬟堕髻半沉檀”……（荔腮浮笑，我含嫣衔章、熨帖地将在座洛神皆夸一遍，却惟独没谈殿下）
（若问避圣缘由：一为我不愿当那公然邀宠的献媚者；二则为我知他笃爱诗文、此番墨趣已然足够，不必多加赘述）

【 我实则为无趣的闲暇里注填波澜。】
【 腾散四溢的温吞的香雾，将绮欲骨血筑造的明堂伪变无害的仙境。一只又一只玉腰奴或大胆地、或隐晦地招展繁丽翅关，这使我想起汝南夜帐里，奋命光荧的丹鸟，只惋惜昔日与爱人共枕，而今却须与崔荣并列，但与她并不近，与众姝丽也稍显远隔——是以纠缠融合的香未曾蔓延至坐下，已然偃旗息鼓的湮没，不曾打搅熏刺敏锐的观感。】
【 斗香与花艺是闺中惯行之乐，精于此道是因母亲的敦促，修习世人口中称赞的贵女仪度，彼时盛九娘须此般金光镀身，名衔加冠——而今已算不得锦上添花。我是为薛慧来，再度细观她的聪颖妥当，以选定终局。薛氏的熨帖、夏侯氏的逢迎绕过明月珰，渗进耳中，只寻常褒赞过，已有决断。】
【 于是我又神思闲晏，半顽乐地垂赏万花姿态，捕捉略有苍白的一株姝。】谢才人，来与我说说话。
【 谢氏，七郎方迎进门的娇娘母家，奇异微细的脉丝陡然联结在盛谢之间，是以使得我愿分出心绪来关注谢氏，投注给她新生的、鲜活的宫嫔们未得的目光。】

【明宫永远充斥着女人香，甜腻的、寥淡的，一小块白色的云，亦或一树慵懒的桂……交织出繁复的、叫人眩晕的香气，你分辨不出这是属于哪位娘子的味道，便统称之为——明宫的味道。】
【而散发着香气的明宫美人们，个个有一样的乌鬓云腮，一样的婀娜丰腴。好似有一双无形的大手使着神异的剪刀，剪出一具具一般无二的身躯，连面庞上闪烁的、晶亮的眼眸都透出相差仿佛的野心与欲望。她们渴望圣人的爱情，渴望明宫的权势。相仿的妃嫱因欲望而生动，才生出百样的美来。】
【夏侯氏的美是含蓄的，等待采撷的。】丽娘子。【而钟氏呢，她正守在我阶下，低垂的头颅是这样的温驯而顺从，仿佛一个沉默的护卫者。可这不过是我与她都心知肚明的谎言，假象之下的真实无疑是进取，义无反顾的、孤注一掷的盛放，她将是明宫无可或缺的一笔秾艳。】今日带的什么香？
【斜靠着柔软的兔裘，将视线停留在这位耽溺于情爱的美人身上。这将成为她最大的弱点，可又是她一往无前的倚仗。我绝对接受她这点微不足道的缺陷，欣然的。】

（ 春日多变，如美人娇面，日色非时而同，宜喜宜嗔。一场北风，陡转寒凉，又或是己身不耐，一教吹落了蓬瀛檐上纷落的春雨，二来，似乎是久违的乡愁又在作祟，教身与心违，静寂的大病一场。）
（ 风寒症结，让整个人瞧起来有些抑抑，纵然施妆，也难能的憔悴了的几分。更莫要提，今日是自己提不起兴致的香会：少未历名门闺教，勉强所能使得的香料多供奉所驱，难登大雅之堂。纵能嗅辩一二，实非此间争奇斗艳之景。 若在寻常时候，势必要提起兴致仔细观摩，以便日后能有所指点浓浓，又或己有所进，然而鼻塞难通，难嗅香气，是以上席闻一声所唤，颇有渡出苦海之意。）
（ 前些日子阿桢的家书越过宫闱红墙，传到自己手中，已是月余。那个在自己被迎回谢家时，冲自己怯生生唤一声九姐姐的娇娇女郎，在自己入宫后的第一个春天里，嫁作人妇。自己与谢门所剩不多的联系里，似乎也伴随着岁月而慢慢冲断。穿过层层的美人香海，方才行至她的下首。）谢氏问珍娘子安。
（ 勉强遮盖住眸间的二三憔悴，站在她身侧，看向一张张兴致勃勃，却又鲜活年轻、气盛骄傲的面孔。毫无疑问，这一场斗香之会，是她们的主场。她们的目的只有一个——那位上首的帝王。如何活下去是一个永生的话题，然而她们仍旧最大限度的追逐着所谓的光与热，毫无例外。）有些问题，某困扰已久了，还想请娘子赐教。
（ 此刻盛谢的命运迥然的交织在了一起，又或者是诸多的亲昵，已让我足定了冥冥之中命运的倒戈。用着有些喑哑的声音，沉默片刻方才开口，因着声音低沉，落不在旁人的耳朵里，状样却是有些诡异的亲密。）与殿下比肩，以至得至高无上之权，又或是久盛恩爱，您会如何选？

【焚檀沉陆醉诗鬼，白膠放鹤水龙吟。金與收敛平素的辉碧，萦萦燃起脂浓屑轻，未及近时，博鬓危华摇摇，便在缭绕云雾中了。远眺状若蓬莱，一呼坠入浩渺中，这是闲梦的浩渺、璇霄丹台的阶下，攒云攒雾的诗篇——唐瓦玉陛的极乐铺陈。】
【向樱瓣徐吐的慧娘答允，我如约与众芳一席，并落于陪侧浅纾春风。今日不必喧宾夺主，可谁是主，谁又是宾呢。微狹细目听完开场，安然泰若，唯乌溜溜的瞳飘去夏侯那侧，等联袂的东道主雅言妙善。】
【诗鬼香？】
【若以之比拟骚客才子，夏侯已将南园诗意分付香风，袅袅婷婷次第开了。待她珠玑半吐，敲钟掘磬似地赞维，我才如梦初醒。】
【茱萸雍艳、桃胶清绝、暖香慵曼。跟着默读，随着她的朱唇贝齿相碰，我已咂出美人香的绝妙馥郁。再闻不可避的名，秀颊淡云霞。垂耳留目，案前的玉饕卷草香爵静置不语，白檀香龙二道，亦并趋匙前。催引，待诗鬼溺揽河汉，寻月弄幽抱星回。是以诸香残尽、百花争落后，以南园意咏六宫颜色，是多情极，更似无心薄情。】
【今日有夏侯诗鬼一炉，堪比慧娘子的白玉鸬鹚，替她艳拜诸芳。我乐得在盛会上观玩，相较众殿千妍趣景，青玉炉顶散溢出的淡淡栀香，借薄荷更冷竦几分。】
夏侯娘子可代长吉，称逸才谲幻，而我作薛陶臣，“愿拂馀香到缊袍”。
【绿熊席、碎剪金风。灯火荧煌中，我岂不像缊袍青衫客，为诗鬼咏着阳台梦的翠蛾。白檀香龙、栀子香暂合时宜地屏息着，只在襟领缘露出的那段鹅腻玉颈口，缠绵弥留。】

【 喧热里低喑悄然地、无法忽视地将所有杂音摒弃在外，成为绕耳的主旋律。我审视这位苍白却大胆直白的娘子——抽丝剥茧般地。雕凰刻凤的宝座、恢弘庄严的温室从来都是一颗散发着甜蜜诱人气息的熟红的果实，挂在李唐神树上，臣民参拜，臣民蠢蠢欲动——摘获它、吞噬它、代替它，成为帝国的女主人。 】
【 甘美的权柄实在令人沉溺迷醉，我却挑中了附带品——名正言顺的生同衾，死同穴，没什么比这更值得我索求。每一个人都在被**燃烧，我已在这样炽热的焰间伫立了太久，注视它太久，唯有如明星煌烁的恩爱牢固的压制着——是的，时至如今，爱情仍使我甘愿地彻底地被它焚烧。我将永恒的爱他，是陈述，而非诳语。】
：至高之权又算什么。在孤寒之地，化作被人瞻拜的石像，孤零零地立在那儿？【 我所追求的，远比这甜美可口。】若叫我来选，我自然要择久盛的恩爱。【 我望向她，同样以低喑的声音，诉诸决断。以温柔示众人，却持一柄过刚易折的利刃，情爱是缠绕裹护的鞘，若鞘亡，则刃断。】@谢永慈-

昨夜的我做了个梦。
承舆身侧，繁旌仪仗内，钟丽妃终于同日月比肩。虚无的明宫漆夜间，她紧紧握住冠华上镶嵌的宝珠，势不肯放手。没人可以夺走一个女儿肖想的幻梦，除却春夜蛰行的野猫。它蹑脚惊扰过绫绮的窗牖，搡倒了扉上玉瓶，又倏忽纵下，翻上垂光青瓦上，惊醒积年大明宫妃妾们酲春的阆苑华胥。
可恶的狸奴，使我切齿的恨恨至香宴上仍未消除，甚至引来呵欠连天。而吞吐间满是各色混杂的香气又实在令人心生烦躁，这些香艳非常的美人阿，不愧是明宫花萼间不灭的佐餐，帝王茶余的好玩伴。她们的思绪较之贩售妙语的小老儿尚还要多些纷呈，若论比试，谁能赢过做局的薛氏夏侯氏两东主呢？有了这借口，座下一位困觉的、内心惴惴惶惶的懒学生正好灵台迷蒙，浑噩支颐，俯首相对案前一千镂万凿的漆金兽首香炉，望倦了袅娜四起的烟雾，正企图以指尖一试那烧尽的香灰余热。
忽而崔荣近前的一声唤使得她徒然失去了准头，险些按上正红的篆烛。
：“荣娘子，”她在案前的烟雾缭绕中变得愈发温柔了，猝尔而来的考学，值得令人胆颤得打个喷嚏。
：“嘘——，妾不擅制香呢。”这是十分诚实的剖白。

（ 她的话一字一句，像是一把横亘的刀，似乎撕碎了美人娇面之上的柔情，然而与此同时，也露出了从前未见的、另一般的风月温柔。如斯美人，何故折腰在这深宫之中，原来是因为红尘之爱。儿女情长，风月宝刀，能教刀折剑改、绕指柔。）
（ 然而世上真有这么无阻的爱吗。不爱他名利地位，不屈服于现实命运，只与他携手，风雨难消。然而她爱慕的不是别人，那是九州的王，身在高处，享万人景仰和无限寂寥。她注定要与别人一同分享这个人，纵使日后贵为凤者，亦无所改。）某明白了。
（ 若能刚折不改，何须直首奉她人之令。于是，病容之上难能的又增添了些许的生气，为这明宫之中，除却眷也之外的另一个鲜活肆意的灵魂，相同的是，她们冠以同样的姓。然而日后的凤仪落座谁家，却似乎并不会如此刻的风平浪静。此刻仍真心祷祝。）福生无量天尊，有所求，有所行，则事必成。娘子所盼，来日方长。
（ 目光重新落在下首纷飞的娇容与此刻沉溺满香的一室，氤氲的香气此刻漂浮在空中，若有颜色，注定是色彩乍明，然而闻不到气味，也看不到颜色。只看到每一处温柔面孔之上的娇美以及，她们心中涌动的欲望。重新提起声音，像是并没有问过此前的问题一样。）妾不善制香，如今也看不分明，娘子您说，谁更胜一筹呢？

【我于是感到满足了——我本也不需要两道一样的香艳伥鬼，她们本应各不相同。而我将成为明宫最浪漫的收藏家，珍存这些因欲望而生动的美人，将她们妥帖的放置到适宜的位置上。此刻，我又希望她们足够知情识趣了，可以蠢笨一些，却不要做自视甚高的叛逆美人。】
【崔妃的满足以一种矜贵的、更为和缓的语调来彰显，用绝对温和的口吻。】是吗？也不打紧。【这些细微处的转变，或许只有直面她的人才能感受。带着一种不甚关注生活烦忧的娇贵，以细指拂过钟氏险些灼伤的掌，安抚她应当出演的惶恐。】夏侯氏的赛场，原也不需人人都下场争先。
【钟丽妃的脸上永远带着近乎恶毒的、外露的漫不经心，直到面对她的爱欲，才生起进取的野望。】那末，端午的争渡呢？【闲话家常似的，等待她能给予我预料中的答案。】你应当更喜欢这个？【虽是提问，却不允拒绝的。】
【她如同我柙中的虎兕，而禁锢她的牢笼正是由她的情爱与欲望组成。她与生俱来的好胜心与占有欲将她的脖颈紧紧束缚，并将主导权移交到了我的掌心。】

她的手带有一种熨帖的寒意，纱袍的广袖带来了一阵飘忽不定的风，吹散了皮里透红的疼。她好似要为我戴冠封珠般的温柔迫使我缓缓抬起头来，而原本打算瞧她的眼睛，却滞留在了日光下翻飞的云角。漏金滴破的片刻，见缝插针地刺目灼烧着温吞涣散的目珠。
：“您与我想到了一处。”
不可忤逆，我忆起曾经对崔氏以雌豹相联的幻想了。
我本想拉她同列席间的，可是这些形色的香艳濃和、交媾，与女人们胜负相较的欲心孕育出傀异的，蜂蝶都闻风丧胆的稠浓芳香。以礼相待显然不够，她们仍要细细攥着自个儿如珍如宝的香炉，弓起谦臣殷勤的腰肢，夸赞他人的物什精美，心机独运。——真是十足有趣的恭维话。昭媛显然不能错失这一幕精彩纷呈的剧目。
：“我喜欢——有乐于观者的兽斗。”
只有垂光堂里一位粗鄙的白丁才会使出这样不合时宜的比兴，将自身置于荒原羯羶，以最原始的撕咬悄声扯开这场贤者雅聚的面目。难驯养的兽几乎要乖谬地伸出一条满是倒刺的舌头，蜷缩起爪牙，腹间呼噜噜作响地去她眼前献宝了。
：“争渡时陛下一定来么？”

阿咫，且将这月麟香偷偷递与珍昭仪身畔的宫鬟，再将她怀里的那捧香篆，倒掉取回便是。
（香散在风底，偏叫席间这话头亦似这难捉的香般，转而“絮絮”的是羽人竞渡，将卢肇笔端的鼙鼓兽头领引着、随着莺声燕语敲在耳边。与墙头那残葩楝花般，原是低着眉眼，隐匿在黄梅细雨羽葆里的不声不响的做派，却在此刻温温吞吞地绽出香气）
大家大抵都是钟鸣鼎食出身，晓得澄明，这主理中馈的除却贵邸大妇，尚且还需有旁人帮衬，冗务琐事亦需如此，更何况是大明宫里的盛世皇筵呢，便是这祭龙游龙、赛龙收龙.......一番捋将下来，哪是能一人料理周致的呢。若是圣人欢喜，总要再添些人间“野趣”，譬如那肇始三溪的夜龙舟，亦或是那传葩代鼓的推旱船，这般，亦是寓意天下大同、圣人恩德衣披天下呢。
若珍昭仪、荣昭媛哪里不晓得，哪处不趁手，在座的姐妹总归亦是可以为娘子（此处，是独将清凌凌的眸光落在珍昭仪鬓影里）、为圣人代劳分忧的。
（照旧是温婉的口吻）说来巧，妾的阿娘家是衡州罗城，那处民风虽简朴，但最兴游这龙凤船，能闻百十里之远。若是两位娘子不晓得这般“冷僻”民风，妾倒是可将这龙凤船揽在自己肩上（实则，这业是被百余花信风刮散的旧事，于那龙凤船的印象堪称朦胧囫囵，若当真要讲出些什么，大抵只有那凤尾扇形竹篾的恢宏气派。但这并不能藏掖住我声线里有意压低却蕴含着的自惬）
（澄明起先提议已是冒进，而这“龙凤”落在脂粉堆里，便当属激起千层浪的僭越，却置若罔闻般，偏颊，刻意向那钧天一别后、便鲜有萍晤的姝丽，以一副极爽利的声嗓）听闻，丽才人身出春船载绮罗的姑苏城.......（顿声）
嗳，想来，在此处亦该颇有些有别荣昭媛的“见地”呢。

【 烟燎密论，被掩埋进平整香灰下。秉性成于江都，而胃口是在汝南邸，一点一点被滋养得不知饱足，时刻被浇灌才能安定饥渴的心脏。而他实在是位大方又周全的饲养者，我被浸生在绮土爱水里，于是丰润，于是茂盛，于是成为宫廷里超然的看客——繁花争艳，百兽竞啸。】
【 她来询我的论调时，已惫懒而随性地将香息灭。】薛氏与夏侯氏，俱是怀有巧思，大约出她二人之间罢。
【 怪赖今日清风向我，亦送来崔荣之香，与案上坛中缥缈如出一辙，大半兴致散落得干净，只观众人顽趣。话音方宁，宫使悄然跪伏暗侧，孟平便呈新香，附耳称薛慧麟，颔首不语，安然以纳——又浮逸细烟，慧心者已观见，便知浴堂之意。】此间胜负又如何？这场斗香，又岂止为香篆而来？
【 望殿下絮语人，眼光交接，朱唇衔起褒赞笑意，再使眼神滑移——浴堂客座，须有她一席，因聪慧，因内敛不露的锋芒。明堂熙殿，我仿佛嗅见得不再是月麟，而是贪//欲焚起的香——甜馥裹携着枯草尘埃的腐朽味道，成为殿中人，与生俱来的、直至九泉的体香。】

（宴过三巡，皓似霜的碧庭梨树下，六角纺灯随风晃）
薛陶臣，（我轻唤悫婕妤之雅称，一泓潋滟迎上她明澈眸光）那探星海、摘桂魄的“馀香”可由白檀、夜息制成？
然妾却以为，若只有这两味冷馥，怕是无法营造“灯火荧煌”、“帘卷罗绮”的奢艳意象。（闲挂翡翠镯的玉腕边，是才搁下的瑶觞。我弯翠蛾眉、烂漫漫看她，勾唇再续）这篇《夜宴观伎》与您的诠释，都赏心悦目得很。
（而后，因念及她与慧美人相熟，又笑启榴齿）此番雅聚前，寸心便说她欲邀您来。（侧粉颐时，耳畔长珠仿佛幽兰瓣尖将滴落的露）如今，妾已全然领略到您的情韵别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