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瓦利埃仍记得那一日的情景。
“灭巫革命”过去的第十六个年头,记忆最好的年轻人也开始遗忘那事件的残酷,只有亡者的爱人、朋友会在夜晚哭泣。孩子们只知道邪恶、黑暗的巫师们被贵族和教会联手打败,父母只在他们的不听话时候,才会将可怕的巫师搬出来吓唬他们。
远处塔楼的钟声再一次敲响,教堂在夕阳下的剪影是那样的神圣梦幻。骑士长站在窗前,透过玻璃看见落日的余晖照在广场和光明神的雕像上。
直到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这种平静。
“进。”
门口进来两个人,前面那个是今日执勤的圣骑士,“冕下,这位自称是第二公爵邸……”
“我认识,你退下吧。”
谢瓦利埃已经认出他身后那个人,也看到了他脸上称不上轻松的神情。
“什么事?”
“大公午休时突发疾病,但那时他不允许我们通知您。”
若说卡佩有什么旧疾,谢瓦利埃只能想到是他的胃病发作了。又是因为偷偷喝酒所以不敢告诉他?也是,老威姆从来拦不住任性的公爵。
但是侍从摇头否定了,“大公头疼,并且刚刚晕厥了,管家才命我来告知您。”
当骑士长急匆匆赶到,夜幕已经完全降临,几颗残星挂在初春依旧萧疏干枯的树梢。
卡佩不喜欢太过明亮的光线,因此屋内的灯都是昏黄的,谢瓦利埃要感谢它,至少映在那张无声无息的脸庞上看起来还有一些温度。他走近床边,深邃的眉骨下本该是一双美丽得令人心惊的眼眸,它们比卡佩家族权戒上紫色宝石还要浓郁,但现在只能看见轻阖的眼睫。即使在昏睡中,公爵的眉头也没有舒展,仿佛在被什么噩梦困扰。
谢瓦利埃的心被什么揪得紧紧的,努力将声音维持在一个平稳的维度,“卡佩?”
理所当然没有得到回应。骑士长深呼吸一口气,这才有时间去观察旁人——房里除了几位有名望的医生,他还见到了一位熟人,光明所的大祭司。
不好的预感几乎化作实质将他的心头压得沉甸甸,“您为什么会在这?”
大祭司向他点了点头示意,“外面谈。”
两人来到无人的长廊,还没有等谢瓦利埃开口,大祭司道:“他们没有诊断出任何疾病。”
“这是什么意思?”没有疾病,怎么可能把人疼晕过去。从中午开始那么长一段时间,一想到公爵得忍受这样漫长的痛苦,他就觉得胸口发闷。
“你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骑士长第一次对这些光明使者说话的含蓄态度感到厌烦,他扯了扯领口,强迫自己的大脑运转。某个念头很快一闪而过,“你是说……”
他很快否定,“那不可能!帝国已经没有巫师了。即使有,寻常的巫师也没有能力在他身上施法或是诅咒。”
作为千百年来帝国的统治者,他们身上流淌的是受神庇佑的尊贵血液。一般的巫师没有这个能力,不仅如此,强行施法还会受到极强的反噬。
“我已经在卡佩大公身上发现了巫术咒诅的痕迹。但您说的对,寻常的巫师确实不能。”
谢瓦利埃很快理解他的意思——但是同为八大公爵的罗兰家族,拥有这个能力。
骑士长道:“……莱恩.罗兰,和罗兰家族的嫡系,是我亲手送上火刑场的。”
“他们家族的权戒是我亲手毁掉的。”大祭司沉默了片刻,“但那无法说明什么。我们都知道,莱恩.罗兰是最强大的巫师。”
“……”这确实是最能解释的一种可能,但谢瓦利埃现在根本不关心什么是原因,他只在意这会对公爵造成什么样的伤害。
“卡佩什么时候能醒过来?您有办法解除这个咒术吗?”
大祭司的眼里流露出一丝歉意,“这个诅咒前所未见,它直接作用于灵魂,贸然解咒,可能会对公爵造成更大的伤害。谢瓦利埃冕下,我想不如等公爵醒来,再做打算吧。”
就在这时,房间里突然传来喧杂的人声。
谢瓦利埃快步走进屋内,看见屋内几个人脸上都洋溢着轻松的笑意——这让他多少松了口气。
果然是公爵清醒了。
卡佩正坐在床上,看上去似乎没有任何不适的症状。骑士长开门时过于急切弄出了不小的响动,可公爵的目光却先落在了他身后的大祭司身上,即使这时候他依旧维持着周全的礼节,微微点头:“麻烦您了,大祭司冕下。”
接着才看向他。
谢瓦利埃永远会记得他那时的样子。
哪怕谢瓦利埃曾经无数次见过对方这种神情,毫无波澜的眼神带着些轻慢和厌倦。——但从不是对着他的。他浑身冰冷,僵硬得无法动作,只能任由轻飘飘的眼神从他身上一掠而过,仿佛他就是一个……陌生人。
“他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