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随至今也还记得也非和尚。
那是一个尚算晴朗的午后，他从午睡的屋顶上掉了下去。在睡眼朦胧间，只见蓝天亮得刺眼，悠悠挂着几片云彩，仿佛近得触手可及，却又遥远得让人失落。那个时候，他以为自己就要死了，心里有些高兴，又夹杂了些怅惘空落。
他终究没有死，一通天旋地转后，他的视野中出现了一颗圆且沟壑纵横的脑袋。那便是也非和尚了，看似沧桑却又极具喜感。
也非和尚似乎并不在乎这个不速之客，揉揉惺忪的睡眼，打了个哈欠，又低声嘀咕了一句“屋顶又要修了”，这才打量起眼前的人来。那时张随才十三四岁，长得又黄又瘦，邋遢着一身衣服，直愣愣地盯着眼前的胖和尚，表情似哭似笑。那和尚也不理会他的喜怒，微抬起眼皮，懒懒地扫视了一周，便伸出干皱的手，道：“三文。”张随一下张大了嘴巴。
但随即他便反应了过来，一下跳起来，叫道：“老秃驴，抢劫啊！”
也非也不多讲，懒懒地抬起手指，指向案台。张随顺着过去一看，除了一筒散落在地上的签，什么也没有。他又看向也非，只听他讲：“抽一次签，三文。”然后又诚恳的将手摊向他。
他一下傻了眼，细看才发现一枝签远远的落出筒外，而其余的签还勉强插在筒里：“这算什么，你这庙只有巴掌大，从屋顶上掉下来不碰掉点什么才怪。而且，你这庙年久失修……喂，你别这么看我。”也非就那么诚恳的用眼睛不耐烦地说着“别废话，快交钱”，盯到张随汗毛倒竖，不禁叫起来。
也非无奈地拍拍袈裟，说：“好吧，我也不欺你，帮你解个签。”然后也不等张随抗议，便挪着胖胖的身子，吃力地弯下腰，拾起签来。只见上面用略显潦草的蝇头小楷写道：白发三千丈。
“白发三千丈。”也非的声音略微高了些。
“老秃驴，什么乱七八糟的。”
“也就是说，你以后头发会变白。”他懒懒地说，打了一个哈欠。
“这不是废话吗。”张随不满地叫道。
“罢了，念我当年也抽到过这支签，就不收你钱两了。”
“真的？”
“不过，你得帮我办一件事。”
“什么？”
也非从袖子里掏出几十文钱：“买几斤肉。”
张随后来和也非混熟了，总结道：也非这个和尚可真不地道。不仅懒，而且还荤酒不忌，活脱脱一个骗子。不过，也非却不同意，他常坐在锅前，就着热乎乎的白气，嚼着肉义正辞严道：“我吃肉是为了超度它们。”说完还不忘双手合十，念上一句阿弥陀佛。
张随不屑地别过脑袋，狠狠啃了一口肉。那肉煮得连骨头都酥了，一口咬下去，满口香滑的髓。
“年轻人，别不信。其实我也不愿意做和尚，当年我是个屠夫，头发少得可怜，后来头发掉光了，反正孤家寡人一个，便做了和尚。”他用那种不咸不淡的口气缓缓说着，却似乎裹着一种难懂的情绪。那时，隔着水汽，张随看不清面前老和尚的表情，只觉得他似乎一下隔着他很远，变得沧桑艰深。他心下惶恐，心中仿佛被那个看不清的表情所压迫，这让他想起了父亲死时的眼神。他讷讷问了一句：“来这山野之地开什么庙。”没头没脑的。
也非不答，低头吃干净肉，随手抓了一把干草擦了擦怀里的尖刀。月光如同粗砺的沙石，轻轻打磨着老人脸上的褶皱，那光折到刀上，闪烁着冰凉的寒心的光。张随打了个寒噤，似乎是要摆脱什么困境，大声叫道：“这刀怎么那么像杀人越货者惯用的尖刀，莫非老秃驴你就是最近镇上凶案的真凶。”
“什么叫杀人越货者惯用的。”也非低低地说，随即举着刀吼道，“小子，这是我当年用的屠刀！你不要再吃我的肉了！”
张随咬着牙叫道：“老秃驴！”随即便扑到锅边，死死护住。
他想，这老秃驴就是一个骗子。
张随已近乎忘记父亲的死了，他觉得他和也非就像是两个相识已久的无赖，这让他觉得挺好，就像在一个无聊又充实的梦里。
但是，这毕竟是一场梦，随着赵德的到来，这场梦也便醒了。
那是一个尚算晴朗的午后，他从午睡的屋顶上掉了下去。在睡眼朦胧间，只见蓝天亮得刺眼，悠悠挂着几片云彩，仿佛近得触手可及，却又遥远得让人失落。那个时候，他以为自己就要死了，心里有些高兴，又夹杂了些怅惘空落。
他终究没有死，一通天旋地转后，他的视野中出现了一颗圆且沟壑纵横的脑袋。那便是也非和尚了，看似沧桑却又极具喜感。
也非和尚似乎并不在乎这个不速之客，揉揉惺忪的睡眼，打了个哈欠，又低声嘀咕了一句“屋顶又要修了”，这才打量起眼前的人来。那时张随才十三四岁，长得又黄又瘦，邋遢着一身衣服，直愣愣地盯着眼前的胖和尚，表情似哭似笑。那和尚也不理会他的喜怒，微抬起眼皮，懒懒地扫视了一周，便伸出干皱的手，道：“三文。”张随一下张大了嘴巴。
但随即他便反应了过来，一下跳起来，叫道：“老秃驴，抢劫啊！”
也非也不多讲，懒懒地抬起手指，指向案台。张随顺着过去一看，除了一筒散落在地上的签，什么也没有。他又看向也非，只听他讲：“抽一次签，三文。”然后又诚恳的将手摊向他。
他一下傻了眼，细看才发现一枝签远远的落出筒外，而其余的签还勉强插在筒里：“这算什么，你这庙只有巴掌大，从屋顶上掉下来不碰掉点什么才怪。而且，你这庙年久失修……喂，你别这么看我。”也非就那么诚恳的用眼睛不耐烦地说着“别废话，快交钱”，盯到张随汗毛倒竖，不禁叫起来。
也非无奈地拍拍袈裟，说：“好吧，我也不欺你，帮你解个签。”然后也不等张随抗议，便挪着胖胖的身子，吃力地弯下腰，拾起签来。只见上面用略显潦草的蝇头小楷写道：白发三千丈。
“白发三千丈。”也非的声音略微高了些。
“老秃驴，什么乱七八糟的。”
“也就是说，你以后头发会变白。”他懒懒地说，打了一个哈欠。
“这不是废话吗。”张随不满地叫道。
“罢了，念我当年也抽到过这支签，就不收你钱两了。”
“真的？”
“不过，你得帮我办一件事。”
“什么？”
也非从袖子里掏出几十文钱：“买几斤肉。”
张随后来和也非混熟了，总结道：也非这个和尚可真不地道。不仅懒，而且还荤酒不忌，活脱脱一个骗子。不过，也非却不同意，他常坐在锅前，就着热乎乎的白气，嚼着肉义正辞严道：“我吃肉是为了超度它们。”说完还不忘双手合十，念上一句阿弥陀佛。
张随不屑地别过脑袋，狠狠啃了一口肉。那肉煮得连骨头都酥了，一口咬下去，满口香滑的髓。
“年轻人，别不信。其实我也不愿意做和尚，当年我是个屠夫，头发少得可怜，后来头发掉光了，反正孤家寡人一个，便做了和尚。”他用那种不咸不淡的口气缓缓说着，却似乎裹着一种难懂的情绪。那时，隔着水汽，张随看不清面前老和尚的表情，只觉得他似乎一下隔着他很远，变得沧桑艰深。他心下惶恐，心中仿佛被那个看不清的表情所压迫，这让他想起了父亲死时的眼神。他讷讷问了一句：“来这山野之地开什么庙。”没头没脑的。
也非不答，低头吃干净肉，随手抓了一把干草擦了擦怀里的尖刀。月光如同粗砺的沙石，轻轻打磨着老人脸上的褶皱，那光折到刀上，闪烁着冰凉的寒心的光。张随打了个寒噤，似乎是要摆脱什么困境，大声叫道：“这刀怎么那么像杀人越货者惯用的尖刀，莫非老秃驴你就是最近镇上凶案的真凶。”
“什么叫杀人越货者惯用的。”也非低低地说，随即举着刀吼道，“小子，这是我当年用的屠刀！你不要再吃我的肉了！”
张随咬着牙叫道：“老秃驴！”随即便扑到锅边，死死护住。
他想，这老秃驴就是一个骗子。
张随已近乎忘记父亲的死了，他觉得他和也非就像是两个相识已久的无赖，这让他觉得挺好，就像在一个无聊又充实的梦里。
但是，这毕竟是一场梦，随着赵德的到来，这场梦也便醒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