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往宝七总爱拿着观音奴身边几个人的称呼名字翻来覆去地问，“朱可夫是谁？”“哥哥叫什么名字？”此类种种，问了很多年，叫人耳朵都生了茧。
后来观音奴就知道，朱可夫总是在固定的几日入宫，默契使然，到十二楼的时辰又固定在午膳后三刻，宝七不必再用那样笨拙又委婉的方式提醒旧日不知事的孩童，只要替观音奴择一身比寻常日更鲜亮些的衣裙。
“朱——可——夫”
他分明比我大很多岁，在我还不能稳当得坐在这张椅子上时，他就已经长得很高了，我踮起脚张开手臂抱他，也不过只能碰到他的肩膀。
可我在屋中人俱在时，又很喜欢喊他的名字。
“你这次来晚了哟。”
鞋尖很轻地点着地，一下一下，吧嗒吧嗒，又仰起头看他，将他的身影缩藏进两弯漆黑眼眸里。
“你让我很伤心，伤心了半刻还余……”低头望了望浅绿色的鞋尖，便朝他伸出只手来，“五下哦。”
又顺势屈了屈五指：“拿来吧。”

宝七有些担忧地看了看桌上的茶壶，又看了看朱可夫。但观音奴仿若未闻，只是全神贯注地望着朱可夫的手，又看向衣袖，再看向腰封，最后望向他衣襟的左右交衽处。
“是上个月的时候……”
那时他赶着宫门落锁，一只脚已经出了屋门，但仍是回过头来许诺下次来时会带着徐福记的凤梨酥和龙须糖。
就叫人惦记了三十个白天，外加二十九个晚上。
观音奴重重地叹了口气，话没说完，惋惜的神色就顺着他的话变成愕然，然后是恍然大悟。
“你伤心啦？你伤心怎么可以不告诉我呢？是因为很伤心才忘了带凤梨酥和龙须糖的吗？”
虚虚抱住他，一手很轻地拍了拍他的后背，像是往日阿娘安抚我一般安抚着他，
“没事……没事的，朱可夫就是哥哥，哥哥就是朱可夫，我小时候宝七就一直这样跟我说。没有糖也没关系，观音奴最最喜欢朱可夫了。”
我趁着宝七偷偷将茶壶换走的空当，又小声安慰他，
“我最喜欢哥哥了。”

【上个月……这丫头嘴碎，哪回不是叽叽呱呱说个不停？又隔了这般久，我若是还能记起应允过什么，那便不是五皇子，而是天王老子了吧。好在嘴碎亦是有嘴碎的好处，用不着我费心盘问，就都告诉我了。凤梨酥跟龙须糖呀，我的确许诺过要给她带这家的点心那家的糖，她是点心吃多了，人都变得甜了吗，瞧这话说的，精怪得不得了。】
都怪哥哥，把观音奴的凤梨酥龙须糖给忘了。明日，明日哥哥再进宫来，特地给观音奴送好吃的，行不？
【不大能理解小姑娘们对于吃的执著，摸了摸观音奴的脑袋，只是嘴里那股怪味还没消散，实在觉得别扭，见她那个叫七宝还是八宝的小奴正端茶呢。】
七宝，换些白水来，我要漱口。

“忘了”许是隐藏情绪的托词——我曾见阿娘这样搪塞过旁人，便记在心中，又在今日套用在了朱可夫的身上。可于这件或许在旁人看来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上，观音奴又看得很重。
所以才会忽略了在几块糖的事情中，他没必要掩饰小情绪，却以“忘了”为借口大费周章。
我的惊愕没有消退，又有些惋惜。
最后声音落在了迟疑上。
“明天哥哥还要进宫吗？可是……”
可是昨夜因为太兴奋几乎一夜没睡，今日清早的时候叫宝七叫了三回，还是说朱可夫要来了才勉强睁开眼。
我仔细思索了片刻，做了取舍。
“好呀。”
“可是刚才……”
宝七离开得不声不响，我转头时忽然见桌上的壶不见了，才又疑惑地仰头看向他，仿佛也跟着闻到了奇怪的味道。
“宝七呢？”
“宝七跟我的洗手帕壶都不见了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