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英招，阳翟褚氏女。风仪洒落。神气明媚。生动张扬。

闾门日益盛茂，自有好生养的女御陆续诞下皇儿。
今年是极爽利的一年，春鲫甩籽，螽斯怀鸣，秋吐红榴；清冬收藏之际，又是她的一子，迎来新年的芝兰、丹桂。
只听地皮儿一踏，业已近了小巧的产阁。只见帐内盈暖，炉中燃香，银针铜盆一系，纷纷撤下。腥气也扑散了，我慰抚圣人后，净手入门，覆上她汗津津的额首。
：都过去了，都过去了...是个皇子，圣人大喜。

【咚咚，咚咚，我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是谁在走路？周遭的一切此刻仿佛浮游的微尘，连声音都显得旷远。不管了，不管了。我在心里这样劝自己。方才只觉得身子要被撕扯开，此刻我又觉得周身沉重，眼皮子也忍不住耷拉，可却是睡不着的。正闭目回神，额头有温暾暖意，我抬眼看，是金姐儿。嘴唇下撇，立时泪珠就滚出来了。】骗人……
【刚喝了勺温水，此刻的声音仍有些发哑】之前都说没事的，我方才以为自己要死了。【一抽鼻子】我还没有看他。他生的好看吗？眼睛大不大？

女人的肚皮能承载万钧，再报之以涌泉。比如埋下一颗种子，尚不需极虔敬的嘱祷，便疾疾地涌出胖娃娃，捧到你跟前。
：闭着眼呢，看不出什么，但是眼缝很长，必是个俊生。
：这几日要经心些，将备好的白叠子裹布裁成小条，擦在眼皮上常换着...
春纤拨开她缠颈绕脖的青丝。被面上蜀绣的鱼虫在眼底跳跃，蒙顶茶鲜碧的汤雾化作孤魂野魄冲进我的鼻腔。
朦朦胧胧地落下身子，又恍恍惚惚地念。
：明儿就能睁开了。

【在之前并不会有人告诉我这些。宫里的那些人会在医官诊脉之后，兴冲冲地同我道大喜。他们会更仔细小心地安顿我的饮食起居。他们脸上都充盈着笑，都说“太好了，太好了”。这是无上光耀的事，所以那些疼痛、不安，甚至于不满都是可以被隐藏，或是说不值提的。我只觉得一点点委屈，为着那份预先被欺瞒了的痛苦。】我真想他会长得俊俏些……
【一抽鼻子，泪珠还在眼眶里打转。似乎是母亲与母亲之间的感应，金姐儿的话里有股淡淡又挥不开的眷恋。我觉得自己猜着了，但并不能询问确定。这不能询问。我去握她的手，犹豫着开口时，桑桑走近传话，道是温室殿送来嘉赏若干，意在孕子有功云云。颔首应了，再看金姐儿。】皇后是想让我们高兴的

：子多肖母，你该放宽心。
眸线逡巡过绸直的金银杂器，正络绎着砌满宫墙。皓齿惨白，不知名的笑意渐及眼底了。
：这便是了，大明宫中不会有晦气。
生不五鼎食，死则五鼎烹耳。人们都舍着命地扑上来，看到廊腰缦回中燃起的宫灯，照耀起他们城垣外飞蛾般的欲--火在渭河吹落的夕阳下匆匆略过，你要细看！
侧颐挤眼，难得欢快地觑她，慢慢莞尔道。
：你会事事如意的。

会吗？
【我小声嘟囔着。宫里的人会说谎话，而且有些慌话并不能拆穿。这与我在靖安坊时不一样，我已经很久没有回忆靖安坊的事了。宫里的人会将这样的祝福作为禅语，送给每一位入宫寻宝藏的人们，包括曾经的我，我觉得这像是他们的护身符。我选择相信金姐儿，因为她着实可亲。】
【扑眨的眼选择无视方才铺开的不清明的局，转而又问】孩子的名字圣人会取，对吗？小名我可以取吗？金姐儿，你说取什么好？我阿娘那一套好养活的说法，太难入耳了……

不厌其烦地一遍遍慰藉着，任皇后嘉礼前的翠箔闪烁着面折庭争的刀光。
：会的，你有真龙庇佑。
俯身系好香囊，又打发人出去让陛下先安心回宫，再嘱咐蒸一碗猪肝汤来。
掖掖被头，压下她细小的语声。
：你在未知身孕时，可梦到过什么来着？神兽、一句话，都作数。

我梦见【玉颔压下寝被边，此时的我只有一颗脑袋允许露在外面，这和刚刚被抱走的娃娃是一个样了。看着金姐儿的脸，脑袋里却在努力回想过去做的梦。这太奇怪了，明明只是生了个小娃娃，我却觉得像是转世重活了一回。我想是撰笔记录的录事，把过去的梦簿一个一个翻，可这簿子摊开看，尽是朦朦胧胧，看不清字句。】我梦见，但不知道是不是那时候了，只记得我踩过一朵云，那朵云踩了就散开，但之后还有另一个云接着我。
你说好不好玩？【眼皮子沉沉，打了个哈欠。瞟到端着盘子走进来的宫娥，我好似提前尝到了猪肝味。手指从侧面伸出，揪住金姐儿的袖子。】我不想吃猪肝……

：想来救母的不是云，是你的儿子罢，只是佛缘不可勘破，只得在梦里提点一二。不如就唤作踏霄奴？
接过盛了补血汤的白釉葵口碗，她的丫头倒是会搭，踏雪寻梅，叫人食指大动。
：猪肝是不好多吃的，只是目下先补了血，珍重自己为好。
话音方落，便有公公搴帘而入，一团和气，言说圣人大喜，擢晋美人。我哪里能僭越，自有人酬酢不提。
心下也如雨后春笋，越发生出些不自意了，浅坐后离。

踏霄奴？听起来会是位脚踏祥云、手持金戟的小勇士。真好，真好【我连声感叹，对这个小名当然有十成的满意。思想过去在靖安坊持棍甩鞭的顽皮样子，多半是有些经验可以传授给踏霄奴的。想到此处不免脸上挂起自得的笑，就着碗又多尝了几口汤。】
【其后只因实在困倦，报喜的内侍及酬对之事，以及金姐儿何时离去，皆成朦胧印象，一并化在梦境中了。】

李司星今日的家庭作业是：
以“我的美人儿母亲”为题，写一篇作文。家长签字。

？

二月初春，太液池上初初生了蚊虫，停在书页的一角，“啪”一声将卷合上，揣着宝贝一般默不作声回了承欢殿。
我是有些困惑的，明明姊妹兄弟一道习课，我的课业却比旁人多呢，兄长也承了夫子器重，他却不必专写一篇文章来夸耀母亲。
这是亵渎，这是虚伪，一颗纯孝之心只可用行动体现，怎可用文章做花样，玷污了夜哭郎的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