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晚姐姐赏了没一会子月，玉兔仍未冒头呢，她便要回府歇息了。我虽不舍，却不忍见她身虚体弱，又要学做大人模样，叮嘱几句云云。眼见她行远了，正要回身往别处去，一没留神踩了石子，绣面儿鞋底猛得一滑，那食盒便跌落在地，并那几碟月饼，摔得稀碎。
“我的饼！”

（不觉中又到中秋，月依旧，物是人非。在谢家做个小小护卫，原来也可以很逍遥自在，还真“乞丐做三年，皇帝也不换”。）
（月上中天，却无心睡眠，带上酒壶，独自出门。大多赏月的人已经散去，正是踏月之时。准备找一处平顶，跃上独酌一会儿。一转巷口，碟盘清脆的碎裂声响此时格外清晰，接而一声惊呼“我的饼”，听着倒是有些好笑。与她身旁走过，正好与她对视到，带着些幸灾乐祸的笑而过。）

饼皮碎裂成块，连里头的坚果蛋黄馅儿也迸出来，滚了尘泥，糊成黢黑的一团，难辨究竟。一时间呆愣在地，理智告诉我东西摔了得捡起来，感性却在为我一直忍着没碰的吃食一大哭。再深究者，其实是李姝娘子的手“笨”了些，着实没收拾过这等狼狈的残局。
正尴尬时，一袭身影闪过，还捎带了笑意漾在脸上，便更使我气结。
“不许笑！”
话一出口，甚觉霸道，哽了一下又转个弯儿。
“粮食珍贵，不可亵渎！”

（已经从她身旁走过，却还听到她在身后朝我搭话，比“我的饼”更为好笑，不禁回身回答她，成全她不可亵渎粮食的美好品德。）
说的没错，所以笑的是你啊。
（说完踏足廊墙三两下，跃上房廊之上。此时明月星稀，原本遮掩在圆月都悄悄散去，开了酒壶盖，仰头喝上一口。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拎起裙角煞有其事地抖抖，正要与他好好说道说道，不曾想他跃墙而上，足尖轻轻点，已是立在月下，迫使我不得已仰首拟观，想借露光看个仔细。
“很少有人笑我的。”
李姝娘子难得吃瘪，又收回目光转了一圈，发现确实没法儿爬上去撒泼，无他，又憋着气儿地添一句。
“也很少有人站在高处和我说话。不问一句尊姓大名，很难说的过去呀？少侠。”
我发誓我绝不会找他麻烦，仅仅是好奇心作祟了。

（天涯共此时？在心里“呸”了一声，什么时候自己也变得这么酸溜溜起来了？果然，一定是月圆惹的祸。房廊下的人还叉着腰与我对话。）
也许有人在心里笑你，你不知道罢了。
（与她，我不过是一个陌生人，一个小娘子怎么话这么多？早些回去睡不是更好吗？寻着一个靠着舒服的地方，懒洋洋说道。）
想知道我的尊姓大名？你得想办法上来。

“你怎么这么严谨？倒和国子监的算学博士似的，好好好——”
想起那教算术的周夫子就一肚子气，什么劳什子算盘，学了三天我都搞不明白，我说不学，他还得搬出一堆之乎者也来说教。
“很少有人说出声儿来笑我，这回总没错了。”
倔劲儿上来了，明知道他要打发我走，偏不。弯腰拾了一块卵石，用力挥臂掷在他脚边，又跳脱开去。
“以此石代我，上去给郎君见礼了。”

（这个小娘子的想法极为奇特，说法做事都不按常理出牌，许又是哪家惯出来的掌上明珠，免得招惹为妙，我也只想清静一会儿。）
你可以不说话吗？
（索性闭上眼，打发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突然又丢上来一块石子到了脚边，还不依不饶？回去是要打盆水照一照了，自己怕是生的过于英俊了，摆摆手。）
不用了，就此别过吧。

‘娘子——’
“莫叫了莫叫了，来了！”
阿萝的声音自后侧传来，我转身止住她叫魂儿似的喊声。终究是下定了心思，蹲下身去要将那败局收拾了一番，朝他又挥挥细腕。
“哎呀，你不懂，人不说话会被闷死的，虽然早晚都得死，还是晚一点为好。”
行动间钗尾的坠玉一点一点，我留下狗屁不通的哲理。

（终于来人召这个话多的小娘子回去了，眯眼看了一下，还在朝这边挥手，头脑简单的人果然会快乐一些，嘴角弯了弯。）
那祝你长命百岁了。
（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中秋……亲人……朋友……如果都没有了，还思个什么劲儿？不管是天涯还是海角，在哪里不都一样吗？）

痛快地应下，其实我嗯了一声，或许是他站的太高了听不见，又或许是他听见了不想搭理，这都无妨。待到我将地上收拾周全了，直起身来，阿萝恰好也行至身边了。长安惯是热闹的，看过白树冷露，我背月而去。